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內院。
    長廊盡頭，是一片梅林。
    隻可惜，現在並非寒冬臘月季節，看不到滿園的梅花盛開。
    據說是因為太子殿下極其喜歡梅樹，才特意栽種了這片梅林。可以想象，寒冬臘月，白雪紅梅，那是怎樣的美景。
    在梅樹間，有一條鋪以信白石的小路。
    侍衛高青沿著小路走來，隨後進入書房，書房內，蕭溫綸正在書桌前作畫，畫麵上畫著的是寒冬飄雪下盛開的紅梅。
    鮮豔的紅，刺目耀眼。
    “殿下。”
    高青拱手說道：“今日三皇子親自前往護國將軍府，送去了黑曼巴蛇，此外三皇子還放出了風聲，高價收購透骨花。”
    “嗯。”
    蕭溫綸頭也沒抬，繼續作畫。
    這時，高青從懷裏掏出一封信來，說道：“殿下，皇後娘娘來信了。”
    此話一出，蕭溫綸停住了手。
    “拿上來。”
    “是。”
    蕭溫綸放下筆，接過了信。
    ------
    漆黑的夜幕下，一輪殘月垂掛。
    城牆上，還燃燒著戰火，地上躺著無數的屍體。
    整個涼州城內一片死寂，衛安然站在血泊之中，看著眼前這滿地的屍體，死相慘烈，觸目驚心，而那漫天的血腥味，令人作嘔。
    不遠處，還立著一人。
    衛安然跌跌撞撞的奔上前去。
    借著月色，她看清了那立著的人，是林珺。
    她看見他滿臉血汙，一身盔甲破破爛爛，衣衫也被撕得襤褸，裸露的肌膚上還有觸目驚心的傷痕，身上幾乎沒幾塊好肉剩著，露出裏麵的白骨，森然可怕。
    “不！”
    “不要！”
    衛安然尖叫著醒來。
    她大喘著氣，背後一片冷汗。
    她怔怔的看著眼前的場景，眼前一片黑暗，僅有些許月光透過窗戶進來。
    還好，是夢。
    此時此刻，她還身處護國將軍府內，方才所見不過是一場夢魘，她稍稍緩了口氣，可神經卻仍是緊繃，沒有放鬆下來。
    上一世的林珺，的確安然從涼州歸來。
    可是涼州一戰發生瘟疫，卻也是真實存在的。
    一想到那宛如人間煉獄的涼州，衛安然怎麽也無法繼續安睡下去，她覺得在臥室裏麵待著有些悶得慌，便起身穿了衣服出去。
    ------
    林府，長廊。
    衛安然坐在長廊上，眉頭緊鎖。
    之前她曾問過謝慕白有關他師妹陸離兒的行蹤，謝慕白稱其師妹已回信，說是這幾日便會趕至長安，算算時日，明日醫仙姑娘便能到了。
    如此一來，醫仙到了長安後，她便可以安心帶著謝慕白一同前往涼州。
    謝慕白的醫術，這段時日她都見識到了。
    她想著，若是有謝慕白在，再加上她的情報，想來應該能夠從源頭上控製住，即便源頭找不到，也能在第一時間控製住涼州瘟疫的爆發，也不至於像上一世那般如此慘烈，她無法想象，上一世的涼州是何等的慘烈。
    既然上蒼垂憐讓她重生一世，她便不能白白浪費這次機會。
    隻是不知那結局，是否真的能改寫？
    “安然。”
    一聲低喚，從身後傳來。
    衛安然背脊猛地一硬，她趕忙起身，收拾好情緒，待其轉身後，麵上已看不出任何愁思，她淺淺一笑，道：“大哥，這麽晚了，怎麽還不去歇息？”
    “睡不著，出來走走。”
    林瀟推著輪椅過來，“安然，你又為何這麽晚還不歇息？”
    “我同大哥一樣，也睡不著。”
    “是麽？”林瀟輕輕一笑，看著女子，緩緩道：“安然，你睡不著，可是因為明日便要啟程去涼州？”
    “林珺明日便要出征了，我有些擔憂。”
    衛安然麵色不改，可內心卻是猛地一驚。
    他這話是什麽意思？
    “安然，你知道我在說什麽。”林瀟望著女子，道：“我說的不是阿珺要出征涼州的事情，我說的是你要去涼州。”
    “大哥，你在說什麽？”
    衛安然強忍鎮定。
    但她卻覺得眼前男子的目光好像能洞穿她的內心，看穿她的心思。
    “這幾日，你帶著秦風忙進忙出，囑咐他這囑咐他那，將府裏的事情一一囑咐妥當。”
    “我隻是囑咐他一些瑣碎之事。”
    衛安然不承認。
    林瀟又道：“昨日我見紅袖從霓裳坊拿回數件衣裳，均是男款。”
    衛安然仍舊不承認，不急不緩道：“大哥，你也知曉我這性子，我常女扮男裝，所以才讓紅袖去了霓裳坊給我多做了幾套。”
    “我記得前些日子，柳夫人才剛給你做了幾套衣裳。”
    “我是嫌棄那款式有些老舊。”
    “那昨日備下的幹糧又是怎麽回事？”
    “那是因為……”
    衛安然一下語塞，腦子轉得飛快，道：“那是因為劉陽之前說要回老家探親，那幹糧是我讓秦風給劉陽準備的。”
    林瀟忽而一歎，輕聲道：“安然，你瞞得過別人，卻瞞不了我，你這幾日所做的這些，都是在為離京做的準備。”
    “我沒有……”
    衛安然還在做最後的掙紮。
    可當她觸及到林瀟的目光時，她放棄了掙紮，她從未想過，眼前男子心思竟這般縝密剔透，僅僅是通過這麽一點蛛絲馬跡，便知曉她的意圖。
    “是。”
    衛安然頓了頓，承認道：“我要去涼州。”
    “我能問緣由嗎？”
    “大哥，若是……”
    話語噎在喉嚨，說不出來。
    林瀟靜靜的看著女子，也不催促她。
    衛安然猶豫再三，貝齒咬著紅唇，沉吟了半響，說道：“我做了場噩夢，我夢見此次涼州一戰傷亡慘重，我怕林珺他……我擔心他，這才想跟著一起去。”
    “我明白。”
    林瀟一聲長歎，道：“我知道，做我們林家的兒媳著實不易，我們林氏一族，將門世家，林氏兒郎世代從軍，當年父親出征的時候，母親也是日夜憂思，擔憂著父親的安危，生怕有一天，便再也等不到父親平安歸來。”
    “但是安然，你要相信他，我們都在家裏等著他，他掛念著我們，便定會平安歸來。”
    “大哥，我無法忍受這樣漫長的等待，我想親眼看見他平安歸來，所以……對不起大哥，請你原諒我的自私，將這種等待的滋味留給你一人。”
    “你……”
    林瀟忽然不知該說什麽。
    他望著女子，他清楚的看見女子眼裏的擔憂與堅定。
    “好，你去吧，家裏有我。”
    “謝謝大哥。”衛安然頓時笑容綻放，一掃方才陰霾，“那這件事，還請大哥替我保密，萬不可告訴林珺。”
    “嗯，我答應你。”
    “謝謝大哥，那我先回房了。”
    “去吧。”
    衛安然笑著離去。
    林瀟仍停留在原地，望著女子遠去的背影。
    今日這番話，讓他百味雜陳。
    與此同時，衛安然在離開林瀟的視線後，原本掛在唇邊的笑容頓時消散，先前的愁思又回到了她的眉梢，麵上的神情又再一次變得凝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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