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讓:“將軍先行。”“多謝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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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京冬至前一日下了大雪,今年的雪比以往來的早了一些,足足下了兩日才停。
    午後初霽,一隊車馬自城西緩緩駛入,直向皇城而去。排場不算大,但可見車馬精致奢華。馬車門簾正中繡一“英”字,所見之人無不訝然。
    “英王進京?”路人交頭接耳,言談中心無不在英王。
    有人驚奇道:“太子孱弱,英王此時進京是臨時奉詔還是…”
    “怕是有備而來…”
    在眾人望著車駕紛紛議論之時,遠遠見數列槍戟突出,另一隊盔甲鐵騎由城南方向奔來,竟與英王車駕相衝在這並不狹小的路上。
    鐵騎旌旗被吹得獵獵生風,上麵的虎頭怒視著門簾上的“英”字。
    鐵騎之首玄金重甲覆蓋頭麵,手持虎頭湛金槍,看不清麵容。
    路麵本不狹窄,但積雪未清,兩隊車馬相逢,一時僵持不下。
    有路人好事,揣著手準備看這場笑話。
    鐵騎首座身下烈馬原就難馴,並不曾退讓過。此時麵對英王車駕,竟溫馴垂首,仿佛被對方的身份臣服。馬上之人微施一禮,拉動韁繩正要掉頭避讓。
    “將軍先行。”英王車駕內傳出一道婉轉女聲,未幾整隊車駕退讓至路旁。
    “多謝郡主。”鐵騎首座簡言道謝,策馬帶領隊伍繼續前行。
    經過英王車駕時,他微微側首看了一眼。
    一隻玉手掀開窗氈,他便與一雙水盈盈杏眼對上。
    兩人目光隻對了一瞬,掀開的窗氈便被合上。
    這些小動作並無其他人在意。隻是有路人奇道:“車內竟是郡主?為何避讓右將軍?”
    有知內情之人解釋:“英王早就到了元京,接了戶部侍郎一案已有半月。應是郡主無疑。”
    又有人評價道:“宗室避行,竟如此大度…”
    待鐵騎走遠,英王車駕正常行進時,車內的昭陽郡主卻失手打翻了手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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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騎迅捷,但因盔甲在身、兵器在握,不得不於宮門處卸甲安置一番才能麵見天子。落在後頭的昭陽郡主一行漸漸逼近,稍加檢驗便入了宮內。宮城恢宏寬闊,兩隊一時並駕齊驅。
    郡主的手自簾內伸出,輕輕一揮。手腕上的翠綠玉鐲不小心碰到車門,發出清脆聲響。
    英王車駕會意,慢於鐵騎行進。
    兩隊漸漸拉開距離。
    郡主一行遠遠繞過正殿,朝著椒房殿而去。待人通報後便入了正殿麵見皇後。
    皇後並不著意保養,看起來約摸三十五六。她膚色微黃,天庭飽滿,鳳眼闊口,一看便知年輕時是一名烈性美人。
    “是什麽風把我們的嬌嬌吹來了?!”皇後不拿捏架子,上下打量著她道。
    昭陽本命蕭寶凝,按皇室輩分取“寶”,又因生於午夜萬物精華凝集之時,便取“凝”字。蕭寶凝乃皇室寶字輩嫡長女,英王夫婦視若珍寶,小名喚作“嬌嬌”。
    蕭寶凝並不矯揉造作,直接對皇後明言:“回娘娘,昭陽是來探望堂弟堂妹,順道為查戶部侍郎一案而來。”
    皇後揮手令宮人退避,正色道:“此案有疑?是你父王令你來的?”
    蕭寶凝點頭:“此案複雜。去歲賬目父王看後存疑,便托人知會我,我本應冬至便到,不想十二州大雪封鏡,路上艱難,才遲了一日抵達元京。”
    皇後心驚,奈何後宮不能議政,自己對此事也是有所聽聞,並不知曉其中厲害。
    英親王權勢滔天,蕭寶凝又師從光州胡瑜硯,習得一套度支繳算之法,賬目呈上,一眼便能查漏。
    她隻寬慰蕭寶凝道:“你安心做事,需要什麽盡管來找我。今日皇上在前殿議政,吩咐你不必去拜他。”
    蕭寶凝點頭,她仔細打量椒房殿一番後,便問道:“太子堂弟和錦兒在哪?”
    皇後這才吩咐殿外宮人上前伺候茶果點心。
    她一邊濯手一邊道:“錦兒今日一早便去了女學,想是這幾日大雪,她又貪玩,平素也未曾見過她主動去女學。嬌嬌你也幫本宮勸一勸她,女兒家多讀書學幾個心眼兒才是正經…”皇後的臉色分不清悲喜,歎了口氣,“你堂弟在東宮,一會兒你去看看他吧,本宮不想多說。”
    蕭寶凝想起傳聞,點頭應下。略坐了一會兒,便要拜別皇後。
    皇後神色閃爍,她也有多年不曾見過蕭寶凝。印象中這位天驕郡主自小聰穎過人,相貌隻能說平平而已。如今身量長開,姿態窈窕,風流不足卻氣勢有餘,隱有英親王妃的影子。
    再看五官,與一門皆美人的英親王妃有六七分相似,杏眼漾波,鼻梁筆挺,櫻桃小嘴一張一合,無出不透著玲瓏精致。隻是通身氣度張揚跋扈,與英王夫婦的儒雅端莊卻是不同。
    皇後問到:“嬌嬌多大了?”
    蕭寶凝心想,果然還是來了。
    “今年虛歲十九。”她答到。
    皇後端起茶杯,一邊吹著漂浮著的茶葉一邊道:“是了,本宮記得你大太子兩歲。太子妃如今都有孕了。”
    說話間皇後覷她一眼,似有深意。
    蕭寶凝淡然道:“外祖與謝氏有故交,開春即可過禮。”
    皇後想起謝家立場曖昧,隻得道:“還需三思。”
    蕭寶凝含糊稱是,又留待片刻,再拜別皇後起身前往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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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寶凝入了東宮並沒有見到太子,太子妃聽聞昭陽郡主遠道而來,便挺著肚子來前殿接待。
    蕭寶凝使了宮人扶太子妃落座,自己則在她身邊入座。
    她這是第二次見到太子妃,第一次還是太子大婚之時。太子蕭寶衝去年臘月迎娶保和殿大學士文祿孫女文惜,蕭寶凝還在光州,緊趕慢趕終於在太子大婚當日抵達元京。隻匆匆觀禮後便又回了光州,所以與太子妃並無交情。
    太子妃狀似坐立難安,複又站起,小聲道:“寶凝堂姐未曾嫁人,不知雙身子重,坐下倒不如站著來得舒坦。”
    蕭寶凝一窒,因為年近雙十還未嫁人,隻覺別人說什麽都在嘲諷她。她明知太子妃年幼嬌憨,心裏終是不大痛快。但她並不想過多糾結,隻問太子何時回來。
    太子妃挺著肚子在殿中慢慢踱步,她慢吞吞道:“太子昨晚又跟賓客喝了一晚的酒,現下大約還未醒。”
    “啪!”蕭寶凝一掌擊在案上,將茶杯震得叮當亂響,“不是說舊疾未愈麽?聽口氣怎像是經常酗酒?”
    宮人心知郡主脾性,跪了一地,顫顫巍巍不知如何是好。
    太子妃心裏卻高興。
    帝後二人日漸衰老,太子放浪形骸,宮中無人可製約。放眼天下怕隻有英王魏王有這個本事。
    昭陽郡主雖常年在外,但她自小是跟太子一起長大,二人情分勝似親姐弟。如今看郡主態度,心裏還是重視著太子的。
    縱然太子不爭氣,可隻要她肚子裏有了皇子龍孫,她管不著以後大權誰握,找個靠山總比跟著不著調的太子喝西北風好。
    她正欲告狀,太子陰沉著臉自寢室走來。
    蕭寶凝見太子出來,起身行禮。
    太子忙扶起堂姐,連聲道不敢受禮。同時仔細打量了一番,見堂姐出落得越發標致,一時難以親近。
    蕭氏皇族生來高挑精致,太子數年前萬壽投壺宴上一擲風流之姿,也稱得上是元京無數少女的夢。
    當年的投壺的風流少年如今麵色蠟黃,眼眶烏青,一臉頹靡不足之相,看得蕭寶凝氣不打一處來。
    蕭寶凝拂袖一甩,冷笑道:“如今我可擔不得殿下這聲姐姐,我不過不識抬舉村婦一個,闔家上下隻有一個弟弟,苦口婆心引導多年,他卻仍是不思進取。”
    太子囁喏不知如何應對。
    蕭寶凝追問:“昨日又飲酒了?是跟誰一起?誰出的餿主意?”
    蕭寶衝忙拱手答道:“是宗室幾個叔叔,平時未曾有過來往,昨日他們進宮便多喝了幾杯。”
    蕭寶凝心道我不用猜也知道是那幾個爛泥扶不上牆的宗室毒瘤,蕭家交到你們手上遲早玩完,我還是趁早改姓入別籍,以免將來大難臨頭從宗室裏翻出昭陽郡主這個人。
    蕭寶凝心中百感交集,麵上表現得滴水不漏。
    她對蕭寶衝道:“罷了,以後少與他們來往。對了,王歙任戶部侍郎之時,六部可有什麽特別的人事變動?”
    蕭寶衝是個豬腦子,隻知道吃喝玩樂,更不要提官場變動。
    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後腦勺,低頭答不知。說完還偷偷覷了一眼堂姐,唯恐她又發火。
    蕭寶凝早就知道他是個草包,對他並沒有抱多大希望。倒是太子妃打圓場,蕭寶衝這才有了台階下。
    太子妃文惜靠近蕭寶凝,想拉她的手,但看蕭寶凝怒氣衝衝便有些怯懦。
    她開口道:“寶凝姐姐不如就在東宮住下,也好管教管教夫君。”
    蕭寶衝頭一大,惡狠狠盯著妻子,卻怒不敢言。
    蕭寶凝道:“不必,我自有安排。”她心中惦記要事,說罷便要告辭。
    蕭寶衝因宿醉剛醒,還有些頭痛,便也不留她。
    隻是文惜有些遺憾,細細打聽了蕭寶凝住所後,言他日定當拜訪。
    蕭寶凝不以為意,以為太子妃是客氣才隨便問問,便如實告知。隨後她拜別太子夫婦,與隨從一道離開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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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後的元京美則美矣,卻還是太冷。蕭寶凝自八歲便離開元京,隨著英王夫婦一起在燮州定居。燮州四季如春,是她住慣的溫暖的地方。若不是戶部侍郎一案牽扯甚多,她也有自己的私心,大概一輩子不想回來罷。
    其中還有個原因,是她長途跋涉後無法休憩與進食。
    所以此刻她將車駕遣去宮門口候著,身邊隻跟了貼身仆從阿梨,靠著宮牆慢吞吞地走。
    蕭寶凝裹著白色翻兔毛鬥篷,仍是凍得一張臉通紅,不斷嗬出的霧氣遮住了視線,方才在殿中的氣度也蕩然無存。
    阿梨道:“元京太冷了,奴婢說要您戴上氈帽您偏不聽,現在知道好歹了吧?”
    蕭寶凝又裹了裹身上鬥篷,沒有理她。
    阿梨一路仍是絮叨,蕭寶凝偶爾才蹦出一句“嗯”、“知道了”,二人一路也算不無聊,漸漸看到宮門出口。
    蕭寶凝看到自己的車駕,胃裏又翻江倒海起來。
    她扶著腰欲嘔不嘔,阿梨看著心焦,小跑去車上拿了水囊來。
    蕭寶凝灌了幾口水,呼吸了幾下冷冽空氣,方才舒服一些。
    這時身後傳來一陣聲響,她側頭打量了一下,正是進城時碰到的黑虎騎。
    不知道穿著盔甲是熱還是冷。
    蕭寶凝因身體不適,不想與武官周旋,便快步上了自己車輦。
    黑虎騎緩緩經過,待蕭寶凝聽聲音漸遠之時,鬆了一口氣。
    而下一刻車簾卻被打開,黑色甲胄的將軍擠進了這輛對他而言極其狹小的空間。
    他摘下頭盔,露出了一張英挺淡漠的臉龐。
    蕭寶凝的下巴被他狠狠捏起,力道大到不得不與他唇齒相交。
    宇文晗將她的嘴唇咬出了血珠,他一邊舔舐著她的嘴角一邊低低地笑著。
    “蕭寶凝…蕭寶凝,你真是好樣的。”
    蕭寶凝伸出一雙玉手抱起他的頭,她衝他魅惑一笑,隨即覆上他的臉加深這個吻。
    宇文晗未料到她會這樣,正欲攬過她好好享受一下她的滋味時,蕭寶凝離開了他的嘴唇。
    她蜻蜓點水地觸了他的喉結一下,看他喉結因她的刺激而上下滾動。
    蕭寶凝望著他,眼中卻一片冰冷。
    她用血漬未幹的朱唇輕輕吐出兩個字。
    “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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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試試水
    前期感情戲會比較少,第二卷回憶卷正式拉開女主男配對手戲,第三卷起勢卷則是跟男主的感情戲開始。
    男女主均非善類,皆是彼此心頭黑月光。起初男主狠辣三觀不正,女主習慣以暴製暴,而他們會通過一些事情讓自己慢慢改變自己的人生觀,最終使一切走上正軌。
    本文1v1甜寵he,男配稍微有刀子掉落,主打政治權謀。
    背景:架空曆史,整體官僚製度偏中唐以前,部分沿用明初。
    目前這個國家叫晉國,版圖和西漢類似,約為現代我國除卻內蒙、東北二省、藏以外版圖。
    元京定位在今山東濟南一帶。
    燮州:江蘇南京一帶。
    慶州:山東青州一帶。
    光州:甘肅張掖一帶。
    雲州:浙江杭州一帶。
    以上地區沿用時並不將其氣候、風俗、飲食等處處考究,距離因劇情要求有所縮短。觀看時大致帶入便可。
    我不擅長感情戲,據人評價,我文風偏晦澀,又有咬文嚼字之嫌。
    我後期會盡量改正,通俗一些講故事。
    王歙(she四聲)一案有背景,多數人有原型。那件案子因權貴掣肘最後不了了之,令我意難平。
    我寫文同時也算找了個發泄點。
    若有不解,可評論留言。各位看官,請多擔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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