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連生的來信，淩城燕看過就暫時擱到了一邊。

    她這幾天挺忙，第二天一大早，又早起去打魚了。

    第二次來，他們這一天的收獲更多，跟著去的紅軍紅兵幾個，就在泥灘裏抓多羅子、撿蛤蜊，竟也弄了一桶多。

    多羅子是當地對白玉蟹的俗稱，小小的方形蟹殼揮舞著兩隻玉白色的大蟹螯，個頭不大，但味道很鮮美。

    魚照舊送到公社收購站。多羅子和蛤蜊不太多，就準備留著自家人吃。

    沒想到，到了公社收購站，竟被告知今天不收魚了。

    王連起從口袋裏摸出根皺巴巴的卷煙遞過去，人根本不接，還嫌惡地揮手趕人“行啦，行啦，你們昨兒送來那一車魚，差點兒坑了……趕緊走，趕緊走。”

    王連發比較愛幹淨，至少手臉洗的幹淨，身上衣褲也沒有那麽多的泥點子。他笑嘻嘻地擠上前，塞了一包三毛五的牡丹煙過去，打聽原因。

    收購站的人才肯說，這時節，海鋪子那邊也大量上魚呢，一天幾千斤的往外運，還都是大魚，水產公司根本不搭理這百八十斤的小魚。前一天公社收購站收的那些魚，差點兒臭在手裏。

    從收購站出來，原本喜氣洋洋的一家人，都掛滿了憂色。

    雖說農曆二月中的天氣還不太熱，但也不上凍了，魚蝦離了水，半天一天還行，脫久了真會臭了、壞了。

    王連起眉頭都擰成疙瘩了，點著那顆皺巴巴的卷煙用力吸著，濃濃的煙霧漸漸把他的頭臉都裹住。

    王連發也沒了注意，抽了根煙，看向大哥“大哥，咋辦啊？”

    王連起扔掉手中的煙蒂，用腳碾碾，下決心一般“不行拉回村，讓大隊問問村裏誰家買，便宜點兒處理了。”

    王連發道“拉回村？村裏人連吃口鹹菜都恨不能多喝兩口粘粥，哪家舍得買魚吃啊？這不過年不過節的……”

    淩城燕一直沒做聲，這時開口道“大哥，你送幾個孩子回去，我和二哥拉著魚去縣城水產公司問問，說不定人家那邊收呢。”

    王連發眼睛一亮，緊縮的眉頭都舒展開了“大哥，這是個法子。你把孩子們送回去，俺們拉著魚先往縣裏去，這東西耽擱不得，耽誤到明天就不鮮亮了。”

    王連起看看兄弟，又看看堂弟媳婦兒，猶豫了一下，到底點了頭“你倆先去，俺把小子們送家去，借輛洋車子再去追你們。”

    於是，分開行動，王連起帶著孩子們和多羅子蛤蜊回家，淩城燕和王連發往縣城去。

    等他們緊趕慢趕到了縣城，天色已經暗了，眼瞅著黑天了。

    進縣城第一家就是水產公司，王連發過去一問，人家根本不接待，直接揮手攆人。

    王連發又是遞煙又是說好話，哀求半天也沒能說動，隻好垂頭喪氣地轉回來。

    他看著滿滿的一車魚，往地上一蹲，抱起頭“這可咋辦……”

    淩城燕叫聲二哥，趕著車就走“咱們往前頭看看。”

    淩城燕趕著車直接去了大熊家，敲開門，小喜一看是淩城燕還愣了下。

    淩城燕拎著幾條魚道“你哥沒在家？我捉了幾條魚，給你們兄妹倆送兩條來嚐嚐。”

    “在家，在家。”小喜像是剛回過神，連忙打開門讓淩城燕進門，又揚聲朝屋裏喊“哥，燕子姐來啦。”

    大熊三個都在屋裏呢，聽到這一聲喊嚇得一個激靈，心裏不免有些發毛。倒是狗兒還好點兒，第一個走出來接著“燕子姐來啦，還給俺們送魚，你看多不好意思……”

    淩城燕看著慢吞吞跟出來的三兒和大熊，再瞅瞅明顯心虛眼睛直溜縫兒的狗兒，笑道“你們都在啊。”

    三子一個激靈，連忙道“老船廠給了臨時工名額，明天大熊就能去上班了，俺們都來給他道聲賀。”

    淩城燕又看了三子和狗兒一眼，道“你們倆都沒有著落？”

    兩人低了頭。

    淩城燕問他們，認不認識水產公司的人，幾個人互相看看，都搖頭。

    淩城燕也沒覺得失望，隻抬抬下巴，讓他們看小喜放在盆裏的魚“我網了些魚，你們有沒有辦法出手？”

    三子、狗兒和大熊互相看看，狗兒開口問“燕姐，多少？”

    淩城燕淡淡道“不算多，不到五百斤。”

    三人直接傻了。

    片刻，三子才道“姐，你真是俺姐，五百斤魚啊，你從哪弄來的？”

    小喜已經倒了水端出來，又拿了個矮凳給淩城燕坐，淩城燕噓著杯子裏的熱氣，眼角瞥著三子“水裏啊。”

    三子給噎地哽了好幾下，才緩過來，站起身，朝著淩城燕豎豎大拇指，拍著胸脯道“姐，這事兒你放心，包在俺們兄弟身上。”

    淩城燕這回看都沒看他們，喝著水嗯了一聲。

    三個人興衝衝出去了，淩城燕半杯水喝完，又要了一杯熱水，端著出門，給王連發送過去“且等等，我托人打聽去了。”

    王連發這時完全沒了注意，也沒顧得細問，隻答應著，接了水喝水。

    還別說，三子幾個在縣城裏沒白混，不到半個小時，狗兒就跑回來送信，讓王連發趕車把魚送過去，他們找著下家了。

    淩城燕自然跟了去，才知道，他們聯係到了機關食堂，魚賣給食堂了。

    中間扣了傭金，淩城燕拿到的錢竟然比送收購站還多兩分錢。

    帶他們過去的是個三十出頭的男人，麵容衣著都很普通，淩城燕看了兩眼，就沒再過多關注這就是個跑腿的，並不是能做主的人。

    賣掉魚，王連發也重新活泛過來。

    等他們轉回來，小喜已經蒸好一鍋餅子，燉好了魚。

    淩城燕和王連發也沒客氣，坐下吃了飯，淩城燕掏出錢，抽了一張大團結遞給小喜。

    三個人送著兩人返程，眼看要送出縣城了，三兒才吭哧吭哧說道“燕姐，你們打魚能不能帶上俺們倆，俺們倆見天閑著……”

    狗兒也立刻道“燕姐，聽你教導，俺們再沒敢想歪門左道的事兒，可俺們都老大不小了，也不能總吃閑飯……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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