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人們都隻相信他們願意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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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辦法,人們都隻相信他們願意相信的。網絡上還有你的照片上傳。我建議你這幾天別到公眾場合單獨行走,也別上網,網上有些言論很鬧心。”
    “不上網做得到,不去公眾場合做不到,今晚就有活動要參加。會出現什麽情況?”
    “難說,有人網上說了,網下動作。我讓王柏川騰出這幾天晚上的應酬,讓他做你保鏢。”
    “這個不用,非常感謝。我讓老譚給我派保鏢。”
    上班時間,樊勝美不便多說,安慰幾句就結束通話。她也想不出有什麽辦法滅火。老話說見血三分虧,何況已經死人。那麽造成別人死亡的人,當然是惡貫滿盈。
    關雎爾專心上班,直到進入飯店,看見安迪身邊有強壯男子陪伴,並聽安迪解釋原因之後,才知道這頓飯來之不易。而吃飯過程中,大家都留意到有一個陌生人對安迪舉起手機拍照。安迪隻是看那人一眼,阻止保鏢行動。安迪本來想跟關雎爾談心,為關雎爾寬解,可眼下眾目睽睽,她還怎麽說話,隻能隨便聊幾句,吃完飯,跟老譚打個招呼,索性不去酒會了,直接回家關門大吉。
    樊勝美回到家裏,便拉著正吃晚飯的邱瑩瑩一起來到2201。她倆見到沙發麵前茶幾上放著打開的電腦,便知安迪正工作。邱瑩瑩大大咧咧地坐下就問:“安迪,要不要給魏兄打個電話。”
    樊勝美想阻止都來不及了,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安迪歎氣,“不打。不給機會。”
    才說完,安迪手機響。安迪反射性地往沙發裏鑽,“別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邱瑩瑩幫安迪一看,笑道:“曲曲的趙醫生。”
    安迪才鬆一口氣,拿起電話,趙醫生在那頭就道:“看到網絡上的傳聞了。好嗎?”
    “沒敢上網看。其他不受影響。你也請別傳達那些傳言。”
    趙醫生一笑,“擁有豐富經驗的黑心醫生建議你,龜縮幾天,做幾天孫子,事情很快過去。”
    安迪有點哭笑不得,“你應該指責我喪盡天良。”
    “作為一個見多生老病死甚至橫死的冷靜人,隻要反證一下就知道網絡傳言不可能。你那兒不是集中營,你們那兒工作的人也不是無知小兒,做不下去可以辭職,你哪有本事迫害到家。放鬆點兒,如果需要,我給你介紹心理醫生。我也看過幾本心理學的書,現在便可谘詢。”
    “這事就像高速公路上以正常速度撞到違規橫穿高速路的行人,雖然明知自己無過錯,可心裏不好受。”
    “你是個理智的人,這種事隻能靠你自己不斷催眠自己,與你無關,與你無關。”
    樊勝美聽到這兒,想到安迪這幾天本來就因為與魏兄分手情緒低落,聽邱瑩瑩講,還獨自酗酒。如今真不知該是雪上加霜,還是分散對魏兄的注意力。樊勝美懷疑,理智的人反而不容易混淆感受,結果應是雪上加霜。樊勝美不知道的是,不久前還有安迪外公何雲禮的死亡。
    邱瑩瑩這才忽然想起,她答應保管安迪的那些酒。等安迪打完電話,她就動手搬酒。反而樊勝美道:“今天破例,喝幾口吧,喝了早點睡覺。”
    邱瑩瑩又覺得樊勝美說得對,“那我去拿魚片幹牛肉幹來,我今天收到好多,應勤送的。”
    安迪看看酒瓶,做了個艱難的決定,“不喝。我會克製。”
    樊勝美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克製不是好東西。可也無法多勸,看邱瑩瑩抱一箱酒出去,拿兩袋零食回來。她便問邱瑩瑩究竟與應勤是怎麽回事。這一問,邱瑩瑩就激動開了,跟兩位鄰居詳細說應勤這個人。雖然她與應勤也就通了幾個電話,見麵沒幾分鍾,可邱瑩瑩一張嘴,滔滔不絕。
    安迪一邊看同事發來的電郵,一邊聽邱瑩瑩吹牛。隻覺得頭痛欲裂,疲倦異常。終於,第一次,她沒看完電郵就將筆記本電腦關了,跟樊勝美說累了想睡覺。樊勝美毫不猶豫地道:“我打地鋪陪你。你放心,不會靠近你。”
    “真的需要。我有點怕……”
    邱瑩瑩和樊勝美都以為安迪怕鬼,卻不知安迪怕自己情緒波動之下,做出精神失常的事情來。安迪沒敢說明,隻將老譚的電話號碼交給樊勝美,洗了把臉,自己先在臥室打了地鋪,讓樊勝美和邱瑩瑩睡床上。
    等關雎爾收到消息洗漱後也來到2201作陪,見安迪已經趴在枕頭上睡著。三個人擠在安迪寬大的大床上,邱瑩瑩悄悄問關雎爾:“你知道鬼怕什麽嗎?”
    樊勝美輕斥:“晚上別瞎說。”
    關雎爾雖然外強中幹地說“沒有鬼”,可心裏寒顫顫的,不由自主地往中間樊勝美的方向擠。邱瑩瑩也擠到樊勝美身邊,三個女孩子擠在一起嘴巴說著不怕不怕,卻怎麽都睡不著。反而當事人安迪睡得安安穩穩。
    宴請時候,曲筱綃接到朋友對包奕凡的調查報告,可正經事在身,曲筱綃急得抓耳撓腮,為無法立即閱讀那些有趣的八卦而坐立不安。等吃完飯,賓主皆歡,送走招標主事人,包奕凡打算送曲筱綃回賓館,曲筱綃卻尖叫一聲,飛一樣地跑進廁所。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新鮮資訊必須活殺現做,才有滋味。她貓在洗手間裏緊急看完朋友傳來的八卦,才心滿意足地走出去與包奕凡會合。
    包奕凡大剌剌地道:“表現還行,沒給我丟臉。”“那當然,絕對不會比你剛出道時候差。”“你肯定是西太博士,我隻得一個mba,碩士,你比我強,強得多。”“哈哈,猜對了,可我隻買了個西太學士,要求不高。包大哥去普吉的機票買了嗎?”“買了。”“我忽然想到,萬一你人品挺壞,我會不會害了安迪呢?我有幾個嚴重問題要問你,比如那個美院校花……”“不要以為可以過河拆橋,你在我這兒還有售後服務。”“有還是沒有嘛,一個字的事兒,要這都不肯回答,我隻好去安迪那兒自首了。我才不會害她。我因為看你倆合適才撮合你們,要當中有個美院校花夾著,我知情不報,那我不成出賣安迪了?”“我有那麽多錢放在安迪手裏,你說我敢不敢對安迪怎麽樣。”曲筱綃其實也知道這一層利害,隻是朋友傳來的八卦太強大,她隻有明知故問,可惜包奕凡並不讓她如願。曲筱綃在包奕凡的車子裏更坐立不安。此時曲筱綃的狐朋狗黨又發來一條短信,告知安迪成了逼人跳樓的罪魁禍首。曲筱綃趕緊去電問是怎麽回事,朋友將晚報內容添油加醋說了一通,曲筱綃當即聯想到昨晚正是她發著花癡與漏夜工作的安迪在一起,她們曾討論到令人頭痛的老實頭問題。就這麽逼死了一個人?
    曲筱綃嘴上跟朋友否定,“不可能,昨晚我跟她在一起,她做完工作我才離開她家,沒見她發火什麽。一封電子郵件能逼死人?神話!你見過哪個員工被你罵幾句就跳樓的?現在反而多的是跟你對罵的,和一轉身就辭職的。胡說八道,我不信,我跟她是好朋友好鄰居,我最了解她,你也幫我宣傳。”可曲筱綃心裏卻想到,安迪真做起事來火力強大,這事兒還真難說。
    “安迪?”
    “是啊。昨晚我跟她一起待到十二點呢,怎麽會出這事。”曲筱綃給安迪撥打電話,可接通半天,就是沒人接,“才幾點鍾,難道睡覺了?為什麽不接我電話。”她便又給22樓其他人打電話,先打給最容易說話的邱瑩瑩,“咦,你怎麽停車?”
    “你叫個朋友上門找她。她是個認真人,我怕她想不開。”“用得著你說嗎,我在找另外幾個鄰居。死鬼邱,怎麽還不接電話……接了。小邱,安迪怎麽回事。”“睡下了,心情很不好。我們三個都在2201陪著她。”“心情有多不好?哭了?還是訴苦?”“沒哭,就是心情不好,話少,頭痛。你那個趙醫生也來過電話,跟她說好幾句。我們這邊還是樊姐跟她說得最多。”曲筱綃轉達給包奕凡,問包奕凡要問什麽。包奕凡搖頭,她便跟邱瑩瑩說了晚安。“你們還真是不錯的朋友。”
    “呸,你以為我真出賣她?你後天見她時候問她,她周圍唯一支持你的人是誰。”
    包奕凡將曲筱綃送到賓館,先不忙開走,給安迪發了一條短信。有內奸跟沒內奸就是不一樣,要不然這種遠在海市發生的事他不知得猴年馬月才能知道。第二天曲筱綃回家,包奕凡送了個大大的土特產禮包,讓司機幫忙送上飛機。
    安迪依然是22樓最早醒來的人。前所未有地整整睡了十個小時,讓她起床時候有些兒恍惚。尤其是發現她竟然躺在地上,她頓時嚇得渾身冷汗,一躍而起,難道昨晚發瘋了?這一折騰,人便立刻清醒,昨晚發生的事兒曆曆在目,果然,三位鄰居擠一塊兒,睡在她旁邊的大床上,都還睡得沉沉的呢。
    捂著怦怦亂跳的胸口,安迪借著夜燈的光溫柔地看著床上的三個女孩。她們陪了她一晚上。
    她看了會兒,輕輕走出臥室,關上門,才敢深深地呼吸,撫平剛才的驚嚇。而手機裏不出所料有好幾個短信和來電,她看到奇點有好幾個電話短信,還有譚宗明的來電,譚宗明讓她無論什麽時候看到短信都立刻回話。還有包奕凡的短信。都很關心她。安迪曉得譚宗明是個夜貓子,這個時候不打算吵醒他,索性群發了一條短信給昨晚關心她的人,她很好,情緒穩定。
    唯有包奕凡在這個大清早是醒著的,包奕凡氣喘籲籲地立刻打來電話,“還好?”“你在幹什麽?跑步?”“今天灰大,在跑步機上跑。昨晚從小曲那兒聽到消息。”“沒事,我們圈兒大起大落,壓力太大,什麽事都會發生。從業十多年見多了。謝謝關心。”“相信你能處理好,不過昨晚打電話沒人接的時候,還是挺擔心你的狀態。
    現在幹什麽?”“我做早餐。昨晚鄰居三個陪我,她們還睡著,我做早餐給她們吃。”“我也想飛過去蹭早餐。”“速凍餃子,三明治,乏善可陳,我隻會這些。”包奕凡哈哈大笑,“提個建議,餃子可以水煎,生煎包子似的做,比水裏煮出來的好吃多了。學名叫煎餃。”
    安迪當即上網尋找煎餃的做法。等樊勝美起床出來的時候,她已經煎出第一鍋廢品,以及第二鍋靚麗的正品。“做菜不難。”安迪以充滿自信的一句話,代替早安。
    樊勝美有點兒拗不過來,愣愣看了安迪會兒,道:“你恢複得還真快。昨晚看你睡得很香。”
    “有你們在,我睡得很安心。現在什麽都可以應付,沒有什麽大不了。”
    “但我有個建議,這幾天你寧可沉悶點兒,看上去苦惱點兒,更人性,也更容易讓別人放棄對你的指責。”
    “你的建議會很好地保護我不受傷害。但我不能采納。我需要保持一貫的強勢和主動,甚至借此推出新方案。你放心,我工作那麽多年,見過的類似政治正確的處理很多,都有差不多的套路:表示非常悲痛,表示優厚處理,推出新規則增強員工幸福感,以及,沒有什麽可以改變既定方針。”
    “身段柔軟一點兒,可能更容易讓人接受,也培養更好的合作環境。”
    “是啊,我用悲痛和優厚處理的表態表達公司對每一位員工的重視,但你得看到,我是第一責任人,他們更需要一個堅強的引導者,而不是一個容易被一件事擊垮的小女人。說到底,做戲。”
    樊勝美沉默地看著安迪一會兒,才道:“這世道,愣是把女人當成男人使,把男人當成牲口使。晚上如果有需要,五點之前打個電話,我飛了王柏川來陪你。”
    “都不知怎麽謝你們。”
    “自家姐妹這麽說就見外了。”
    兩人相視微笑。此時,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東窗照射進來,一掃昨晚的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