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請給我一個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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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她以為的分寸,在熟悉她性格的人看來,已是全無分寸。奇點度過最難熬的三天元旦長假,在第三天的夜晚,他估計安迪肯定乘這唯一一班直航飛機回來,便急切地驅車早早趕到機場等候。他卻看到最驚心的一幕。透過玻璃,他老遠就看到安迪與一男子說說笑笑地出來。等到門邊,有工作人員攔住查看行李單,奇點看到,那位同行男子很自然地伸手在安迪肩上搭了一下,笑著附耳不知說了句什麽,安迪也是笑著從大衣口袋裏掏出行李單送檢。原來是包奕凡調皮,半路上趁安迪上廁所,將單子偷偷從包裏轉到口袋,存心捉弄這個記憶超群的天才。然後兩人旁若無人地出來了。安迪邊走邊看手機,與包奕凡一起隨著人流,從奇點麵前緩緩經過,神色輕鬆愉快。沒有任何感應,當然也沒有抬頭對視。就這麽走開了,走遠了。
奇點像挨了悶棍似的看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是看著,看著他們走遠。因為他最清楚,即使熟悉如他,當他的手臂搭上安迪肩膀的時候,安迪都會神經質地全身僵硬一下,非得回頭審視一眼,才能罷休。而那男子,究竟是何方神聖?
但毫無疑問,那個從他麵前慢慢經過的男子是個……奇點非常不願意承認,可事實就是事實,那男人是人群中的亮點。隻是,當然,油頭粉麵。他憤憤地想,轉身撤離等候的人群,往停車庫走。心裏煩躁,黑著臉想去買杯冰水。但好巧不巧,他尋去的店門口是扶著行李車的安迪。安迪依然看著手機,一邊等人。隻是身姿很是輕鬆,柔軟地斜斜倚著行李車,一腳著地,一腳尖輕點,而非奇點常見的經過專門禮儀培訓,隨時可以拍證件照的矜持端正但同時也是繃緊的站姿。
所有的反常都落在奇點的眼裏,不知為什麽,奇點看得卻心如刀割。但奇點還是堅定地走了過去,準備招呼。沒等他走近,那個與安迪同行的男子出現在他的視線裏,而那男子也注意到了他。兩人同時止步,肅然對視。而包奕凡隻沉默片刻,便招呼一聲,“安迪。”等安迪抬頭,包奕凡便指安迪往後看。安迪回頭,看到勉強對她微笑的奇點。她一下子站直了。她都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我在轉角等你。”包奕凡意識到這個男人是誰了,三秒鍾之內,他把奇點掂量了一遍,便輕鬆讓出空間,將一杯熱可可交給安迪,推著裝有兩人行李的行李車,走到二十米開外的地方等待。經過奇點身邊的時候,他還給予若無其事的微笑。奇點不得不將注意力分散了一下,也禮節性地微笑一下,看著包奕凡離去。再回頭看安迪,站回標準姿勢,兩手握一隻皮包,自然垂放在前麵。
“我本來想機場晚上叫出租車不方便,也不安全,來接你一下。”
安迪心中早滾過無數疑問,她出來時候,奇點站哪兒,為什麽在這家餐廳門口遇見,如果包奕凡不指點,奇點會不會招呼她,等等。以及,最重要的問題,他究竟為何而來。但她什麽都問不出來,隻呆呆看著滿臉隱忍的奇點,一言不發,而且異常心酸。什麽快刀斬亂麻的決心,什麽一貫淩厲簡捷的手法,完全拋諸腦後,隻會發呆。而奇點也不再說話,神情複雜地凝視著安迪,等安迪自己開口。
安迪發呆半天,也沒想出一個詞,似乎每個字都不合時宜。她最終低下頭去猛喝可可,不敢再看奇點,“我的車在樓下,他的車也在樓下,各自回家吧。謝謝。”
“請給我一個說法。”
安迪搖頭,“跟你留下門卡和鑰匙,沒有寫一個字一樣,什麽都不必說了。我們之間該說的,我都沒有對你隱瞞。”
“我錯了,請你原諒一個人麵對人生最大抉擇時刻的軟弱。對不起,我隻是個……普通男人。原諒我,別離開我,這三天我非常煎熬。有什麽可以讓我挽回,我都可以做到。”
“你幹什麽承認錯誤呢,你隻做錯一點,就是知道我是誰之後,還對我那麽好。我才是個渾身都是錯的人。”安迪再次抬眼,但視線一觸及奇點,便忍不住又扭開臉去,卻正好看到不遠處看著他們的包奕凡,她再次低下頭去,可旋即一口喝光可可,又抬頭,卻看著包奕凡,對奇點道:“該說的,我早都對你說了。這三天又讓我進一步弄清楚一點,遺傳大神真是非常強大,我是指花癡。”
奇點腦袋嗡的一聲,熱血全部湧向腦袋,他臉色大變,即使現在心情混亂,也可了悟安迪言下之意。他也不由自主看向不遠處的包奕凡。“不,你不是這種人。”他竟然結巴了。
“很悲哀,我是。”安迪定定看了完全失色的奇點會兒,“而且他相當性感……”
一個清脆的巴掌結束安迪的話,安迪驚住,而奇點也呆了,不由自主蜷起剛才甩出巴掌的那隻手。本來旁觀的包奕凡見此不妙,趕緊衝過來,但安迪連忙擋住包奕凡,兩人撞了一個踉蹌,包奕凡連忙扶住安迪。這一幕落在奇點眼裏,卻是英雄救美,美人投懷送抱,他蜷起的手掌不禁死死捏成拳頭。安迪連忙死命推包奕凡離開,扭頭留下一句:“魏渭,我對不起你。再見。”
“你沒對不起他。”包奕凡不肯罷休。
“閉嘴。”安迪邊退邊留意奇點,一直退入電梯,才一屁股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開始呼哧呼哧大喘氣。
這一刻,包奕凡徹底感覺自己乃是局外人一枚。但他還是拉起安迪,走出很快降到地下停車場的電梯。等他盡心盡責地將兩人的行李搬出電梯,呆滯在電梯門邊的安迪依然泥塑木雕似的一動不動。包奕凡感覺不妙,伸手摩挲安迪挨巴掌的側臉,另一隻手伸出兩枚手指,“安迪,看我,我伸出幾枚手指?”
安迪滿心混亂,懶得說話,隻抬手比畫兩枚手指,完了又垂頭喪氣。包奕凡驗證沒腦震蕩後,見安迪有站電梯口打樁的意向,道:“你一定不願看我跟那人打一架。如果你還站這兒……”
安迪混亂的腦袋中頓時冒出一條頭緒,那就等於守株待兔,等著奇點下樓,再幹一仗。她沮喪地吐出兩個字,“b5”,強打精神拎起背包,跟包奕凡去找車。找到車子,包奕凡才剛打開後備廂,安迪先竄上去,抓出兩瓶冰涼的礦泉水,一瓶喝,一瓶抓手裏備用。包奕凡不知安迪有怪癖,擱好行李,推安迪坐入車子,也不急著發動,先抽空問她:“要不要跟我說說?”
喝了大量冰涼冷水後的安迪清醒了一點兒,將另一瓶水按在被扇耳光的側臉冷敷,道:“徹底結束了。”
“你抓我做壯丁,製造誤會?這樣也好,省得彼此藕斷絲連拎不清。”包奕凡留意到安迪忽然專注起來,他順著安迪的眼光看去,見一輛黑色奔馳從他們麵前經過,包奕凡意識到,一定是那男人的車。他記下了車牌。但嘴裏不忘損一句,“開一輛百萬級奔馳,裝點了門麵,改不掉內心。還真對女人下得了手,畜生。”
“我自找的。走吧。”
“你再自找,他也不能打女人,而且在大庭廣眾,原則性問題。粗鄙。”
安迪聽著刺耳,忍不住強打精神分辯,“他打得不重。而且他被我打擊,對於一個用情至深的人而言,刺激太大。”
“你應該不是愚昧女人。你真這麽想?”
“別問了,好嗎?請你把我送去老譚,譚總家,我有事找他談話。”安迪將老譚的地址寫給包奕凡。
包奕凡見安迪說完就蒙住臉,不想再說也不想再有行動的樣子,意識到安迪現在混亂之極,也意識到剛才爭執的兩個人,究竟誰更用情至深。包奕凡即使不明白安迪為什麽要與那男人分手,也依然頗受刺激。但他還是很有章法地做事,找到自己手機中譚宗明的電話,拿安迪的手機撥打過去。老譚一下子就接了起來,包奕凡直截了當地道:“我是包奕凡,跟安迪在一起。她遇到一些糾紛,情緒比較激動,想去您家找您談話。我想問問您在家嗎?我們在機場,如果您不在家,或許我們可以約個其他方便的地方。”
“我正好在城裏,離安迪家近。你把她送到她自己家,我去找她。非常感謝你。”
“應該的。我這就出發。”
“啊,忘了提醒,請別再跟安迪說話。”
包奕凡不知道這句提醒是什麽用意,忽然感覺,他對安迪的了解還很少很少,而關鍵是人家並不要求他參與,他心裏更不舒服。而後,安迪也一直捂著臉,沒有搭腔的意思,兩人在一輛車裏悶了一路。直到在歡樂頌門口,包奕凡將人交給譚宗明,而由譚宗明司機帶包奕凡回機場取包的車。包奕凡心裏非常想了解,安迪跟譚宗明準備談什麽。
其實安迪沒想談什麽,她跟譚宗明就說了句:“老譚,今晚守著我,我腦袋裏在火山爆發,可能精神崩潰。”
老譚已經聽包奕凡三言兩語介紹過情況,等進了安迪的家門,他果斷拿出兩隻杯子,各倒一杯酒,“邊喝邊說,今晚我陪著你。”
“事情很簡單。他克服所有恐懼來愛我,我也是。可恐懼始終是橫亙在兩個人中間的荊棘,我們相處很沉重,我決定立刻停止錯誤,退出,我理該承擔屬於我的與生俱來的所有恐懼,放他回歸正常。可退出並不容易,兩個說話算數的人遇到感情問題都是夾纏不清,反反複複。我發現我完全控製不住自己的一張嘴兩條腿,隻好破釜沉舟。可沒想到他會打我一個耳光。竟然……耳光。”
“嗯,說出來,都說給我聽,我聽著。你說了他什麽,讓他動手?”
“我即使激動得自己發瘋,我也不會打他。我說什麽都不是他打我的理由。總之我很心碎,什麽都不想說了,也好,到此為止。”
譚宗明見安迪鴕鳥似的鑽在臂彎裏,趴在沙發扶手上,他見怪不怪,還是追根究底,不惜激將,“當時你們分手沒分徹底,你卻跟包度假回來讓他撞上,這種事凡是男人看了都會發狂。你又故意製造誤會,讓他信以為真。他激動了。可我得說,魏動手不夠男人。怎麽說都是品德很差。你說得對,比如你,再激動你也不會打人,尤其是打弱者。”
安迪本來一直在臂彎裏“唔,唔”地表示讚同,聽到最後立馬豎起頭來反駁,“是我說得太刻薄,我跟魏從來沒有……那個,但是我在暗示我已經跟包那個了之後,又故意加一句包很性感。他才爆了。”
譚宗明痛苦地扭過臉去,實在想笑,隻能咬牙切齒地忍住,才敢回過頭來,一本正經地道:“你這一手夠狠。不過我有一件事要提醒你,你今晚表現很正常,不用擔心。”
“不用安慰我,我現在心裏像刀紮似的,而且你也知道,我媽就是在那種感情轉折時候瘋的。我今晚很危險,你即使有天使等著你,也不許離開我一步。”
譚宗明旁觀者清,聽到這兒又想扭開臉去笑,感覺今天的安迪與過去的有點兒不一樣,以前是真錯亂,現在則是虛張聲勢。“一般遇到感情問題,心裏刀紮似的時候,不管男女,都會流淚。我感覺你今天還好,不算太受打擊,所以不擔心你會步你媽後塵。”
安迪再度豎起頭來反駁,“我盡顧著擔心發瘋了,這問題更嚴重。而且我當時還得拚命在包麵前維持正常。”
譚宗明不再努力揭穿,以免火上澆油刺激安迪。但在他看來,一對熟男熟女談了三個多月的戀愛卻還沒上床,這本身就說明有問題,尤其那魏渭一看就不是善茬,多的是社會打滾的曆練,這樣的人能無強烈要求?又不是清純高中大學小男生。譚宗明能想到的理由隻有一個,安迪堅決拒絕,魏渭在安迪眼裏沒有性魅力。所以譚宗明才一再地想笑,安迪那一句包很性感,實在是拿針往魏渭心口戳,精確猶如美軍的斬首行動。譚宗明甚至覺得,今晚最有發瘋傾向的反而是魏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