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都有的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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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正承認對易珊動了心。相親之後,他讓徐陽查了她的底,這麽做雖然不太厚道,但他必須清楚地判斷這個女人到底適不適合做他的妻子。
翻完那疊資料,關正猶豫了。她的家庭背景並不讓他滿意,父親早死,母親改嫁,隻剩一個姐姐相依為命,這本來沒什麽,隻是她那個姐夫的背景讓他有所顧忌。傲立周旭,c城這些年最新崛起的勢力。說起來,周旭在c城也算是個人物,早年間是個街頭混混,過著打打殺殺,刀頭舔血的日子,結果憑著一股子狠勁兒很得複興幫老大顧忠的賞識,收在了身邊重用。後來地盤割據,忠爺被殺,周旭黑馬殺出,震懾了一幫叔伯兄弟,全盤接收了複興。從那時候起,周旭搖身一變,以商人身份混進了c城上流社會,而且不知用什麽手段攀上了秦伯言,從此一路順風順水,把傲立越做越大,儼然快和中天並駕齊驅。不知道伯言哥有沒有後悔養的這條狗竟然變成了狼。
關正從沒要求將來的妻子身出名門,門當戶對在他老關家來說不算什麽,可隻有一點,背景幹淨。易珊很好,但不適合。出於理智,關正沒有再和她聯係。不過,命運有時候很奇怪,你越想避開某件事,越想遠離某個人,它偏偏會把你引向她,然後愛看熱鬧似的在你身後狠推一把。
做夢也沒想到,他在巴塞會遇見易珊。剛走出地鐵口,這幾個月常常會想起的女孩居然就這麽突兀地出現在他麵前。她惶然無助地站在街頭,茫然地看著手機。關正微微皺眉,不由自主往她的方向走去,她在害怕,他必須去到她身邊。
易珊從感念青春的情緒中稍稍恢複過來,才發現身旁的關正竟然在走神。想起他說過不喜歡建築,還強撐著陪自己逛,易珊認為自己有義務把氣氛活躍起來,“今天天氣不錯,哈哈。”
說完她覺得自己很白癡,果然,他側頭看她一眼,冷冷道:“還好。”
談天氣不是個好的開場白,易珊吐吐舌頭,這人一會陰一會晴,鑒定完畢,難伺候。關正半挑冷眉,淡淡道:“如果你不想說話,可以不說,在我麵前不用這麽刻意。”
易珊心裏大呼冤枉,她是真心怕他無聊,硬著頭皮提議道:“要不要我給你介紹介紹聖家族?”
關正道:“聖家族,建築大師安東尼奧·高迪畢生代表作,始建於1882年,目前仍在修建,預計2026年竣工。它雖然不是主教座堂,但教宗本篤十六世於2010年11月造訪此教堂時將其冊封為宗座聖殿。”
易珊很給麵子地拍手:“哇,好厲害,嗬嗬。”
關正道:“網上看的。我不懂藝術,無論你說的多好,我也看不出它高明在哪裏,看久了我覺得自己有密集恐懼症。”
易珊幹笑兩聲,安慰道:“這座教堂本來就充滿爭議,和你的審美無關。”
既然他如此明確地拒絕自己的友好,她也不用上趕著熱臉貼別人冷屁股。自顧自地參觀,易珊漸漸和他拉開了距離。很快,她被眼前的景色吸引,專注於教堂裏的每一塊磚石,每一扇窗棱,細心地把它們用手中的相機記錄下來。聖家族除了是一座建築聖地之外,還是一座繪畫雕刻的殿堂。整個教堂的立柱、穹頂、外壁無處不是精雕細琢,這裏刻著人生百態,刻著大千世界,刻著亙古久遠,刻著愛舍慈憫。
撫摸著斑駁褪色的青磚,感受著傾注了匠人們無數心血的刻痕,一刀一刀,深深淺淺,再美好的事物之於時光,也並不算什麽,何來長久,何來永恒,她不由輕聲問自己:“易珊,十年了,你還有什麽放不下的?”
忽然,一道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你想放下什麽?”
易珊回頭,身旁是不知什麽時候走上來的關正,他清澈淩冽的眉眼在這一瞬間竟和記憶中那個人重合了,多年來隱藏的情緒竟然有了絲裂縫,易珊幽幽問道:“你愛過一個人嗎?”傾盡所有,聲嘶力竭。
她無意他的回答,可他卻是有所感觸,接過她的話說道:“愛過。”
易珊睜大眼,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關正輕笑道:“怎麽了?有什麽問題?”
易珊趕忙搖頭說道:“不是,不是,隻是很難想象而已,畢竟你……”她在不知怎麽形容,隻好放棄不語。
關正懂她的意思,自嘲道:“冷漠,孤僻,不易相處。”
易珊心道,是你說的可不是我說的,麵上訕訕的,但她還想盡力挽回局麵,“沒有啊,至少你對我還是不錯的。”
關正聽她這樣說,倒是提起了些興趣,“你覺得我對你不錯?”
易珊點點頭,認真的樣子讓關正心頭微微一顫。垂下眼眸,濃密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翻騰的情緒,他靜默片刻對易珊說道:“以前,我很喜歡一個人,為了她,我什麽都可以做,可最後我們還是分開了。”
什麽樣的女人被他喜歡了還會舍得放手,易珊不想刻意探究他的隱私,但還是忍不住好奇道:“為什麽?”
關正再談起餘嫣已經沒有了當初的愛慕與熱情,隻剩下時過境遷的滄桑與淡漠:“兩個人的生活理念不同。她年輕,大膽,喜歡追求刺激,渴望新鮮,不想被某個人、某件事所束縛,她可以今天在上海工作,明天就辭職飛去巴黎度假。可是我不行,我渴望安定,一杯咖啡,一份文件就可以渡過整天。”
易珊歎道:“你也不老啊,比我還小呢,”有些替他惋惜,“其實你們這樣動靜互補也挺合適,為什麽不努力一下呢,難得遇見喜歡的人。”
關正道:“我試過了,她喜歡自由,我放下一切滿世界陪著她跑,可後來覺得很累,便一個人回c城了。”
易珊試探著拍拍他的肩膀,他沒有反感,她感慨道:“你以後會遇見更好的。”
關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我知道。”
兩人一路閑談,跟著遊客走進了教堂的中殿。殿堂的穹頂很高,仿佛可以延伸到天際,因為頂高,大殿裏自然顯得空曠。殿堂裏整齊地擺放著許多木質長椅,方便做彌撒的人可以休息。易珊站在這個主入口的台階上,目光幾乎可以延展到整個中殿、十字和後殿,此刻,她如同置身於一重一重沒有盡頭的空間,整座教堂顯得空靈而肅穆。主殿白天沒有打開任何照明設備,陽光從拱頂的一個圓洞自然地傾瀉而下,靜靜舒展流瀉開來,投射在大廳內造型各異的彩色玻璃窗上,整個殿堂五光十色,流光熠熠,讓身臨其境的遊客如沐聖境。一時間,大家都被這眼前的景色震撼了。
易珊不禁讚道:“神之作!”
關正也被吸引了,盡管他還是不能理解建築之美,但還是由衷地佩服道:“高迪真是個天才。”
易珊笑道:“現在不覺得它隻是一堆石頭了吧?”
關正道:“我遺憾的是自己缺乏這種欣賞能力。”
易珊輕聲道:“這就是天才的魅力,他總是能讓你在認識他的才華之前就自覺地為他傾倒和折服。”
關正道:“天才大抵都活得很辛苦,高迪就是如此。”
易珊不以為然:“不,我覺得一個人一輩子心無旁騖地隻做一件事是最幸福的。”
比如,隻愛一個人。
關正聽她語氣傷感,心底竟沒來由地生出憐惜,他說道:“傻瓜,因為他是高迪,可這世上能有多少個高迪。”
“嗯,你說的對”,易珊很是受教,“我們都是普通人。”
“想拍照嗎?”關正突然問她。
“想啊,”她把相機遞給他:“你可以幫我拍嗎?”
“好,”關正接過相機,對她說道:“站到那個椅子旁,我把後麵的彩色玻璃窗收進來。”
易珊匆匆忙忙跑過去擺好姿勢,他慢慢拉動鏡頭,畫麵中的女孩手忙腳亂,不是整整衣領,就是捋捋頭發。距離第一次見麵,她更瘦了,麻紗襯衣鬆鬆垮垮地垂在身上,襯衣是鮮亮的紅色,襯得她肌膚勝雪,淺藍色的牛仔褲包裹著筆直的雙腿,栗色的頭發微微有些蓬亂,沒有像相親時那樣梳的一絲不苟,他喜歡她這樣的散漫。不自覺地再拉近一點鏡頭,他可以清晰地看見易珊如羽扇般濃密的鴉青色睫毛,她的眼睛很漂亮,瞳孔不是純粹的黑色,反而帶著一點深褐,嘴巴很小,看上去軟軟的,似乎想到了一些開心的事,嘴角不自覺地翹起來,他想,她是不愛笑的,可這個淡淡的微笑卻讓他著迷的不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