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極狹極長，微弱的火光也能照亮四周的牆壁。
    熟悉的臉龐映在燭火之下，不知為何，竟讓蕭寶凝覺得有些陌生。
    她並未有疑，自黑暗中走出來：“夫君…”
    那人抬起了眼睛看她，向後稍稍退了一步，麵容依然俊雅矜貴，但清冷的目光中帶著疏離和戲謔。
    蕭寶凝又走上前：“夫君，你是來接我的嗎？”
    他點點頭，又搖了搖頭。
    蕭寶凝覺得奇怪，可再細細打量，他仍是穿的今早換上的那件紫色官服。
    她細白的無名指拂過粗糙的牆壁，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蕭寶凝拂袖後退一步，厲聲問：“你是誰？”
    他微微俯身，向蕭寶凝行了簡單一禮，用更加冰冷的語氣吐出四個字：
    “在下，謝昶。”
    蕭寶凝聞言，有如雷擊。
    她閉了閉眼，複又睜開，看向他的指尖——謝辭晏體寒，指尖一向泛著青白顏色，男子間少有。
    然而他也是。
    縱然眼前的這個人與她同床共枕數月，芯子裏卻換了另一個人。
    蕭寶凝麵對這樣的他，完全不知道怎麽應付，隻能靜靜地望著，企圖找出一些謝辭晏的痕跡來。
    他——不，應該說是謝昶。謝昶用手指微微罩住了火光，輕聲對蕭寶凝道：“殿下請跟我來。”
    蕭寶凝躊躇了一下，跟了上去。
    雖然換了個芯子，可是還是信任他…
    蕭寶凝保持了半丈遠的距離，緊緊地跟著他。
    謝昶一路也未說話。
    他好像對這個密道很熟悉一樣，在曲曲折折的分岔小道中穿行時總能果斷地選擇正確的那條。
    蕭寶凝忍不住開口：“你之前來過這兒？”
    謝昶腳步放慢了一些，頭也沒有回：“不曾。”
    蕭寶凝：“……”
    第一次進迷宮便能記住所有的路，也是個人才。
    她將他同謝辭晏對比，謝辭晏永遠不會讓自己陷入這樣危險的境遇之中。而謝昶則是在危機中可以尋找出路的人。
    二人再一次沉默下來。
    沉默中，他們找到了出口。
    密道的出口是向上的台階，謝昶走上最後一個台階後，熄滅了火折子，隨後跳出了密道口。
    他轉身時猶豫了一下，將手伸向寶凝。
    寶凝看著眼前熟悉的手掌紋路，有太多問題想問，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她隻能將手放上去，任他把自己拉出密道。
    她出了密道後，因周遭環境大亮，眼睛有一瞬間的刺痛。待蕭寶凝看清周圍後，居然發現密道的出口卻是在——攬月宮！
    她驚訝地在這座廢棄已久的院中徘徊。
    隆慶殿是帝王寢殿，攬月宮是當年盧美人的主宮。原來兩個人的宮殿竟以密道相通？
    隨後蕭寶凝又否定了自己的這個想法。
    若蕭立亥知道有這樣一條密道，他早就派人堵住另一端了，謝昶和她根本不可能這樣順利地走出來。
    不過…謝昶…
    蕭寶凝歎了口氣，對著謝昶道：“多謝。”
    她不知道自己用什麽樣的立場去麵對他——按理說，謝昶的身體是屬於謝辭晏的，可芯子如今是謝昶。謝昶是誰？謝辭晏的大哥，還娶過老婆。
    她百爪撓心，既思念謝辭晏，想讓他回來，又不敢問。
    “殿下是否在想，我胞弟在哪兒？”謝昶遊走在攬月宮中，輕聲發問。
    蕭寶凝怔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
    謝辭晏在哪兒，他還能回來嗎…
    謝昶摸了摸下巴，回答了她這個問題：“他啊…他可能回不來了。”
    “回不來？”蕭寶凝有些著急地扯住了他的衣角，“他為何回不來？他之前不是一直都在。”
    謝昶轉過身麵對她。
    謝辭晏總會將頭發高高豎起，露出光潔精致的臉來，看上去矜貴而清秀。他看著蕭寶凝時，像要將她裝進心裏一樣。
    謝昶卻跟他不同。
    他將頭發鬆鬆束起，額前的碎發不予打理，遮住了小半邊臉，隻露出左邊的漂亮眼睛來。他望著蕭寶凝時，神情有些輕佻放縱的不羈。
    蕭寶凝不習慣也不喜歡這樣的眼神。
    “他將身子給我用，是為了把你帶出來。”謝昶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了個包袱，包袱裏是個簡單食盒，裏麵裝了幾樣蕭寶凝愛吃的食物和慣飲的果茶，“我一來，他就很難回來。”
    蕭寶凝的確有些餓，但她心中記掛著謝辭晏。
    她本提防謝昶，可在看到包袱中的吃食後，便接了過來。
    那些都是她平素裏喜歡吃的…謝辭晏為她準備的…
    她拿起一塊烤春餅，慢慢地啃起來。
    謝辭晏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她卻要保證自己和孩子的健康，哪怕現在吃不下去也要硬塞進去。
    春餅上滴了一滴水。
    謝昶抬頭看一眼天空，陽光明媚，萬裏無雲。
    蕭寶凝擦了擦左眼，繼續吃。
    謝昶並未出聲，他轉過頭去看攬月宮的情形。
    攬月宮雖然廢棄已久，但作為兩朝主宮，殿內各種設施一應齊全。現下蕭寶凝沒有很好的機會逃走，在攬月宮內待上兩天，等宮禁沒那麽嚴後再找機會出宮想來是沒有問題的。
    蕭寶凝默默點頭，表示聽從謝昶的安排。
    既然謝辭晏讓了出來，就證明他也是相信謝昶的。
    他信賴的人，蕭寶凝也願意去相信他。
    作為蕭寶凝的夫婿，謝辭晏自然可以在宮中露麵，隻是大家都不知道芯子裏是另一個人就是了。
    他將攬月宮稍稍清理了一下，讓蕭寶凝先歇下，便出去找人。
    很快，奚小茴來了。
    奚小茴驚訝地看著蕭寶凝，邊行禮邊匯報外麵發生的事情：“陛下封了隆慶殿，正在查驗所有宮人…想來是以為殿下混進了宮人裏。外麵也加派了人手，像是在找尋殿下…開始奴不知道，隆慶殿並沒有走漏一絲風聲。如今看殿下在此，應是都在尋殿下的。”
    蕭寶凝頷首：“是在找我。陛下與我們不對付，你是知道的。他以祈福之名將我囚禁隆慶殿，還好謝大人將我救了出來。”
    奚小茴瞟了一眼謝大人。
    小閣老仍是那樣風華無雙，可不知道為什麽，奚小茴總覺得他和平日裏有些不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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