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夏日晚間的月湖，無疑是讓人流連忘返的。
    隻是，物是人非矣……
    月華如水，給月湖朦上一層如銀紗衣，才子佳人則借著燈市傾訴相思之苦。
    “哇，那邊有好多紅燈籠，哥，我和綺羅去那邊逛逛，你和崔家姑娘的約會，我們就不摻和了，嘿嘿嘿……”
    江冉兒說完也不管李諾是否同意，就迅速挽起綺羅的手臂，朝著熱鬧的燈市跑去。
    “去吧，不過要注意一些啊。”
    李諾稍微提醒了一句。
    他倒不怕這倆丫頭被人欺負，他怕的是這倆丫頭惹禍而動手揍人。
    “嘻嘻，我們很乖的！”
    回答李諾的，是如銀鈴般的笑聲。
    李諾隨後看了看月色，相約的時間也差不多到了，便朝當初月定情的湖岸桃園走去。
    臨近桃園。
    雖已至五月，但桃花依舊展露笑容盛綻，在芙蓉還隻是含包待放時，豔壓了整一季春夏！
    一個幽幽女子倩影於桃樹下佇立，纖纖玉手胡亂撥弄著桃枝。
    李諾漫步上前。
    女子感覺身後有人來了，身軀微微一顫，但並未回首。
    婀娜的身影，在月下顯得朦朧。
    李諾看著這道熟悉又陌的倩影，歎了一聲，輕輕問道：“我應約而來，不知你找我何事？”
    李諾看做不出那種藕斷絲連的事情，更不能對不起娘子，所以他對崔婉婉的語氣頗為冰冷，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崔婉婉微微側身，眸光落在湖麵蕩漾的月暈上，說道：“放心吧，找你是為了正事。”
    兩年時光的沉澱，已讓崔婉婉從痛苦中走出來。
    雖還不能完完全全坦然麵對李諾，但起碼能夠做到不慌不亂。
    李諾鬆了口氣。
    如此，便好。
    他就怕崔婉婉會糾纏不清，從而給他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李諾一臉坦然地問道：“什麽事情，非要當麵說？”
    “我怕會走漏消息。今日正好白馬寺那邊有文比，我這才得以出門。而約在此地，也是為了掩人耳目，”
    崔婉婉的眸光，最終還是落在了李諾身上。
    這個男人，蓄起了胡子，成熟了許多，不再是她之前印象中的那個樣子了。
    尤其是他身上不經意間散發出來的氣勢，讓人有些不自在。
    李諾打量了下四周環境，說道：“這種環境下，應該沒人會注意到我們，有事就說吧。”
    湖岸邊，才子佳人紮堆，確實不會有人特意去關注他倆。
    崔婉婉輕啟檀口，歎息一聲：“我祖父，恐怕是入魔了。”
    “入魔？”
    李諾眸中忽然迸出一道精光。
    “嗯。”
    崔婉婉輕輕頷首。
    “你是如何發現的？”
    李諾的神情慢慢變得凝重起來。
    崔無悔入魔，這可不是一件小事！一旦搞不好，隻怕整個天下都將會……風起雲湧，變天！
    可是，他堂堂三品武夫，擁有【見微知著】這等神通，都未曾察覺出崔無悔有異樣之處，崔婉婉不過【八品文心境】，又是如何發現的？
    “祖父似乎對姑姑的死還是耿耿於懷。他嘴上雖都沒說，但我知道，他內心深處其實還是非常愧疚的。有一次，他在書房修煉而走火入魔，嘴裏一直喊著姑姑的名字。”
    崔婉婉歎息一聲，神情哀傷道，“我知道，祖父若無法解開這個心結，他會真的徹底入魔。”
    “我明白了。”
    李諾默然地點了點頭。
    他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了。
    崔無悔這個文道二品，不穩。和李岐還是有不小的差距的，應該算是偽二品境！
    他必須每日誦讀聖人之書，方可鞏固修為。
    而文道二品乃是【萬法不侵】，想要不被萬法困擾，則需直麵自己的本心！
    可這又放大了他心中對女兒崔雲雲之死的愧疚。
    簡而言之，人家讀聖人書是滋養文氣，他讀聖人書則是滋生心魔。
    其實儒道士子，很難滋生心魔，因為有浩然正氣。
    可惜崔無悔本身的修為就是有些“來曆不正”，浩然正氣可護不住他。
    李諾歎道：“抱歉，這個忙，我幫不上。”
    他才不會那麽大方地去幫崔無悔。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總之，他和崔無悔之間，絕無和解的可能。
    這事關一個男人的尊嚴。
    而讀書人，最在意的便是尊嚴！
    不然，當初他也不會自毀儒道根基而自證清白了。
    崔婉婉眼中卻是流露出一絲哀求：“祖父老了，兩鬢斑白，他之前也在我麵前誇過你，說儒道的未來，是屬於你的。”
    “我無需他誇。”
    李諾澹澹道，無動於衷。
    崔婉婉木訥地頷首：“你的性子，還是一如既往的剛烈。”
    “江山易改稟性難移。沒其他事情的話，我就回去了。”
    李諾轉身離去。
    崔婉婉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說出挽留的話。千言萬語，最終還是化作一聲長長的歎息。
    她知道，自己和這個男人之間的恩恩怨怨，在這一刻起，完全斷絕了。
    從今往後。
    形同陌路。
    而不遠處的桃林下，小腦袋探來探去，見李諾發現她們的蹤影了，這才露出俏皮的笑容。
    “你們不是去猜謎了嘛，在這鬼鬼祟祟地作甚？”
    李諾瞪了兩丫頭一眼。
    真是不讓人省心。
    “嘿嘿，姑爺，這麽快就結束約會了呀？”
    綺羅訕訕笑道。
    剛才說去燈市玩都是借口。她們可機靈著呢，就躲在暗中偷偷觀察。
    就想看看姑爺和那個崔婉婉，到底有沒有藕斷絲連。
    她可要為自家小姐把好關呢！
    哪知姑爺那般幹淨利落，一點猶豫都沒。
    這也讓她大大失望。
    “事情說完當然就回來了。你倆，該不會是不放心我，所以躲在暗中監督我吧？”
    李諾道。
    “嘻嘻。哥，我想要那個兔子燈籠。”
    江冉兒指著燈謎處，轉移話題。
    “好，哥給你弄一個。”
    李諾對江冉兒還是很疼愛的。
    可在這時。
    一道驚呼聲響起。
    陰影中，一個鋒利的匕首突兀地刺入了崔婉婉的胸口。
    崔婉婉應聲倒下，涓涓鮮血自傷口處湧出。
    當李諾反應過來時，刺客已經重新遁入了陰影中。
    隨後，月湖裏傳來撲通一聲。
    隻是人群慌亂，聲音嘈雜，並未有人注意到刺客已經借水遁而逃。
    李諾飛竄過去抱住崔婉婉，對其輸送內力，護她心脈。
    但他馬上就皺起眉頭。
    崔婉婉的生機，還在不斷流逝。
    崔婉婉瞪大眼睛，麵色蒼白如雪，她唇角哆嗦，想要說什麽，但最終還是沒能說出話來。
    最終，她在李諾的懷中，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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