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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臉，什麽時候能好？”
    一行人在園中散步，皇帝深沉問道，他滿目嚴肅，神態銳利又帶著常年上位者的霸氣。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上位久了，早已經不知何為收斂。
    陳瑾一身藏藍色的大鼇，戴著袖套，很怕冷的樣子。
    她平靜：“若是吃藥，大抵一兩天就可以好。”
    頓了一下，陳瑾認真道：“若是陛下覺得實在是有礙觀瞻，臣女會吃藥。”
    言下之意就是現在根本就沒吃藥，皇帝挑了一下眉梢，隨意道：“隨你吧。”
    他生性冷漠威嚴，便是自己身邊親近的女子，亦或者是親生兒子也帶著幾分小心謹慎，內心對他充滿了懼怕。但是眼前的小姑娘卻並非如此。
    她不怕他！
    她沉著冷靜，就算是現在這樣一個不合時宜的場合，仍是不見她有一分的惶恐。似乎，一切都分外的理所當然。
    他眉眼閃了閃，若有似無的露出一絲玩味的表情。
    他回頭與兩個兒子說道：“你們不必陪著我們了，朕與葉家丫頭有幾句話要說。”
    此言一出，楊鈺立刻生出一抹擔憂。
    他想要開口說什麽，卻被淩少白偷偷拉住了衣袖。
    其實誰人都看得出來，就算是真的說了什麽，想必也是沒用的。
    陛下雖然對七皇子這個兒子偏愛，但是卻也不是沒有原則的。朝堂之上，一個不爽利，連召太尉都會被皇帝當眾叱罵，朝中老臣尚且如此，自己兒子更加無所顧忌了。
    楊桓被淩少白一拉，生生失了開口的時機。
    皇帝繼續前行，陳瑾沉默一下，索性跟了上去。
    待到二人走遠，楊鈺憂心道：“父皇到底是什麽意思。”
    其他幾人倒是都沉默下來，誰也不曾回應什麽。隻是旁人不回應是因為覺得皇帝看中了葉芙蕖。而楊桓則是不同，他這時倒是生出一股子很荒謬的想法。
    或者說，這荒謬的想法在看到那個竹屋的時候就開始了，而現在……一步步走來越發的大。
    他看向走到遠處那兩抹身影，薄薄的唇抿的更緊。
    他與楊鈺的擔心不同，他擔心的是……另一種。
    另一種更加可怕的猜測。
    葉芙蕖，是不是他妹妹？
    眾人雖然沒有跟在他們身邊，但是眼神卻仍就是落在皇帝和陳瑾身上，遠遠就這樣看著，憂心忡忡。
    別說皇帝這樣機敏的性子，陳瑾都是可以感覺到的。
    皇帝立在花園中的池塘邊 ，停下腳步，他看著池塘。
    陳瑾陪伴在他身邊，安安靜靜，並不打擾皇帝的沉默。
    “為什麽回葉家？”
    皇帝聲音低沉，話中沒有關心，甚至不是好奇，隻是質問。
    陳瑾想，這就是上位者。
    她淺淺的微笑，回道：“北方住的久了，想感受一下南方的風景。再說，師父不在了，表哥也不在了。我一個人住在寄悠穀又有什麽意思呢？”
    她看向池塘，一枚枯黃的落葉飄在池塘上，她低下身子撿起一塊小石頭，瞬間拋了出去。小石子兒從落葉邊滑過，咚一聲落水，泛起一抹漣漪。
    皇帝掃她一眼，麵無表情，他不做任何表情看人，隻會讓人覺得壓迫感十足。
    “你說了謊話。”
    陳瑾淺淺的笑，抬頭就要反駁，隻是恍然間想到這是皇帝，她立刻垂首。
    “也有一些小事兒，隻是陛下是天下王者，您關乎的是天下蒼生的大事兒，臣女這些都是小事兒。說出來怕是汙了您的耳朵。”陳瑾認認真真，她與皇帝的距離足有一米遠，不過卻清冷淡定中透著認真。
    她內心其實是有些怕的，隻是又一想，自己不過是一個小女孩兒罷了。隻要她不是陳瑾，皇帝就對她沒有殺機。那麽她隻要本本分分的表現，就不會有任何問題。
    皇帝氣場全開，霸氣全露，深沉的盯著她，沒有移開眼。
    “你究竟為什麽回來？”
    陳瑾心中的疑惑更大，那抹蒼白慢慢的變黑，直到……全部變成黑色。
    她抬頭，冷漠的說道：“我要找一個真相，讓該死的人都去死。”
    她攥緊了拳頭，她不是不怕的。
    隻是眼前的人是皇帝，是一國之君。她現在說謊根本就瞞不住，既然瞞不住，那就不瞞。
    若是他真的與這件事兒有關，那麽陳瑾不敢想這個人會是表妹的什麽人。
    她直視著皇帝的眼睛，認認真真：“陛下關心的都是國家大事，我這樣的女子能關心什麽呢？無非是自家那些小情小愛小仇罷了。”
    皇帝往前一步，陳瑾強忍著沒有後退，甚至沒有別開視線，就這樣直視眼前之人。
    這是天下間最尊貴的人，下令殺她的人，但是陳瑾卻堅定的沒動。
    這個時候她如果躲了，可能就一敗塗地了。
    皇帝步伐甚大，不過是一步就靠近為了陳瑾，他低頭伸向了她的腰間，一手將她腰間的玉佩扯了下來。
    陳瑾一愣。
    皇帝摩挲手上的玉佩，攥緊閉了一下眼睛，隨即抬頭，說道：“你一點都不像你母親。”
    陳瑾心裏有什麽一下子瞬間塌陷。
    她想，她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你知道了對不對？”皇帝聲音飄忽了幾分。
    若不是知道了一些，她不會不怕，不會這麽理所當然，不會這麽……冷靜。
    他突然抬手，手中的玲瓏璧劃出一道流暢的線條落入了水中。
    陳瑾想也不想就衝了過去，瞬間跳入了水中。
    那是姨母唯一的遺物，是芙蕖精心保管的，她絕對不能讓它有事。
    十二月末隆冬的池水寒冷刺骨，陳瑾水性很差，可是被嗆了幾下。
    “撲通！”
    “撲通！”
    兩聲水聲響起，楊桓與楊鈺幾乎是同時跳入了水中，二人同時向陳瑾遊去。
    “殿下落水了，立刻……”
    皇帝抬手，高廉立刻閉嘴，交代：“誰也不許動！”
    皇帝立在池塘邊，動也不動，就這樣負手立在那裏，冷漠的看著三個人。
    陳瑾使勁兒往在水裏憋氣，她一定要找到玉佩，一定要找到玉佩的……
    在哪裏，到底在哪裏！
    楊桓到底是習武之人，動作比楊鈺快了不少，他很快的遊到陳瑾身邊，一下子箍住她的腰，拉到自己懷中，往岸邊遊。
    陳瑾使勁兒推他，不斷的搖頭。
    楊桓嗬斥道：“你聽話。”
    二人出了水麵，陳瑾堅持：“我要找我的玉佩。”
    她推了一把楊桓，瞬間又紮入水中。
    楊桓又跟了上去，緊緊的拉住陳瑾：“你身體弱，上去，你上岸，我給你找！”
    此時楊鈺也遊了過去，楊桓交代楊鈺，“你拉她上岸。”
    自己則是一回頭，紮入了水中。
    陳瑾臉上不知是淚水還是池水，狼狽極了，她不斷的掙紮，楊鈺：“你上去，我也幫你找，我和五哥給你找。你上岸，你趕緊上岸！”
    他使勁兒拉著陳瑾將她拖到了岸邊，皇帝看著他們狼狽的樣子，表情絲毫沒有一分波瀾。
    因著皇帝正在遊覽花園，葉家的下人都被撤了出去。
    不過饒是如此，仍是有人聽到這邊的動靜，可是卻是一點都不敢過來張望的，又不是活夠了，過來窺視。
    現場的都是皇帝身邊的人，誰也不動，都安安靜靜的看著眼前的場景。
    楊鈺將她拉到岸上，說道：“你回去換衣服，我保證會給你找到，我和五哥一起找，我們會找到。”
    轉身就跳入了水中。
    陳瑾拳頭攥的緊緊地，隻是這一次倒是沒有直接跟著跳下去。
    皇帝低頭看向了陳瑾，她並沒有看他，反而是緊緊的看著池塘，臉色蒼白，狼狽至極。
    她的雙目滿是憂心與執拗。
    他微微蹙眉，轉身道：“我們走。”
    倒是不管兩個兒子。
    更是不管陳瑾如何。
    “兩位殿下……”
    皇帝平靜：“不管做什麽都是自己的選擇，他們要死，朕難道還要拉著？”
    言罷， 一拂袖離開。
    高廉與跟在他身邊似乎是大太監的中年男子立刻跟著皇帝一同離開。
    隻是離開的時候，高廉回頭看了一眼陳瑾，隨後立刻離開。
    淩少白遲疑一下，跟著跳入了水中。
    現在的池水透著刺骨的涼意，想要找到一塊玉佩談何容易。
    陳瑾不知道皇帝為什麽要這樣做，但是卻咬緊了唇，她滿目冰霜，難受的無以複加。
    有時候總是這樣，她就算是再努力，再能幹又如何，總是有很多事是不能盡在掌握。
    那股子濃濃的力不從心真的讓人很累很累。
    她想努力做好一切，想要做好一切，可是她卻搞糟了一切，還連累了人。
    “你們上來！”
    她勉強站了起來，認真道：“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會做好，你們都給我上來。”
    池塘中的幾個人都冒了頭，就見蒼白的少女渾身上下都濕透了，楚楚可憐，但卻偏又是帶著倔強的強硬。這樣的她比園中盛開的紅梅更美。
    她堅持：“你們都上來！”
    縱然她這樣狼狽，可是卻是天下間最美的女子。
    沒有第二。
    一陣風吹過，陳瑾突然間就覺得涼意刺骨，她恍惚了一下，頹然著一下子倒了下去。
    昏迷之前，她似乎聽到有人喊：“葉芙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