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八章:羊城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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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梁紹瓊就了解到了葉名琛要殺的那些洋人是怎麽回事了。
    原來葉名琛這廝為了不見英國人,可謂是煞費苦心,和英國人玩起了大清官場上的那一套,抱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態度,硬拖的態度硬生生地將巴夏禮晾了三四個月。
    哪成想英國人這次是鐵了心地要進廣州城,英國領事兼港督文鹹,為見葉名琛一麵,甚至發出了措辭非常嚴厲的外交照會。
    文鹹想著我外交照會都發出去了,措辭又這麽強硬,你葉名琛按照國際外交慣例,怎麽著也得和我見上一麵吧?
    結果在這件事情上文鹹再一次失策了,文鹹怎麽料也料不到,堂堂大清國兩廣總督兼通商大臣,竟不知道外交照會是何物,完全沒有任何外交意觀念。
    葉名琛甚至都懶得搭理文鹹。
    葉名琛的態度還是那老一套,亞羅號上的12個走私販子和海盜,我可以放。
    想進廣州城和我麵談,沒門!
    什麽?讓我去香港見你麵談?想得美!
    葉名琛自認為自己的做法非常高明,英國人會像往常一樣拿他沒轍。沒成想英國人這次壓根不吃他這一套,直接派遣兵船進入珠江,駛向廣州城。
    見英軍來犯,英國艦船逆珠江而上,直逼廣州城。水師提督洪名香著急了,請示葉名琛是否開火拒敵。
    不想這都火燒屁股了,英國人就要打進廣州城了,葉名琛這個總督居然稱病不見洪名香。
    兩廣總督葉名琛見不到,洪名香急得焦頭爛額,隻能去找廣東巡撫柏貴。
    柏貴是蒙古正黃旗人。
    1852年底,前兩廣總督徐廣縉調任兩湖總督後,廣東巡撫葉名琛填補了徐廣縉調任後留下的空缺,坐上了兩廣總督的位置。朝廷則派蒙臣柏貴接任廣東巡撫。
    這位柏貴大人更絕,一聽說英國人要來,直接腳底抹油開溜出城了,比葉名琛還不是東西。至少敵軍壓境,葉名琛人還在廣州城內。
    無奈之下,洪名香隻得下令廣東水師迎敵。
    慶幸的是,英軍素來輕視清軍,虎門炮台這幾年剛剛翻新過,安裝了不少從加州薩克拉門托兵工廠購置的新炮,廣東水師也有些從梁耀那裏買來的蒸汽戰艦。
    故而麵對英軍的攻擊,廣東水師尚能一戰。
    雙方遂在虎門一帶展開鏖戰,此役甚為慘烈。
    虎門一役廣東水師付出了480名水師官兵陣亡,211名英軍,俘虜116名英軍並風帆戰艦一艘的豐碩戰果。
    雖然戰損比比較難看,但好歹也打退了英軍,是道光東南之役(第一次福壽膏戰爭)以來對洋人作戰取得的最輝煌的勝利了。
    然而就是這一場勝仗,讓兩廣的地方官全都飄了。
    葉名琛的腰杆子硬了,柏貴也重新高調地回到廣州城。
    兩名封疆大吏連夜向朝廷奏捷,將虎門一役的功勞全部攬到了自己身上。
    這些洪名香忍了,畢竟這是大清官場的老傳統,他胳膊擰不過大腿。
    但兩人接下來的操作,洪名香就忍不了了,兩個督撫不犒賞水師官兵,不發撫恤金不說,為了提振廣府軍民的士氣,也為了要泄私憤,震懾港英當局,葉柏二人竟然要處決英軍俘虜以儆效尤。
    此舉無異於在玩火。
    廣東水師有多少斤兩沒有人比洪名香更清楚,虎門一役廣東水師雖然勝了,但這是慘勝。
    洪名香的廣東水師精銳死傷近半,虎門附近的炮台也讓英國人給端掉了2個,摧毀了8門昂貴的岸防炮。庫存的炮彈也所剩無多。
    廣東水師俘虜了英軍的一艘風帆戰艦,但英國人也俘獲了廣東水師一艘寶貴的大膽級蒸汽艦,另有213名廣東水師精銳為英國人所俘虜。洪名香還指著拿英軍俘虜和英國人換俘呢。
    洪名香和英軍直接交過手,他很清楚英軍的戰力,英軍要是集結重兵,再攻打一次廣州城,憑借廣東水師的那點殘兵,是擋不住船堅炮利,兵強馬壯的英軍。
    到時候要是廣州沒能守住,不僅頂戴保不住,朝廷怪罪下來,掉腦袋都是輕的。
    故而洪名香將希望寄托在了梁紹瓊身上,希望梁紹瓊能夠出麵組織葉名琛的愚蠢行為,避免將事態擴大化。
    “洪某位卑言輕,還望梁侍郎念在同鄉之誼,為了廣府的父老鄉親,出麵勸一勸葉總督他們。洪某不忍廣府的父老鄉親橫遭兵禍。”洪名香以非常懇切的語氣對梁紹瓊說道。
    “唉~”梁紹瓊慨歎一聲。
    “若是你這一仗打敗了還好,可偏偏打勝了,給了他們洋人不堪一擊的錯覺。葉名琛也好,柏貴也好,他們都是科舉出身,於兵事夷務都是一竅不通。”
    梁紹瓊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英國人一旦打過來,不要說洪名香的廣東水師,就算他的粵勇精銳盡聚於廣府,也未必能扛得住。
    更何況現在粵勇的精銳都在江南和洪揚長毛亂匪作戰,留守香山的都是一群新兵蛋子。
    將粵勇的精銳從江南調回來?
    行不通,未經朝廷許可貿然將粵勇精銳從江南調回廣府,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再者,梁紹瓊如果調兵,也是用海船將粵勇從江南運回香山,一旦運兵船中途遭受英國戰艦攻擊,後果不堪設想。
    至於走陸路?
    且不說沿途的州府會不會放行,行軍的給養跟不跟的上。就算這兩個問題能解決。陸地行軍速度太慢,恐怕梁紹瓊的精銳還沒進入廣東地界,英國人就把廣州城拿下了。
    廣州城的綠營和駐防八旗是什麽德行,梁紹瓊再清楚不過。
    目下廣州城附近的地區,能夠指望的上的部隊,其實也就洪名香的千餘水師精銳、香山粵勇大營內正在編練,尚未成軍的800餘名粵勇新兵,以及他侄兒部署在香山港口的360名安布雷拉公司的雇傭兵。
    “梁侍郎的意思是,洪某做錯了?”洪名香現在感到非常茫然。
    “洪軍門禦敵外侮,保境安民,何錯之有?”梁紹瓊苦笑道。
    “和這群蠢驢共事,遲早有一天要被他們氣死。”
    “依梁侍郎之見,我等該當如何?總不能看著葉總督和柏巡撫他們亂來而置之不理吧?”洪名香問道,他現在已經失去了分寸,不知道下一部該怎麽辦。
    梁紹瓊急忙寫下兩封書信,將其中的一封寄往加州,另外一封則交到沈葆楨手裏並鄭重地囑咐道。
    “沈賢弟,勞煩你跑一趟,請速到京師向恭親王痛陳其中的利害關係,不可輕易和洋人開啟戰端。
    另外務必告知恭親王要加強大沽口地區的防務!勿忘道光二十二年東南之役之戒!”
    梁紹瓊擔心英軍像第一次福壽膏戰爭一樣,在南方的海疆打不開局麵直接北上。
    畢竟大清國的水師不堪用,一旦開戰,製海權肯定是掌握在英國人手裏,大清國海岸線很長,英軍若是在南方海疆遲遲打不開局麵,完全有可能放棄進攻南方沿海重鎮,直接從海防更加薄弱的北方打開突破口。
    “梁兄放心!沈某一定向恭親王,向朝廷說明其中的利害關係。”
    沈葆楨和梁紹瓊剛剛從加州回來,雖然他對洋人洋務的了解程度沒梁紹瓊那麽深,但美利堅之行的所見所聞,還是給了他非常大的震撼,他也認為不該在這個時候和輕啟戰端,否則後果難以預料。
    沈葆楨辭別了梁紹瓊和洪名香,登上梁紹瓊為他準備的快船火速北上。
    目送沈葆楨離開,梁紹瓊便和洪名香怒氣衝衝地進入廣州城。
    一進城,梁紹瓊就感受到了廣州城內濃重的火藥味以及喜慶味
    葉名琛的督標營兵丁正押解著虎門之役所俘虜的英軍俘虜遊街示眾。
    圍觀的民眾紛紛操起手中一切能夠丟出去的東西往這些俘虜身上招呼。
    更有商戶鳴炮鞭炮,敲鑼打鼓,甚至是舞獅慶祝。
    抵製英國人進入廣州城,呐喊呼號之聲,痛斥英夷之聲連綿不絕震耳欲聾。
    廣州城是第一次鴉片戰爭時期的主戰場之一,英軍直接攻入過廣州城,並在廣州城內進行奸淫擄掠,廣州城民眾對英軍的仇恨素來很深。
    《南京條約》簽訂之後,五口開埠通商,廣州失去了十三行時期的外貿壟斷專營權。
    一口通商時期,靠著獨有的外貿壟斷專營權,廣州當局和十三行的行商小日子過的很滋潤,數以萬計當地民眾依附十三行為生。
    五口開埠後,十三行迅速沒落,當地以外貿為生的水手、苦力、挑夫、夥計等諸多行當的從業者失去了生計。
    正所謂奪人飯碗如殺人父母,這些人對洋人的仇恨更甚。
    這些失業水手、苦力、挑夫、夥計見識有限。
    不會也不敢想他們的貧困實際上是因為廣州十三行的行商和廣州地方當局的官吏分走了外貿利潤的大頭,現在連一點殘羹剩飯都不給他們留造成的。
    他們隻知道,自從洋人來了,五口開埠了,他們的日子過得越來越差了。
    梁紹瓊細看這些英軍俘虜,更是氣憤,這些英軍俘虜中有超過半數是港島的華人警察,南亞地區的殖民地土兵,正兒八經的英國人連一半都沒有。
    也就是說上次英軍進攻廣州的準備並不充分,廣東水師付出慘重代價擊潰的不是英軍精銳部隊。英國人還沒亮出底牌,廣東方麵就把自己的底牌廣東水師給搭進去一半了。
    饒是如此,依舊不影響廣州當局慶賀虎門大捷。
    這慶祝陣仗,不知道的,他娘的還以為大清打到倫敦了呢。
    諷刺的是在城內慶賀,載歌載舞的沒有一個是親身參與過虎門之役的。
    真正參與虎門之役,在沒有友軍的支援以一己之力擊退英軍進攻的廣東水師殘兵,依舊提心吊膽地守在虎門炮台上,守在戰艦上。在煎熬中防備著英軍的下一次進攻。
    粵省督撫直到現在也沒有派兵替換虎門炮台上的廣東水師殘兵,讓疲憊不堪的廣東水師進行輪休的意思。
    “殺盡英夷,方消我粵民心頭隻恨!”
    “活剮了這些鬼佬!”
    “還有這些數典忘祖的漢奸!”
    “蒼天有眼呐!咱們廣州城有葉製台和柏撫台兩位大老爺坐陣,何懼洋人!”
    “這柏撫台啊,可不得了,英夷進犯之時,柏撫台連夜帶領撫標營出城迎戰,柏撫台劍術絕倫,三箭就射死三個鬼佬兵!箭無虛發!嚇得一百多個鬼佬當場投降!”
    “嘖嘖嘖,到底是蒙古旗人,箭術了得!”
    “有葉製台在城內運籌帷幄,柏撫台上陣手刃鬼佬,縱使鬼佬有雄兵百萬來犯,又有何懼哉!”
    “陣亡的水師兄弟屍骨未寒,撫恤未發,英夷不知何時會再度來犯,城內卻在此彈冠相慶。”
    此情此景,令洪名香感到無比寒心。
    人群中,幾個穿著撫標營號衣的兵丁正在散傳單,一麵發一麵宣傳巡撫大人殺鬼佬的“英勇事跡”。
    洪名香怒上心頭,下馬直接搶過一名標兵手中的傳單撕成碎片。
    “殺你老母的鬼佬!問你要撫恤金沒錢,印這些廁紙就有錢了?”
    出城殺你老母的鬼佬,老子帶著水師的弟兄在虎門和鬼佬血拚的時候,你小子的巡撫行轅都到肇慶府城了,恨不得一溜煙跑回蒙古草原去。
    “大膽!你是何人?!竟敢對撫台大人出言不遜!”
    “撫台大人乃是抗英的英雄,豈是你這梟小之輩能夠詆毀的?!”
    “來人!給我拿下!”
    “打死這個狗漢奸!”
    幾個標兵氣勢洶洶地就要拿穿著常服的洪名香,周圍的人群也紛紛響應。
    “大膽!”
    騎在馬上的梁紹瓊掏出腰間的柯爾特轉輪手槍,朝天上放了一槍,怒叱道。
    “洪軍門都不認識了嗎?!”
    一個眼尖的標兵這才看清楚撕他們傳單的人是水師提督,連連向洪名香致歉。
    “小的有眼無珠.”
    “這些東西是柏撫台讓你們貼的?”梁紹瓊指著標兵們手裏的傳單。
    “是行商們感念柏撫台守城之恩”那標兵答道。
    “葉製台和柏撫台現在何處?帶我們去見他!”梁紹瓊道。
    “這不知這位大人現居何職?找柏撫台有何事?”
    那標兵見梁紹瓊器宇不凡,料想梁紹瓊不是尋常人物。不過梁紹瓊穿著常服,他們並不知道梁紹瓊的具體身份,也不敢帶梁紹瓊去見葉名琛和柏貴。
    “混賬!我找柏撫台有什麽事還要向你通報嗎?”梁紹瓊怒喝道。
    “洪軍門,這位大人,請隨我來”那標兵見梁紹瓊發怒,急忙為二人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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