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寶凝伸出一雙纖纖玉手，極盡溫柔地撫上小謝閣老的前襟。
    然而小謝閣老不吃這套，將她的手甩到了一邊。
    蕭寶凝不死心，握住他的手往自己肚皮上一放——這裏邊有他的孩子，看他舍不舍得甩開？
    謝辭晏見她不說話，反而一直討好他，知是她所為，氣得頭暈眼花。
    然而手掌之下卻是他們的孩子，他也不好發作。
    謝大人穩住了氣息，睜開眼道：“殿下到底想要做什麽？”
    蕭寶凝聽他喚自己“殿下”，知道他真動了怒，若不是有孩子當擋箭牌，今日能不能脫身真的難說。
    她噘嘴：“夫君跟我生分了。”
    謝辭晏的腦門又突突地疼起來。
    好一個蕭寶凝，平時仗著自己對她的寵愛大肆試探他底線，這回闖了禍知道乖順起來了。
    謝辭晏坐到榻上，捏著眉心道：“我將你如珍似寶捧在手心，你呢？陽奉陰違，背地著人鏟了我大哥墳…蕭寶凝，你做這事的時候不怕損陰德？”
    蕭寶凝做了皇太女，連皇帝都要敬她三分，莫說有人喚她大名，就連臉子都沒有人敢甩——今日那郎中撞了上來，被她說砍就砍，這就是得罪她蕭寶凝的結局。
    她脾氣見漲，也來了氣。
    “你大哥的墳，為何搭了座衣冠塚？人呢？人去了哪裏？”
    謝辭晏呼出一口濁氣：“這是我的家事。”
    “好一個家事！”蕭寶凝從榻上起身，聲音漸高，“我不是你的家人？你還要瞞著我？”
    說著說著，孕婦的情緒便上來了。她落下兩行清淚，看起來尤為淒婉。
    “我懷的是你謝家的種，結果卻不是你謝家人…也罷，以後這個孩子生出來，便跟著我姓蕭，以後也跟我老死紫微殿裏，什麽謝家李家，哪家都不準去！”
    謝辭晏惱她說話絕情，又疼惜她落淚。
    他想上前抓住她的手，卻又不敢，隻能在袖中死死攥著自己的手掌。
    他胸膛一起一伏，看樣子是氣得狠了。
    “寶凝，你不要說這些話來氣我，成婚後我處處讓你，你是知道的。”他忍住怒意，盡量讓自己聲調平和，“無論他姓什麽，總歸也是我的孩子，你不能私自占有他。”
    他有些煩躁：“我大哥的墳為何是空墳，自然是秘密…原本這事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你既然知道了，我就告訴你。”
    蕭寶凝止住淚水，抬眼望著他。
    謝辭晏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告訴蕭寶凝：“我大哥並非死於去年冬至後，而是兩年前。”
    兩年前？！
    蕭寶凝驚訝地睜大了眼…她隻是聽聞謝昶多病，纏綿於榻，卻不知道他竟然早就去了。
    那謝家為何要遮掩這件事呢？
    謝辭晏見她眼中滿是惶惑，便告知她另一個驚天秘密：“我大哥死後，我患了離魂症。”
    離魂症，一種極為罕見的病症。患者腦中會分出一個與自己完全不同的人來，且不記得自己之前做過的事情。有人說這是“借屍還魂”，亦有人說是精神受到刺激產生魂魄分裂。總之眾說紛紜，難以探究其根本病因。況且這種病，一般會出現在極為聰敏的人身上。
    蕭寶凝上前一步：“這又如何？不過是病罷了，總能治好。”
    謝辭晏卻不這樣認為。
    倘若他與寶凝在一起，分離出的魂魄跟她相處，焉知他會不會嫉妒到發瘋？
    她是個沒有心的人，她不會懂他的想法的。
    不過，為了掩蓋謝辭晏的病情，謝家做了這麽一座空塚實在情有可原。
    蕭寶凝又是心酸又是心痛，隻得軟了口氣：“是我不好…我總是胡亂猜疑。”
    謝辭晏的病症被她揭露，相當於將傷口暴露在陽光之下。他這樣驕傲的人怎麽能忍受？
    蕭寶凝見他不語，知道他是真的生氣，隻得死乞白賴貼上去：“夫君原諒我最後一次…以後我做事前都與你商量。”
    謝辭晏心底不快，卻也不想跟她一般見識，畢竟老夫少妻，已經做好了讓著她的準備。
    他拂了下衣角的灰塵，對蕭寶凝道：“你在這裏安心住著，以後有時間我再來。”說罷便要起身向外走。
    蕭寶凝知道他還沒出氣，小跑過去從背後摟住了他的腰。
    這段時間，他又瘦了。
    “你不原諒我，就別想走！”她靠著他的脊背，帶了些哭腔。
    謝辭晏低聲嗬斥：“皇太女如此無狀，讓別人看到像什麽話！”說著便要掰開她的手。
    哪知蕭寶凝的聲音委委屈屈，帶著不甘的質問道：“我不想做皇太女…我想跟你回家…這裏冷冷清清，我一點都不喜歡…”
    那句“想跟你回家”讓謝辭晏瞬間軟了心腸。
    她再能惹事，哪怕捅破了天，也是他放在心上的人。
    藏珠院沒有了她，亦是冷冷清清。阿梨她們不能進宮，天天數著日子盼著她。他每每回明珠樓，總覺得處處失去了她的蹤跡，又處處都有她的影子。
    這樣的日子很難捱，他隻能去藏書樓。結果風吹起書樓卷簾，恍惚之間總讓他以為是她的衣角在閃動。
    直到上朝時看到她，才算踏實下來。
    謝辭晏轉身抱住她，低聲哄道：“乖…再忍忍，等解決了趙庭芳，咱們就能在一起了…”
    蕭寶凝揚起滿麵淚痕的小臉，噘著嘴道：“那我直接下令殺了他。”
    謝辭晏失笑：“且不說你動不動得了他，就算能，陛下那邊要怎麽交代？”
    蕭寶凝心裏難過，又撲進他懷裏。
    “我不管…我好想你…我就是不想一個人嘛…”她嗚嗚地哭著，“我一個人睡不踏實…半夜驚醒了一摸，你又不在旁邊…”
    謝辭晏的這些時日不也是這樣過來的嗎？
    他萬分難受地勸道：“寶凝…不要哭，當心傷了身子…”
    兩地分居，傷身又傷心。
    “我就不。”蕭寶凝今日難得地孩子氣，“你不想我嘛？”
    她那個“嘛”帶了點後鼻音，聲調微微上挑，像貓的爪子一樣抓撓他的神經。
    他受了蠱惑，喉結來回滾動：“想。”無時無刻不在想。
    蕭寶凝舔了一下那處突起：“留下來？”
    朝臣滯留東宮，這絕不合禮製，若被聖上知曉，有結黨之嫌。
    小閣老的轎子出了東宮向宮門直行，中間未有侍衛敢阻攔查驗。
    而真正的謝大人，此刻卻已入了皇太女寢殿內侍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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