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雨聲轟隆。

    少年心裏隻有一個想法。

    外麵雨聲那麽大，為什麽她的鞋麵裙角如此幹淨？

    後麵的故事如此順其自然。

    為他結了帳解決了麻煩的少女撐著傘，將手上買的新鮮的麵包遞給他，轉身離開。

    走了許久後少年跌跌撞撞追了過來，卻在對方投來詢問目光時一下子羞怯無言。

    大雨滂沱。

    他手裏緊緊攥著麵包，在雨幕裏不自然縮了縮腳，忽然覺得自己行為太唐突了。

    明決十五年來的人生裏，第一次，他覺得自己肮髒。

    這麽髒……怎麽能靠近如此不染塵埃的她呢？

    這個女孩，從頭發絲到裙角都寫著幹淨剔透，纖塵不染。

    雨勢驚人，打在他額頭、臉頰、手臂，又落到地上混成一串不清白的泥水，像在嘲笑他的無知和不自量力。

    他向後縮了縮。

    一把傘漸漸傾斜。

    明決微怔，抬起頭。

    她比他高了不少，少女努力踮起腳尖為他撐起傘，笑得眉眼彎彎，狡黠動人，她問：“要不要和我一起走呢？”

    “要。”他未曾猶豫。

    傘柄交到他的手上，他側頭看這個小小的姑娘。

    她問他叫什麽，他想起曾經的名字，搖著頭說沒有。沒有姓也沒有名。

    她似乎有些詫異，然後滿不在乎的說，要不就和我姓吧。我叫明祈，日月明，祈願的祈。

    明、祈。

    他在心裏慢慢咀嚼這個名字。

    其實他並不識字，不知道什麽日月明，也不知道祈願的意思，但他知道，這個名字很好聽。

    好聽到他能和她同姓都覺得是無上的榮幸。

    所以，如果她真的出了什麽事，他又該怎麽辦？

    明決緊抿的唇角泄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兩個人一起長大，彼此性格熟知，明祈自然感受到了他的不安和後怕，她隻能安撫：“沒事的，這不還好好的在你麵前嗎？”

    她向外張張手，示意自己一切安好。

    十年後的明祈退卻了年幼時的青澀和狡黠，一點點變得成熟、溫柔，二十歲的年紀正當好，歲月將她刻畫得越發驚豔動人，唯有那份從容淡定，從始至終未曾改變。

    她的眉眼一如當初。

    明決從回憶裏抽身，沉聲道：“小姐，你要記得，我們還有很多人都需要你，你不能有事。”

    說完，他急匆匆轉身離去。

    明祈稍楞，看著他倉皇的背影搖著頭很是無奈的說：“他啊……”

    還真是和小時候一個樣，一點沒變。

    就像她一直都知道，初次遇見他的那天，他手裏還緊攥著僅有的幾枚硬幣，隻是還沒來得及用出去就被人汙蔑……被人抓住當眾挨罵也不知道多解釋一句……

    明祈的眼神充滿溫和的縱容。

    旁邊人的神色反而愈發的深沉。

    “阿雲，”明祈回過頭，關心道：“你來得這麽急，塔北那邊都安排好了嗎？”

    明卿雲點頭。

    明祈離開的這段時間，一直都是明卿雲在塔北那邊主持大局，幫忙做決定下發命令。他們打電話時，因為貨車失控，明家的車撞到護欄上，明祈那會兒手上正拿著手機，身子一晃就切斷了電話。

    明祈沒事後第一時間就給明卿雲回了電話，哪想對方已經在趕來帝都的路上了。

    隻怕塔北那邊也沒有好好交待。

    明祈捂著額頭，“車禍的事，一定要瞞著塔北那邊。”

    要是讓紀舒明煜他們知道點什麽，又是好一頓不能安生了。

    明祈已經從虞向笛明決他們身上提前預料到了。

    “好。”明卿雲低低應了聲。

    現在病房裏沒人，明祈開始蹙著眉思考：“這次車禍，隻怕沒有表麵那麽簡單。”

    即使報警後警方給出的結論也是貨車司機酒駕加疲勞駕駛，這才使貨車失控，但直覺的，明祈覺得背後還有原因。

    “如果真是人為，這就是不死不休的意思了。”她眉眼冷淡下來。

    “對。”明卿雲眼中有什麽一閃而過。

    明祈瞥了眼，頓了頓：“阿雲，這事你不用插手，我已經交給池叔去查了。”

    明卿雲好半晌沒說話，繼而點頭：“好。”

    明祈向後稍仰：“塔北那邊的事還沒收尾，阿雲，你先回去處理一下吧。”

    “好。”

    她想到什麽：“還有煜煜那邊，你先幫我照看著，等這邊事情一解決，我就回去看看。”

    “好。”

    “哦，還有紀舒。”明祈回頭：“她心思比較細，你小心別讓她發現了什麽。”

    “好。”

    “……”

    接連囑托了幾句，明祈心下盤算，確定沒什麽交代的了方才懶懶的打了個嗬欠，臉上流露絲疲態。

    “那我呢？”明卿雲忽然問。

    “嗯？”明祈一時沒反應過來，反問。

    明卿雲直視她：“殿下，我也會擔心。”

    明祈打著小小嗬欠的手頓住，看向明卿雲時眼角還有隱隱的眼淚溢出，明亮的眼睛裏像隔了層水霧似的朦朦朧朧。

    似乎在意外和不解。

    明卿雲低歎一聲。

    好不容易積攢的那點心思散了個一幹二淨，他起身上前，俯身為明祈掖好被單：“殿下，折騰這麽久你也累了，先睡吧。”

    明祈想說話。

    明卿雲讓她放寬心，溫聲：“我知道，我就在這裏照顧你睡著。等你睡著了我就回塔北，你交待的事我都記著。”

    說著，他主動退開，坐在床邊椅子上，隨手抽了本書看起來。

    明卿雲看書的時候極其安靜，連翻書的聲音都幾近於無。

    身處頂層的豪華病房，往來的人員本就寥寥，病房裏沒了交談聲，瞬間落針可聞。

    明祈盯著他垂下的眉眼，想說的話咽了回去。

    算了。

    或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想說什麽。

    她躺回去，病房溫度適宜，氣氛正好，不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

    少女的呼吸綿長，淺淺的很有規律，一下一下。

    過了十分鍾，明卿雲手上的書都沒翻過一麵。他抬起頭，盯著少女露在外麵的容顏，看了許久。

    許久後，他忽然抬起手，慢慢伸了過去。

    及至明祈臉頰上方，明卿雲如夢初醒，他指尖蜷縮，收回手，放下書，安靜的走了出去。

    病房重歸寂靜。

    明祈悄無聲息睜開了眼，眼中一片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