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含笑呆呆地看著她離去的孤獨背影。

    不知為什麽，

    她從女人那迎風而飄的破碎衣片中，

    竟然感覺到了女人的脊椎故意挺得筆直。

    蹣跚的步子裏也透露出了一絲決絕的意味。

    那一對母子的身影越來越小，

    直到變成很小很小的一點。

    人們已經陸續散去了。

    他們有他們快樂的或是不幸的生活。

    梅含笑突然就對吳大明和吳大寶丟了一塊銀子。

    她果斷地說“二位，你們去買包子和粥。我去去就回。”

    說著她不等吳大明吳大寶反映過來，

    對心花看了一眼“我們走。”

    話剛說完，

    兩個人已經直奔著女人消失的地方快步走去。

    吳大明有些不快地說“什麽嗎，這位韓兄弟莫非真看上那個女子了？”

    他雖然剛才幫了那個女人。

    可他一聽說那個女人是一個不檢點的人。

    他也就歇了自己行俠仗義的心思。

    可是吳大寶的心思比自家二哥要細一些。

    他看著飛速離去的梅含笑主仆，

    眼睛裏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意味。

    女人抱著孩子回到家裏。

    這是一個破舊的小院子。

    當初丈夫還沒有死時，

    他們一家人被流放到這裏。

    縣令看他們一家大小好幾口人，

    這個小院子又正好沒有人住。

    於是他們一家四口就住在了這個小院子裏。

    他們到了這裏也隻是不到五年的時間，

    四年前，他們還是京城裏讓人羨慕不已的高門大戶。

    可是如今公公被砍頭。

    他們一家被流放到這邊關。

    祖父祖母年紀大了，

    已經在長途流放的路上相繼染病而亡。

    她的夫君也突然被帶走。

    後來聽說因為觸犯了楊國舅而自盡了。

    婆婆也被她氣死了。

    如今隻剩下她們母子了。

    女人關上已經破舊的門，

    慢慢地把孩子放到地上。

    她看著家徒四壁的屋子。

    這家裏現在是沒有一粒糧食的。

    也沒有一件完整的衣服。

    她痛苦而憐憫地看著三歲的兒子說

    “阿東，娘想你爹了，我們去找他好不好？”

    阿東從生下來就沒有見過爹爹。

    在他的概念裏，

    他就是一個沒有爹的孩子。

    可他也羨慕別人都有爹。

    別人說他爹死了。

    她娘卻對他說，

    爹爹是有事情出遠門了。

    他是信他娘的話的。

    早晚有一天，

    他爹會回來的。

    今天娘說要帶他去找爹。

    阿東自然很高興了。

    那他馬上就可以有爹了。

    於是他本來就漂亮的大眼睛，立刻就熠熠生輝了。

    麵對著兒子這樣一雙純淨而又充滿了渴望和興奮的眼睛，

    女人剛剛硬起來的心，

    突然就又欽了下來。

    她又一把使勁地把兒子抱在懷裏。

    就讓她再抱一次兒子，

    就這最後一次了。

    以後兒子如果能遇到好心人收留他，

    那就是他的造化。

    如果沒有人收留他。

    那就看他自己能不能活下去了。

    那是他自己的命。

    而自己是沒有權力來決定兒子的生死的。

    反正她真是沒有勇氣活下去了。

    不是她不負責任，

    而是她已經討不到任何東西。

    她現在恨自己當初在娘家時，

    為什麽不把針線刺繡之類的都學好，

    起碼也能掙點小錢吧？

    可那時，她太懶惰，太貪玩了。

    現在真是後悔啊。

    不過就是自己會做又如何？

    她能躲得過那些可惡的男人的欺辱嗎？

    她苦笑，結果都是一樣的。

    她最後留戀地看了一下兒子，

    慈愛地說“東兒，你先到外麵玩一會，娘收拾一下就領你去找爹。”

    阿樂很快樂地點點頭。

    孩子嗎，他懂什麽？既然娘說了，

    那他就先到外麵去堆雪人吧。

    阿東要堆一個娘，堆一個爹，再堆一個小小的自己。

    梅含笑和心花跟蹤母子兩人來到這裏時，

    就看到小阿東在院子裏在堆雪人。

    他人太小，堆得很吃力。

    梅含笑先是鬆了一口氣。

    還好，阿東還沒有什麽事情。

    但是女人呢？梅含笑推開院門喊了一聲“小阿東，你娘呢？”

    阿東一聽馬上停下手裏的動作。

    他驚喜地喊道“原來是兩位大哥哥，我娘在屋子裏收拾東西呢。”

    梅含笑驚訝“收拾東西？你娘是要帶你走嗎，去哪裏？”

    原來女人是想帶著孩子離開這裏。

    那也好，那她就資助他們母子一些錢，

    或是讓他們到趙家村去找娘親也行。

    梅含笑這樣想著，鬆了一口氣。

    可這口氣還沒有鬆完。

    就聽阿東高興地說

    “我娘說，要帶我去找我爹，她正在屋子裏收拾東西呢？”

    梅含笑一聽又是一愣，

    阿東的爹不是已經死了嗎。

    她那種不祥的感覺又來了。

    她迅速地三兩步就跨進了屋子裏。

    然後她驚呆了。

    隻見女人躺在床上。

    她把自己的嘴巴用東西塞住。

    這是不想讓兒子聽到嚇到兒子吧。

    難怪外麵阿東聽不到聲音。

    而女人的脖子上正插著一把剪子。

    她的身下已經淌滿了血。

    她痛苦地扭曲著臉，

    顯然還沒有死。

    梅含笑隻是愣了一瞬間，就迅速回神。

    她不敢去拔出剪子，

    而是想用手試圖去捂住女人脖子上正在不停流出的血。

    最後，她放棄了。

    因為大動脈已經被割斷了。

    她迅速拔出女人嘴裏的東西。

    女人開始大口大口地喘氣。

    卻說不出話來了。

    這時心花和阿東也進了屋。

    阿東看到娘親這樣。

    一時間被嚇呆了，

    然後他就撲到娘身上大哭

    “娘，你怎麽了，娘，我們不是要去找爹嗎？嗚嗚，娘，您不要阿東了”

    孩子淒慘無助的哭聲，

    如同一把錐子紮在了梅含笑的心上。

    她的眼裏迅速盈滿了淚水。

    都怨她，

    她剛才看到女人的樣子，

    已經有不祥的預感了，

    隻是她卻沒有想到，

    這個女人竟然決絕到這種地步。

    她到了家就開始付諸行動。

    這也太快了。

    看來，這個女人對這個世界真是早就絕望了。

    梅含笑痛苦地閉了一下眼睛，

    然後她又看向女人。

    女人說不出話來。

    眼睛也越來越小，

    盡管如此，

    她的眼睛卻隻是看向梅含笑。

    手卻艱難地抬起指向阿東。

    那眼神裏的祈求，

    簡直要讓梅含笑心都揪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