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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篇 第九章
    “唉。”
    卡爾瑪歎了一口氣。
    “沒有辦法說服他們。”
    如果卡爾瑪隻是途經這片領地，可能隻會對這件事情感到無奈。但是，現在他是這片領地上擁有裁判權的領主。
    如果他對這件事置之不理，就是向這個世界的價值觀妥協。即便在完全沒有其他辦法的情況下，接受和妥協也是不同的。
    “先把那個老人帶過來，我要聽過他的話後再做判斷。”
    老人作為當事人，他的說法更加有助於卡爾瑪做出正確的判斷。
    “遵命。”
    一個騎士走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騎士將老人帶了進來。老人看著大廳裏聚集著的人們，驚恐地低下了頭。
    看到這個表情的一瞬間，卡爾瑪似乎明白了什麽。
    同伴被殺死了，這個老人卻沒有憤怒或者憎惡的情緒，而是感到驚恐。侍奉惡神的人不會有這種表情。
    卡爾瑪對老人說道：
    “聽說你們對我的領地施了詛咒，這是事實嗎？”
    “不是的，領主大人。”
    老人麵如死灰地說道。
    卡爾瑪又道：
    “我不認為我的手下們說了謊話。但是，你們真的擁有那種能力嗎？如果是真的，那殺死你們豈不太可惜了？這樣吧，你向你們的神祈禱，給西裏卡族族人施詛咒，讓他們不敢再來侵犯我們的領地。事成之後，我就將你留在身邊，並予以重用。”
    “我沒有那種能力。”
    老人說道。
    卡爾瑪看著手下們問道：
    “你們怎麽看？”
    一個人害怕地說道：
    “他說謊。這個老頭是為了活下去才這麽說的。”
    “你說得不對。如果他真的有這種能力，就不必求饒了。”
    “信奉地煞魯瑪的教徒們十分狡猾。這個人知道，若是主君確認了他的能力，一定會把他殺掉的，所以才說了謊話。”
    “我相信他。”
    “主君。”
    大家全都驚恐地望著卡爾瑪。
    “你們想想看，如果這個老人真的擁有這種能力，我們就可以讓他為我們辦事。這對我們來說，可是好事一樁啊。我怎麽會放棄這種機會呢？”
    “我們如果真的有那種能力……”
    老人滿懷怨恨地說道：
    “教徒們就不會這麽輕易地被殺掉了。”
    卡爾瑪看著手下們說：
    “你們怎麽看？”
    他覺得老人說的是真的。
    如果他們真的擁有施予詛咒的能力，就不會被農夫們殘忍地殺死了。
    如果不是卡爾瑪而是其他人來到這個世界，也許就會相信這個世界存在神。相信有神的人，就會相信有地煞，就會認為那些人因為信奉地煞而被殺是理所當然的。
    在這存在著魔法和神聖力量的世界裏，神的存在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但是，卡爾瑪在以前生活的世界裏，曾經在禱告院感染過梅毒。
    所以，他早已否認了神的存在，自然也就否認了地煞的存在。而他否認了地煞的存在，自然也就不會相信這些人有詛咒的能力了。
    因此他可以更客觀地看待這件事情。
    手下們爭辯道：
    “但是，他們一遭到攻擊，西裏卡族的人不就攻打過來了嗎？”
    “難道西裏卡族的人平時就不會侵入嗎？”
    “平時當然也會侵入，但是每隔一個月才來一次。若不是因為地煞的詛咒，他們怎麽會正好在今天打過來呢？”
    卡爾瑪緊皺著眉頭。
    如果人在路上走時，鳥屎掉在了頭上，難道是鳥瞄準人拉了屎嗎？當然不是，這隻是偶然。同樣，難道因為他們是異教徒，就非要將這偶然之事怪罪在他們身上嗎？
    如果按照這個邏輯，那麽不論發生什麽壞事都能怪到他們身上。
    問題是怎麽樣去說服這些人。
    苦惱了好一陣子之後，卡爾瑪想到了天氣。在來這裏的路上，雖然天氣熱到他們一天要把水桶中的水補充好幾次，但是到了晚上，若是不生火，他們則會冷得根本睡不著覺。
    季節在不知不覺中變換。
    “出去把侍女們叫進來。”
    “是。”
    有人出去將侍女們叫了進來。
    侍女們看了看聚集在大廳中的人們，低下了頭。
    “我有事想問你們。這一個月之中，西裏卡族的人侵入過幾次？”
    “侵入了四次。”
    卡爾瑪看了看手下們，接著問道：
    “一個月竟然侵入了四次，這和你們剛才說的不太一樣吧？”
    “我們以前在這裏的時候，他們一個月確實隻侵入一次。可能最近發生了變化。”
    博德說道。
    卡爾瑪又問道：
    “西裏卡族的人騎馬的技術驚人的好，他們是遊牧民族吧？”
    “是的，他們生活在草原地區，以牧羊為生。”
    “但是當糧食不足的時候，他們就去掠奪，是嗎？”
    “是的。”
    “現在白天那麽炎熱，晚上卻涼颼颼的，再過一段時間就到秋天了。所以他們開始儲備糧食了，對嗎？”
    “是的。”
    “為了儲備充足的糧食，他們才會來侵犯我們的領地。正因為他們經常來侵犯，才會正好遇上了我們。這是概率的問題，是我們運氣不好罷了。”
    卡爾瑪嚴肅地斷定道。
    不管怎麽看，那些教徒都是無罪的。
    “這該怎麽辦呢？”
    難道即使知道那些教徒是無罪的，也不能懲罰殺人凶手嗎？難道因為擔心引起紛爭，就得把這無辜的老人也殺掉嗎？
    卡爾瑪正在沉思，薩爾汀將農夫們帶了進來。
    “領主大人就在前麵，快跪下。”
    農夫們被粗暴地拖到了大廳中央。
    騎士們也跟在薩爾汀身後走了進來，大廳裏頓時被擠得滿滿當當。
    農夫們滿臉驚恐，手足無措地蜷縮著。
    “大膽的家夥們，還不快快跪下。”
    薩爾汀用劍鞘向一個猶豫著沒有下跪的農夫的腦袋狠狠地打了下去。那農夫瞬間被打得頭破血流，連忙慘叫著雙膝跪地。
    見此情景，卡爾瑪的麵色變得十分難看。
    “薩爾汀！”
    “是，領主大人。”
    “我讓你擅自毆打農夫了嗎？”
    “隻有這樣做，這些家夥才會聽話。”
    薩爾汀不以為意地看著農夫們說道。
    “哼。”
    卡爾瑪憤怒地看著薩爾汀。
    薩爾汀麵色微微一僵，他聽出了卡爾瑪語氣裏的輕蔑。
    卡爾瑪轉過臉不看薩爾汀，向著農夫們問道：
    “你們因為西裏卡族的襲擊損失了多少人？”
    “回領主大人，我們死了二十人，還有三十人受了傷。我們不僅死了很多人，馬也都沒法再騎了。”
    一位頭發花白的老農夫向卡爾瑪磕頭，回答道。
    “你們受了這麽大的損失，我也覺得很難過。幫助你們彌補損失的方案我會再研究的。不過，損失是損失，罪行是罪行。在此之前，你們首先要為自己所犯下的罪行受到懲罰。”
    卡爾瑪麵色陰沉地說道。
    “我們犯了什麽罪呢？當你們在城中興致勃勃地玩樂的時候，我們卻被那些野蠻人奪去了糧食。不管我們是不是會被餓死，你們就隻知道按時征稅。每當你們無聊的時候，我們就會被拉到宴會之上，像狗一樣舔食湯羹，供你們玩樂。我們究竟有什麽罪？”
    一個農夫怒氣騰騰地喊道。
    大家全都驚訝地看向那個農夫。而明白他在說什麽的騎士們則冷冷地看著他。
    “奈德，你瘋了嗎？”
    “哎呦，大人。這個孩子今天失去了父親，所以可能暫時失去了理性。請您饒恕他吧。”
    “就算會被殺死，我也得把話說完再死。我們也是人，是活生生的人！我還沒有給父親辦葬禮，就被你們像狗一樣拉到了這裏，實在是太過分了！現在我們正處在失去親人的悲痛中，你們還要把我們當做玩物嗎？”
    “這該死的家夥，竟敢在這裏撒野！”
    薩爾汀漲紅著臉拔出劍來，向著奈德衝過去。
    “把劍收起來！”
    卡爾瑪向薩爾汀大喊道。然而薩爾汀完全無視他的話，拔劍向著奈德的脖子揮去。
    卡爾瑪將寬刃劍往地上一撞，隨著巨大的響聲，堅硬的花崗岩地麵被擊得粉碎。下一個瞬間，一塊拳頭大小的花崗岩碎片飛向了薩爾汀。薩爾汀隻能放棄奈德，用劍擊擋向他飛來的花崗岩碎片。
    伴隨著又一聲巨響，花崗岩碎片擊中了天花板，隨後掉落到地上。
    薩爾汀麵色陰沉地看著卡爾瑪，他持劍的手被震得發麻。如果薩爾汀的動作再慢一點，他的腦袋恐怕就會被打得粉碎了。
    其他騎士驚恐地看著地板。地板是用堅硬異常的花崗岩砌成的，如果下麵沒有空隙，就算用錘子砸都砸不碎。而卡爾瑪坐著揮劍，就將這樣堅硬的花崗岩擊碎了。同時，碎片向著薩爾汀的臉精準地飛了過去。
    這位新任領主絕非等閑之輩。
    “把我說的話當耳邊風嗎？”
    卡爾瑪神色冰冷地說道。
    “對不起。”
    “那個農夫的話是什麽意思？”
    “因為這裏地處邊疆，藝人很少，所以舉行宴會的時候，就叫農夫們來充當藝人，為大家助助興罷了。”
    “有點太過分了。”
    “很抱歉。”
    在這個世界裏，農夫的地位雖然卑賤，可是薩爾汀的做法仍然很出格。而且，他並非真正的領主，還違抗領主的命令擅自行動，這種行為更加過分。
    “博德，從今天開始，我任命你為領地的第一騎士。你馬上重整騎士們的紀律，管理領地的裁決事宜。還有，誰再做出這種事情都立即斬首。我給予你先斬後奏的權力。”
    “遵命，領主大人。”
    博德恭順地低下頭道。
    薩爾汀變得麵如土色。很明顯，這是對他的譴責。但是卡爾瑪有理有據，薩爾汀也毫無辦法。
    卡爾瑪看著剛剛大喊大叫的農夫。
    他是個手臂粗壯、肌肉結實的年輕農夫。他年輕剛毅、身強力壯。但是在這個世界裏，他卻隻是個連夢想都不能擁有的人。
    “你叫奈德嗎？膽子不小啊。你現在滿意了嗎？”
    農夫用充血的眼睛盯著卡爾瑪說道。
    “隻要大人不做同樣的事情，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我不會那麽做的。至於你受到的損失，我也會想辦法補償的。明年，我將大幅度減少你們的稅金。”
    大家全都驚訝地看著卡爾瑪。
    博德為難地說道：
    “領主大人，可是……我們的糧食所剩無幾了。”
    “就算我們的糧食所剩無幾，也不能為難那些已經一無所有的農夫。我們要去想別的辦法。”
    他有在村莊裏短暫生活的經曆，因此很了解農夫們的情況。這個世界的農夫，要上交沉重的賦稅，即便是在豐年，他們餓肚子的日子也比吃飽的時候要多。
    “您說的是真的嗎？不是想要戲弄我們才說的吧？”
    奈德一臉迷惑地看著卡爾瑪。
    卡爾瑪笑了笑，說：
    “我若是想要戲弄你們，就會用其他方法了，幹嗎非要說這些對我不利的話呢？”
    “您的這份恩惠我們不會忘記的。”
    “願您得到大地女神的祝福，領主大人。”
    農夫們一起向卡爾瑪磕著頭說道。卡爾瑪的確沒有理由非要說對自己不利的話。
    “謝謝您，領主大人。托您的福，我們的村子得以保留。如果您讓我們死，我們也會接受的。”
    奈德紅著眼眶，再次向卡爾瑪磕頭行禮。
    “現在說感謝的話還為時過早，到你們該接受懲罰的時候了。這城裏也是有行刑官的吧？騎士們去把他帶來。”
    博德猶豫著說道：
    “主君，請您再考慮一下……”
    卡爾瑪嚴厲地說道：
    “這是我作為領主下達的命令，難道你要違抗嗎？”
    博德倒吸了一口氣，給手下使了個眼色。
    他手下的騎士猶猶豫豫地走了出去。過了一會兒，他們帶來了一個倒三角臉形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