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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篇 第五章
    “好熱啊。”
    卡爾瑪擦了擦從額頭上流下的汗滴，發著牢騷。
    “喝點水吧。這麽炎熱的天氣裏，一定要補充足夠的水分。”
    博德走過來將水桶遞給他，說道。
    卡爾瑪看了一眼博德拿著水桶的手，汗水從他的手腕上像下雨一樣滴下來。
    卡爾瑪穿的是皮甲，而博德穿的卻是金屬鎧甲。因此，他肯定比卡爾瑪更熱。而在這種情況下，他卻將自己的水讓給卡爾瑪喝。
    卡爾瑪麵色凝重地說：
    “我這兒有水桶。”
    “你的水不是都給馬喝了嗎？您快喝吧！”
    博德固執地說。
    “知道了。”
    卡爾瑪沒有再客氣，接過水桶將水喝了。
    他的身體素質很好，他是完全可以忍受這種程度的饑渴的。但是，若他堅持不喝水的話，博德肯定也不會喝的。
    “對了，主君，以後請您對我們說非敬語吧，不要用敬語了。若您使用敬語，就無法樹立起主君的權威。”
    “知道了……”
    卡爾瑪將水桶還給博德。
    “我得慢慢習慣這些才行。”
    他默默地想著。
    過猶不及，博德過度的忠心反而讓卡爾瑪感到有些不舒服。
    卡爾瑪在現代接受的是民主的教育，而他的手下卻是從小就接受騎士道教育的，他們在思想、觀念等方麵都是完全不同的。與其讓他們去適應卡爾瑪，倒不如讓思維方式更靈活的卡爾瑪去適應他們，這樣會好得多。
    他們一路上翻山越嶺，沿著一條像蛇一樣蜿蜒的官道前行著。官道兩邊的樹木隻長到及腰的高度，陽光毫無遮蔽地射下來。
    疲憊的馬伸著長長的舌頭。卡爾瑪手下的雇傭兵身披金屬鎧甲，汗水從他們的額頭上簌簌流下。騎士們也穿著厚重的金屬鎧甲，麵色蒼白，搖搖晃晃地快要熱暈了。
    再有半天的路程就可以走出丘陵了。遠遠地可以看到一片綠油油的麥田，長滿了及腰高的麥子。
    “快到了，前麵就是北約克了。”
    布林德神色疲憊而又興奮地說道。
    他們從都城出發，已經走了兩個月了。翻山越嶺、長途跋涉之後，他們終於快要到達北約克了。
    在耕地中間有一條溪水從中流過。一行人鬆開馬的韁繩，都跳進溪水中洗臉。
    農夫們趕忙停下手中的農活，過來向他們行禮。
    “快快行禮。這位就是新任的領主。”
    博德向農夫們介紹了卡爾瑪。
    農夫們叩頭說道：
    “小人參見領主。”
    “破壞了你們的耕地，真是抱歉了。”
    卡爾瑪站在官道上，尷尬地說道。
    因為他的手下隨意地跑進耕地裏，導致很多麥子都被踩斷了。這實在是一件令人慚愧的事情。
    農夫們震驚地看著卡爾瑪，隨即滿臉感激地將頭垂得更低了。而此刻正在洗臉的手下也都驚訝地看著他。卡爾瑪看到人們驚訝的反應，感到有些奇怪，但馬上就明白了他們為什麽會如此驚訝。
    這些耕地和這些農夫，都是歸領主所有的。所以，就算領主破壞了耕地，也沒有向他們道歉的道理。
    “這裏離城池還遠嗎？”
    “還有半天的路程。”
    “那麽，就在這兒休息一下再出發吧。”
    大家得休息一會兒才有力氣趕路，不然會在途中筋疲力盡的。
    “這樣也好。大家也餓了，這裏有什麽吃的嗎？我們會給錢的。”
    布林德向農夫問道。
    “啊，有的。請您稍等。”
    一個老農夫帶著幾個壯丁向村子裏慌慌張張地跑去。不一會兒，他們帶來了一些黑麵包和盛有飲用水的竹筒。
    一陣涼爽的清風吹來。大家將頭盔和鎧甲脫下來放在地上。
    布林德給了農夫幾個金幣。農夫高興地低頭接過了金幣。
    “我們吃了麵包就會離開，你們幹活去吧。”
    卡爾瑪說道。
    農夫們向他們行禮之後，回地裏幹農活去了。
    黑麵包硬得用錘子都砸不碎，也很難吃。他們隻得將麵包泡在水裏才勉強吃得下去。
    “為了填飽肚子，請好歹吃一些吧。到了城裏之後，就會有好吃好喝的了。”
    博德對卡爾瑪說。
    “我隻是對那些農夫感到很抱歉罷了。我們隻是暫時吃點這種食物，但他們卻要吃一輩子啊。”
    卡爾瑪望著農夫們說道。
    博德他們驚訝地看著卡爾瑪。
    他們的主君對吃這種麵包不僅沒有任何怨言，反而因此對農夫們懷有歉意。
    這位年輕主君的思考方式還真是令他們感到陌生。
    “這裏的農業好像發展得並不好。”
    卡爾瑪看著在風中搖擺的麥子說道。
    麥子全都又黃又幹。
    “據說這是魯瑪對大地之神做出的惡行。”
    一個雇傭兵邊擦著汗邊向地下啐了一口唾沫，說道。
    “此話怎講？”
    “魯瑪就是地煞。他一直憎惡守護著人類的大地之神，所以引發了旱災，並且給莊稼帶來了疾病。”
    他每次說起魯瑪的時候，都會做出驅趕的手勢。而騎士和其他雇傭兵在聽到關於魯瑪的話題時，也會神色不悅地做出相同的手勢。
    就連博德和布林德也以同樣的神情做出這個手勢。卡爾瑪見此情形不禁啞然失笑。
    “都是迷信……”
    這個地區的農業水平十分落後。
    究竟是什麽原因導致了現在這種情況呢？是肥料施用不足，還是灌溉方式不對？
    “到城裏之後，我得先找找這麥子幹黃的原因。”
    他望著耕地，陷入了沉思。
    農夫們用鐮刀割下一些麥子並紮成一捆。然後一邊對著稻草人大聲咒罵，一邊用那捆麥子對著稻草人一頓亂打。
    卡爾瑪饒有興味地看著眼前的情景。雖然因為距離有些遠而無法聽清他們說的話，但是他隱約聽到農夫們的咒罵之中也包含著“魯瑪”這個詞。
    “這就是巫蠱之術嗎？”
    巫蠱之術是《黃金樹枝》中提到過的一種巫術。通過詛咒敵人的替身，從而達到傷敵的目的，這就是巫蠱之術的原理。而那個稻草人正是魯瑪的替身。
    咒罵了好久之後，農夫們將稻草人與那捆麥子綁在一起燒掉了。
    然後，一些年輕的農夫將數十個被五花大綁著的人帶到耕地裏。其他農夫則全都手握著弓。
    “博德，農夫們使用的是長弓嗎？”
    “是的。”
    “為什麽他們不用弩弓呢？”
    “因為經常有野獸和野人侵略北約克，若要戰鬥，就需要武器。弩弓不僅數量少，而且造價也十分昂貴。若是沒有人脈，就算有錢都買不到。如果使用長弓，隻需要自己製造箭就可以了，並且長弓也很容易買得到。”
    “長弓應該很好用吧？”
    “這個嘛，我也不太清楚。”
    此刻，卡爾瑪並沒有注意到其他問題，仍然看著農夫和被綁的人們。
    在現代，如果說核武器是能夠毀滅一切的戰略武器，那麽在中世紀處於同樣地位的武器就是弓。
    使用弩弓時，光是裝填就要花費很長時間。可是，使用弓卻可以在一分鍾之內射出大約十支箭。因此，騎士們在武器上並沒有什麽優勢。
    當弓在大型戰爭中登場之後，弩弓便漸漸退出了曆史舞台，戰術也隨之發生了變化。
    引領時代變遷的武器竟然出現在了自己麵前，卡爾瑪怎麽可能不關注呢？
    農夫們用鐮刀將那些被五花大綁的人身上的繩子割斷，然後往他們的手中塞了幾根稻草。
    “卡爾瑪，我們走吧。”
    見此情形，布林德說道。
    “等一下。”
    卡爾瑪看著農夫們，充滿興趣地說。
    農夫們的箭筒裏麵放著一些沒有箭頭的箭。若是被綁的人想要逃跑，農夫們便會用這種沒有箭頭的箭去射他們。他們用的果然是《黃金樹枝》中提到的巫蠱之術。
    從武器的發展史來看，弓比弩弓出現得更早。但是，弓的大眾化卻比弩弓要晚得多。這是因為想要熟練掌握射箭技術的人，需要花掉十多年的時間。
    據說，北約克的兵力不足。
    若是能夠將這長弓好好運用……
    農夫們用刀將繩子割斷，被綁的人們便四散逃竄。
    農夫們則瞄準了逃跑的人們。
    農夫們手臂上青筋暴起，他們將手中的長弓拉成了滿月的形狀。
    唰！
    箭離弦飛去，射中了逃跑的人們的背。
    逃跑的人們栽倒在地上，隨後又爬起身來再次奔逃。
    田野上滿是四散奔逃的人們。
    箭再次飛射出去，射中了人的後背後又被彈開了。人們摔倒之後又再次爬起來繼續飛奔。
    “百發百中啊。”
    見此情景，卡爾瑪露出滿意的笑容。
    農夫們有這樣的實力，都可以馬上上戰場殺敵了。
    這時，奔跑著的一個人突然無力地倒在了地上。他的身下有血蔓延開來，滲入了土地之中。
    卡爾瑪的笑容消失了。
    其他奔逃著的人也紛紛倒下，他們的胸口都被箭射穿了。
    卡爾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農夫們趁他不注意的時候竟然將沒有箭頭的箭換成了有箭頭的箭。
    卡爾瑪憤怒地站起來，大發雷霆地喊道：
    “快停下！”
    他發出的怒吼聲中透出殺氣，和他與獸人戰鬥時產生的殺氣一樣。
    農夫們嚇得瑟瑟發抖，將弓扔在了地上。
    卡爾瑪看著倒在地上的人們，氣得說不出話來。
    他知道《黃金樹枝》中記載了許多把活人當做祭品的風俗，他在皇宮的圖書館裏讀到的書籍中也有類似記載。到現在為止，仍然有許多地方保留著這種用活人做祭品的風俗。但是，他沒有想到這種事情竟然就在自己的眼前發生了。
    逃跑的人全都被箭射成了馬蜂窩。卡爾瑪麵色沉重地看著眼前的情景，突然聽到一陣急促的喘息聲。
    他趕忙查看那些屍體，發現一個老人趴在地上，還有一絲微弱的呼吸。
    “你還好嗎？”
    卡爾瑪握著老人的手將他拉起來。
    由於其他人擋住了飛來的箭，這位老人才幸免於難。卡爾瑪確認他沒事後，再次轉頭怒視著農夫們。
    那些農夫被他用充滿殺氣的眼睛瞪著，全都嚇得將頭貼在地上瑟瑟發抖。
    卡爾瑪怒目圓睜，說道：
    “等我回到城中處理完其他事情以後，就來治你們的殺人之罪，都給我等著吧。”
    卡爾瑪讓老人騎上自己的馬，麵色陰沉地向前走去。
    “若早知道是這樣……”他心想。
    他看到領頭的農夫射的是沒有箭頭的箭，就想當然地認為後麵的農夫射出的箭也同樣沒有箭頭。
    就因為他的疏忽，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在他麵前死去了。
    隻要他再多留意一點，就可以避免這場悲劇的發生。可是他竟然隻顧著想弓的事情，沒能阻止這場禍事。
    “如果真是死囚就好了。那些死掉的人還有這個老人都是信奉地煞魯瑪的邪教徒。”
    “是邪教徒……就可以這樣不經過任何審判，立即殺死嗎？”
    “是的。這些人若是看著作物，作物便會幹枯；若是看著人，人則會生病。這些麥子全都變得又幹又黃，剛才您不是也看到了嗎？這就是因為魯瑪下了詛咒。隻有用他們的血液染透土地，詛咒才會被破解。”
    卡爾瑪的臉色稍稍緩和。
    聽說這些人是異教徒，他便想起了曾經鬧得沸沸揚揚的邪教組織。卡爾瑪因為沒能阻止屠殺而產生的罪惡感被消解掉了一些。
    但是他回想起人們被屠殺的場景，仍然感到很難受。
    “不管怎麽樣，都不應該這麽做。”
    存在魔法的世界，的確也可能存在詛咒。但是，這些人要是真的能僅僅隻用眼看，就可以讓人生病、讓作物幹枯，又怎麽會被平凡的農夫殺死呢？這實在是令人費解。
    “到城裏之後，我得先調查一下這件事。”
    審判權是領主擁有的權力之一。他還是得對這件事情做出判決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