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瀆神叛神,最卑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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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麽不願意讓殿下知道?

    當然是因為……嫉妒啊。

    如果讓殿下發現裴元問尚在人間,那他還能陪在她身邊了嗎?

    如今在殿下身邊的每時每分,都美好得像是偷來的一場夢。

    偷來的,總有夢醒時刻。

    像亡命之徒奔走在懸崖邊,崖跡高懸,隨時粉身碎骨,卻仍貪戀那一線生機。

    許嫣一事,不是明卿雲和裴元問萬年後的初見。

    很久很久以前,他們就有過冰冷的、不友好的對峙,彼此恨不得將對方挫骨揚灰。

    那是第一次,明卿雲發現裴元問在無意識的尋找同明祈相仿的人類女孩,然後豢養在身邊,細心嗬護,如同對待情人。

    情人。

    這個認知令明卿雲動了怒。

    萬物都有生死循環,因果不虛而大道成。神使不是神,逃不過因果之外,總有神格消弭之日,神格隕落就是落入生死循環之時。

    神明陷入沉睡的萬載光陰過後,許多神使也相繼隕落,遠古神明傳說也就是這麽一截截凋零。

    明卿雲作為神明座下的第一神使,擁有超越其他神使的特殊力量。神明沉睡後,他不忘初衷,盡心盡責為她守護好這一方世界。

    漫長的無邊際的生命變得虛無,隻有神明在心底愈漸清晰。

    直到他發現了裴元問的秘密。

    在無邊的曠野上,兩個人曾交過手,打得地動山搖、昏天暗地。

    明卿雲全程表情冷靜,隱隱的難言的怒火幾乎全部化為神力發泄在裴元問身上,裴元問也沒留手,大抵過往便互相看不對眼,互相下著死手。

    最後以裴元問狼狽倒地結局。

    那時候,明卿雲還穿著像萬年一樣的白色長袍,半懸在空中,手上祭司權杖直指裴元問臉上。藍眸深沉,如同審判∶“我早就警告過你,收起你肮髒的手段,別玷汙了吾神。”

    “否則,叛神者,神魂誅也。”

    裴元問倒在地上,身形落拓,卻露出稍許散漫,絲毫不畏懼他的威脅,他嗤笑∶“明卿雲,不如先管好你自己。”

    明卿雲眉峰皆是冷意,沒有半分被挑釁的怒氣和惱色。

    他是神明座下的大神使,在外人麵前向來高大漠然。維護神明的一切,是他唯一要做的事情。

    因此,一想到裴元問懷揣著不忠的心思,尋找神明的“替身”,這樣冒犯神明的舉動才會讓他難得的怒火大作。

    神明是聖潔的,裴元問尋找的替身,就是對神明的玷汙和侮辱。

    明卿雲眼中流露出厭棄,這激怒了裴元問。

    他不管不顧的挑釁∶“明卿雲,怎麽,嫌我惡心?”

    裴元問雙手撐在地上,衣衫上沾了草屑和泥土,他已經有萬年沒有這麽狼狽過了。

    裴元問眼角眉梢都挑起無言的嘲諷∶“可你自己也不過是個妄想拉祂共沉淪的瀆神者。”

    “裝得道貌岸然目下無塵,若論叛神,你才是第一人吧?”

    “轟隆——!”

    天際劃過一道閃電,昏暗漆黑的夜色拉開一道口子,白光鑽入,照亮明卿雲陡然蒼白的臉。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漫長的歲月裏,他是祂座下最忠誠的大神使,怎麽可能心生邪念,背叛吾神呢。

    裴元問已經搖搖晃晃站了起來,大概受傷太重,身姿懶散,赤條條掀開遮羞布∶“我都看到了,那天,在神殿裏,你祈求殿下留下。”

    在神使的發過誓的赤誠靈魂裏,沒有違背神明想法這一大不敬選項。

    當祂選擇離開,他們隻會服從、接受祂的決定。在這之前,裴元問一直都是這樣想的。

    直到他站在神殿的角落,窺見了大神使的一線私心。

    “還有……”

    他忽而停頓,不願再說,嗤笑∶“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吧?”

    明卿雲當然知道。

    那意味著……他遺忘了忠誠的初衷、欲念橫生,違背了誓言。

    “還記得成為神使時發下神誓嗎?忠於吾神,永不背叛……哈哈哈。”

    神使有了私欲,他的衷心不再純粹、誓言變得蒼白、神性在墮落,他背叛了神明。

    裴元問欣賞著明卿雲此刻的蒼白,肆意嘲諷∶“你做到了嗎?咱們的大神使。”

    明卿雲手上的權杖緩緩下移,他閉上了那雙藍眸。

    “瀆神、叛神,你才是最卑鄙的那個人。”

    最後,裴元問扔下這句話離開了。

    如果不是他,或許裴元問此刻依然會像祿無生一樣,純粹的敬仰著祂。

    此後千年,他們沒有再見過麵。

    兩個同樣狼狽不堪的人,懷揣著彼此心知肚明的秘密,活在這個神明沉睡的世界裏。

    直到千年以後,神明蘇醒,故事重啟。

    ——

    “你們知道嗎,我發現了一個秘密。”

    昏暗搖擺的酒吧,亂七八糟的霓虹燈灑下,不經意照進舞池裏,扭動的身軀同混亂的煙酒氣息彌漫整片區域。

    柳清難得喝多了,捏著酒瓶歪在沙發上,醉眼朦朧。

    “什麽?”

    程鴻鈞坐在另一邊,隨口問道。

    自從上次明祈出事後,塔北這邊的人就和柳清熟識了,這會兒柳清回塔北,大家便組了個局暢談。

    大家都是事業繁重的主,難得聚在一起,喝得便有點多,一個沒照顧著,柳清就醉倒在一旁,說了好一會兒胡話,大家才知道柳清不擅喝酒。

    此行同來的還有方家姐妹和封槿,現在利益糾纏,也沒什麽顧忌的。

    大抵是走南闖北的見識多了,身為一代神醫,柳清也看見過不少大家族的私密,這會兒大著舌頭和他們分享,權當八卦聽了。

    他說有個秘密,大家也沒太在意,直到他下一句話說出口。

    “我在莫比斯的皇宮裏,見過明祈的畫像。”

    吃喝玩樂的幾個人都停了下來,彼此對視一眼,“你認錯了吧。”

    雖然明祈的確很厲害,那也不至於連畫像都能掛進莫比斯的皇宮吧?

    柳清擺手,妙語連珠似的∶“我沒有騙你們!前幾年,莫比斯王室有位王子生了怪病,請我去看,我就是那個時候,看到了明祈的畫像……長得簡直一模一樣!”

    大家放下酒瓶,不由得看向封槿,他是跟在明祈身邊最久的人,這事大概隻有他清楚。

    沒想到封槿也是一臉“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程鴻鈞抬起酒瓶又放下,“明祈和莫比斯沒有交集……”說到這兒他停住,又想起前些日子莫比斯皇室發的生日祝福,連忙改口∶“聽你口氣,你這是有了猜測方向?”

    柳清搖頭。

    大家興味,卻聽他又說∶“她的畫像……和斯蘭圖卡大帝的畫像並排掛在一起!”

    一聲驚雷!

    大家驚訝的看向他。

    “斯蘭圖卡大帝?”

    “那肯定是看錯了吧……不過,莫比斯王室還有哪位女性的成就貢獻能做到和大帝並列嗎?”

    大家麵麵相覷,顯然沒有。

    “是不是斯蘭圖卡大帝的愛人?”

    “……史書上不是說這位大帝別說愛人,連一點緋聞都沒有嗎,潔身自好到離譜。”

    不知道是不是秘密藏在心裏藏久了,柳清憋不住了,倒豆子的說∶“我知道,我都知道!”

    雖然喝醉酒了,他邏輯倒是清晰,就是有些囉嗦∶“我看見的時候也和你們一樣奇怪,所以就記住了那個人的樣貌。後來第一次看見明祈,就覺得熟悉,想起來了。我當時也以為自己想多了,又忍不住,去查了很多史書資料,翻遍了正史野史,最後還是讓我查出點東西來了!”

    “同時期不是還有個大將軍瓊德嗎,他和大帝並肩作戰了很多年,按說兩人應該比較熟悉,在他寫的自傳裏,曾經幾次提到過大帝的情史。”

    “……他說,大帝沒有愛人,也無心情愛,但這種感覺並不是不通情愛,反而像有了愛人,隻是不能相見……單相思單暗戀的苦楚。”

    聽到這裏,大家原本懷疑的心都收了收,隻覺荒唐。

    封槿說道∶“這些都是沒有根據的猜測,聽你這描述,大帝那麽英明神武的人,都要給描繪成簡單的戀愛腦了。”

    “的確。”程鴻鈞附議∶“而且,就算能證實斯蘭圖卡大帝有愛人,又和明祈有什麽關係?”

    中間隔了千年,這距離差得實在有點遠,簡直就是胡話。

    “頂多……隻能證明兩人外貌有些相仿,是個巧合。”

    大家八卦的心散了散。

    “那如果我說,”柳清冷不丁道∶“那位斯蘭圖卡大帝的外貌,和明卿雲一模一樣呢。”

    “哐當——”

    封槿手上的酒瓶沒拿穩,摔在地上濺出一身酒液。

    “斯蘭圖卡大帝,樣貌非凡,有天人之姿。生得一雙藍色眼眸,如海納百川,是天賜之吉兆——這是史書上對他的描寫。”

    “大帝一生榮耀,文武皆備,文善丹青筆墨,武則舉世無雙。世皆傳大帝一生隻畫過一副丹青,畫像為何,引為機密。吾卻知,是那心上人,白裙墨發,容顏傾世——這是瓊德對大帝的描述。”

    卡座一片死寂。

    “呼呼呼——”

    柳清說完,倒頭便睡了過去,手上的酒瓶瓶口流出一道水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