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負:眾人無咎,奉茶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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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函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她默默地從懷裏掏出一個綠色方帕,裏麵裹著幾顆風幹了的酸梅酸棗,捧到盧美人麵前。
    盧美人淚眼婆娑地接過,纖纖玉指撚起一枚酸棗含進嘴裏。
    劉函看著她吃下,輕聲道:“奴與胞姐不同,自幼跟外祖母在慶州長大。我們慶州當地都說,一邊哭一邊吃東西的人任何難關都可以度過。人的地位雖有高低,權勢有大有小,上至天潢貴胄,下至販夫走卒,左右逃不過吃和睡。睡著的時候沒知覺,隻有吃的時候才能分清楚人心強弱。”
    劉函轉身拿來香茶,好讓盧美人吃完東西後漱口。
    “不管發生了什麽,既然不能回頭,那便不要回頭。丟下包袱向前看罷。”
    盧美人就著這番勸慰,吃了好幾顆酸棗酸梅。末了她擦擦淚,收拾了一下心情,真切說道:“阿函,謝謝你。”
    劉函見她心情似乎好了很多,也鬆了口氣。
    待盧美人睡下後,劉函熄了燈走出長情殿。
    她回到自己房間,從床頭箱子底下抽出一件黑色鬥篷來披在身上,趁著漆黑的夜色離開了攬月宮。
    翌日一早,近幾個月都有些嗜睡的盧美人難得起了個大早。
    她開口喚魏紫,叫了幾聲卻未見人影。
    盧美人自己穿好衣服,洗漱完畢後,出了寢殿。
    她這攬月宮,雖然人不多,但平素這個時候總有幾名宮婢女官在院內說笑。
    而今日院內卻失了聲音,僅僅能聽到數裏之外的大悲寺晨鍾之響。
    她狐疑地行至院內,卻發現自己的宮人跪了一地。
    遠處宮門大敞,幾名內監佝僂著身子,卻居高臨下地望著她們。
    為首的那人她再熟悉不過,是蕭立亥身邊的大內總管姚安。
    盧美人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但她看著瑟縮在地上的宮人,聯想起昨夜蕭立亥的失約,隱隱覺得不詳。
    她踉蹌著追上去,想要問一問發生了什麽事情。
    然而,就在她經過跪拜在地上的劉函時,被這名好友緊緊抱住了雙腿。
    “不能去…美人…不要去…”劉函死死地拖住她。
    盧美人低下了頭,看到滿麵淚痕的劉函,驚愕地問:“發生了什麽事?”
    然而,未等到劉函開口,姚安便下了台階。
    內監們走路悄無聲息,據說陰人都是如此。前朝很多犯了錯的宮妃,都會被引至永巷。而這些內監們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身後,將匕首插進她們胸口。
    姚安靜步行至盧美人跟前,裝模作樣地行了個禮。
    “既然盧美人心大,那奴就直說了。有宮人密報,攬月宮宮人珠胎暗結,奴今來查證一番,果然是美人身邊這位不知廉恥的女官。”他指著地上的劉函道,“陛下聖明,願賜個全屍給她。”
    他靠近了盧美人,她看到他麵白無須的臉上細看有著密密麻麻的溝壑,青紫幹裂的嘴唇一開一合之間,有著香茶都除之不去的難言臭味。他明明知道自己和皇帝的情誼,蕭立亥還曾命他往來於他們之間,彼此互贈許多私物。
    如今大張旗鼓帶頭來她宮裏拿人的也是姚安,盧美人覺得,真是嘲諷。
    她不是個蠢笨的人,定然是蕭立亥那邊出了什麽問題,才會讓劉函出來頂包。
    盧美人強忍著胃中不適,悄悄撫著腰蹙眉道:“姚總管,定然是那些宮人搞錯了,劉奉茶一直在我身邊,從未與他人有過苟且…”
    姚安的嘴角瞬間耷拉了下來,他盯著盧美人,向天拱手:“盧美人這話是說陛下失察?”
    盧美人大驚,不知如何回答。質疑天子是重罪,哪怕那人是她的情人。
    劉函不願令她為難,磕了個響頭道:“美人大恩,劉函永世不忘。今日起便不能侍奉美人,來世若你我有緣…”她喉頭哽咽著,無法繼續再說下去。
    盧美人如何不難過?她與劉函相處半年多,麵上是主仆,實際親同姐妹。
    但她太弱小太無能,根本保不住這座禁城中唯一的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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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這裏,蕭寶凝不禁扼腕,為這對並無血緣的姐妹歎息。
    謝辭晏抬了抬眼皮,他如寒潭般的眼眸並未離開水麵,口中卻言簡意賅地問出了最重要的問題。
    “我倒聽說過這位盧美人,她死於成德二年開春。”謝辭晏輕聲道,“既與帝王交好,為何又被打入冷宮?”
    這個沈鳶並不知道,但是蕭寶凝卻清楚得很。
    她記得大長公主說過,是盧美人的婢女生了陛下的孩子。
    如果是宮婢,那盧美人腹中的孩子應如何解釋?
    她對謝辭晏道出了自己的困惑。
    謝辭晏仍是靜靜地盯著水麵。
    水麵有三兩處浮萍,像永不分離的姐妹,紮堆在一處,聚在一起不曾分離。
    良久,謝辭晏開口:“孩子是盧美人的,婢女是奉茶女官劉函。”
    蕭寶凝負手望著那處浮萍,淡淡道:“劉函做了替死鬼,陛下處理了盧美人。”
    沈鳶點頭,繼續稟報:“這等秘辛我本不應知曉,但劉函胞姐劉照乃是我故友母親,自宮內收了劉函屍體後,便辭了奉禦一職。這幾年,她時常有些瘋瘋癲癲,口中盡是劉函和盧美人的這段往事。劉家唯恐禍從口出,已經數年沒有讓她出門。我也是因為擔心禮數不全而去拜訪她,她才拉著我講了這個過往。”
    蕭寶凝歎息:“聖人不止處理了孩子,還處理了心上人。可見世間男子,哪怕已經登極,卻還是會為了權勢花言巧語哄騙心愛的女子,到最後受傷的往往是用情至深的女子罷了。”
    謝辭晏拉起了魚鉤,又釣上一條魚來。他不親自動手,喚來了謝懷替他收拾。
    又釣上來一條魚,蕭寶凝看得也開心。而謝辭晏卻放下魚竿,握了她的手向一旁亭子中走去。
    蕭寶凝不解地問:“釣得好好的,怎麽不釣了?”
    二人入了亭子,謝辭晏擋在了通風口,又緊了緊蕭寶凝身上的鬥篷。
    “這世間的確有太多男子喜愛權勢,我也不例外…權利和美人,哪個都是人間至寶。”他讓蕭寶凝坐下,自己卻站著,“我跟聖上不同,我絕對不會讓你站在我權勢的對立麵。”
    “但世事無絕對,倘若真有那日,謝辭晏立誓:此生絕不辜負蕭寶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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