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庭辯,歸來

字數:6333   加入書籤

A+A-


    ,最快更新離開他的第十年 !
    法庭上,黃彧平和李益民唇槍舌劍,相持不下。如果撇開這個案件與自己的家人相關,那麽易珊覺得這是一場精彩的辯駁。黃彧平雖然人品不怎麽樣,但專業技術水平還是相當過硬,在薄弱的立論基礎上,守得的紋絲不動,正如師兄所說實力非凡。
    易珊在聽眾席上繃緊了神經,時刻關注著庭上每個人的舉動,正當兩位律師的爭辯進入白惡化的時候,一個男人從側門進來,走到原告席和周旭耳語了幾句,周旭下一秒便看向了黃彧平。
    黃彧平立刻舉手示意,向法官提出要出示新的證據,證明易慧不具有監護周子一的能力。
    法庭裏頓時鴉雀無聲,新的證據或許會讓案件的勝負就此分明,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著黃彧平的舉證,但易珊卻希望這一刻永遠不要到來。
    見情勢發生變化,李益民立刻起立反對:“證據在開庭前已經通過質證,原告方此時突然提出要舉新證,對我的當事人不公平。”
    黃彧平道:“我方手中持有的這份證據可以充分並且直接證明被告方易慧女士不具備監護能力。”
    法官與陪審商量後,決定休庭二十分鍾,雙方律師進入合議庭共同討論舉新證的必要性。當黃彧平和李益民跟著法官再次進入法庭時,易珊望著李益民凝重的麵色心突然跳得厲害。
    法官坐定後,沉聲道:“鑒於新證與案件基本事實有關,我院決定采納。但原告方逾期舉證事實存在,依照民事訴訟法第六十五條、第一百一十五條第一款的規定予以訓誡,罰款一萬元。
    隨後,他向被告方點點頭,示意舉證。
    黃彧平虛推一把架在鼻梁上的眼鏡,輕輕晃著手中的文件袋向法官和聽眾席展示,頗得意地說道:“這是我方剛剛拿到的c市第四人民醫院的病例證明。”
    病例?易慧生病了?她有什麽病可以成為周旭握著的把柄?
    垂在兩側的雙手不自覺地攥緊,易珊目不轉睛地盯著黃彧平一口黃牙吐出讓她震驚無比的話:“眾所周知,我市第四人民醫院主要收治的病人以精神疾病和心理疾病為主,這份病例報告顯示被告易慧女士從2014年便在該院接受治療,她的主治醫生可以證明其患有抑鬱症,需定期做心理治療。精神抑鬱症是一種什麽樣的疾病,我方不用過多闡述,相信法官會有明確的判斷。一個孩子被患有情緒病的母親撫養,尤其是這個女人剛剛經曆了一場失敗的婚姻,她的情緒會否保持正常我們不得而知。孩子未來將麵臨什麽樣的風險,冷暴力?虐待?甚至她控製不了情緒的時候虐殺孩子?這樣的例子在司法界多不勝數,我們不能將孩子置於隱患中,不能等悲劇發生後才悔恨之前的判斷和決定。孩子的健康成長是撫養權歸屬的重要標準,不管在生理方麵,還是在心理方麵,我們要最大限度考慮孩子的權益。鑒於以上情況,我認為被告在現階段根本不適合監護和撫養原告人周旭的兒子周子一。”
    他的話像炸彈一樣瞬間引爆了審理庭裏所有人的情緒,聽眾席上一片嘩然,人們竊竊私語,認識不認識易慧的人都開始對她指指點點,有的麵帶嘲諷,有的幸災樂禍。
    被告席上,易慧臉色慘白,渾身顫抖,李益民的神色也是從未有過的沉重,他隨即駁斥道:“如果你方持有如此重要的證據,為什麽不在開庭前出示,我方有理由懷疑這是偽造證據,保留追訴權力。”
    黃彧平道:“這份病例報告並不是由一名醫生開具,包括了多名醫生在一段時間針對被告所設立的治療方案,處方用藥情況以及她的治療進展,過程性的病例資料造假有一定難度。”
    易珊在心裏罵娘,有一定難度,並不能代表一定不能,何況他周旭買通幾個醫生根本小菜一碟。
    庭上,李益民道:“你方在一份真實性有待考慮的病例報告上來質疑我方是否有監護權,這對我方,甚至被監護人都存在不公平。”
    黃彧平嚴肅道:“正是基於被監護人的權益,我們要最大限度避免這種侵害的可能性,將精神抑鬱帶給孩子的風險降到最低。”
    我國《婚姻法》中沒有明確規定夫妻雙方若其中一方患有精神疾病便不能離婚,反而因為保障部分精神疾病婚姻中受害者的權益,隻要夫妻雙方感情確以破裂,法院可以判決離婚,並且對於孩子撫養問題,要從有利於孩子成長的角度出發,謹慎判決。周子一已經七歲了,鑒於易慧的心理狀況,法院將撫養權判給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李益民被老頭繞子進去了,官司到此勝負已分。難怪周旭胸有成竹,難怪黃頌平一開始用無關緊要的論點繞圈子,他是在試探師兄的虛實,隻要發現沒有壓倒性的證據,便亮出易慧的病例,一次性擊倒。這是周旭做事的風格,穩準狠,即使十年夫妻,也毫不留情。
    接下來的程序,易珊已經爛熟於心,結案,裁定,宣判。她把周子一緊緊抱在懷裏,也許待會兒走出庭審的大門,再也不能這樣肆無忌憚地抱著他。
    他來到這個世界上,第一個抱他的人是易珊。那年周旭為了事業根本無暇顧及懷孕的易慧,最後一次產檢,她發現患上了膽淤症,肚子裏的孩子已經缺氧。醫生建議她不要再等妊娠發作,立刻剖腹手術。
    易慧後來說,當時不知道怎麽回事兒就孤零零地躺在了手術台上。易珊問她害不害怕,她說怕,但是更怕孩子憋死在肚子裏。
    易珊接到電話,從學校趕到醫院時,易慧已經被推進了手術室。她記得很清楚,周子一出生那天,天氣很冷,空曠的走廊裏穿堂風吹得她直打哆嗦,和她一起等在產房門外的還有另一個產婦的家人,她的媽媽,爸爸,丈夫全都在期盼著一個新生命的到來,相比易珊,他們不覺得寒冷,一直興奮地討論著孩子來到這個世間後各種幸福的場景,偶爾還會問易珊你們家的進去多久了,情況好不好,易珊微笑著搖頭說不知道,她羨慕他們,家人是這個世上最溫暖的存在,她和姐姐都沒有,她們從來隻有彼此。
    周子一被醫生抱出產房,易珊接了過來,小小的孩子裹在天藍色的包被裏,露出來的小臉又紅又皺,醫生對她說,這個孩子以後肯定白。他那麽軟,那麽輕,易珊給他換尿布的時候,喜歡擰擰發青的小屁股,喜歡勾著他的手指哄他睡覺,每天不厭其煩地詢問醫生什麽時候他因為缺氧變得烏紫的手指可以變成健康的粉紅。
    那時的周旭對沒能陪著易慧生產還有歉疚,可如今,剩下的隻有厭棄。
    案子再沒有懸念,周子一的撫養權被判給了周旭,易慧可以每月探視四次。
    庭審結束後,李益民走過來一臉歉意地看著易珊道:“抱歉,沒能幫到你。我看過病例,非常完整,治療方案很係統,易慧確實患了抑鬱症,周旭沒有造假。”
    易珊嘴裏一片苦澀,“你盡力了,連我都不知道她生病了,何況別人?師兄,有時候我真的覺得自己很失敗,易慧從小照顧我,愛護我,我有什麽事,她總是衝在最前麵,可是我呢?我什麽都做不了,她變成這樣,我什麽也幫不了她。”
    李益民試探著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別這麽說,你已經做的很好了,現在最重要的是看住易慧,以前不知道她有抑鬱症,現在我們要當心了,尤其是這種情況。”
    說起易慧,庭審結束後易珊還沒見過她,這時便有些擔心:“易慧呢?”
    李益民道:“應該是去看周子一了,我們過去找她。”
    法庭外,周旭立在人群裏,身旁的易慧蹲在地上柔聲和周子一說著什麽,孩子臉上滿是不舍和委屈,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易慧把他抱在懷裏輕輕哄著,周子一摟住媽媽的脖子不放手。
    李益民走過去和黃彧平握手寒暄,老頭子嘴裏念叨著承讓承讓,麵上卻是不以為然。
    成人的世界就是這麽虛偽,即使剛剛還劍拔弩張,現在卻能談笑風生。
    易珊從來玩不懂成人的規則,也不屑玩,她走上前去毫不客氣地說道:“早就聽說黃律師手段非常,今日真是大開眼界。”
    老頭兒聽出了她的諷刺,不悅道:“客氣了,這位是?”
    李益民道:“我師妹。”
    這些同門師兄的關係黃彧平顯然拎得門清,他不願得罪易珊的導師,麵色緩和下來:“原來是任老的高足。”
    易珊淡淡道:“也是被告的妹妹。”
    李益民刻意讓她發揮一下憋屈的情緒,並不打算勸阻,何況這丫頭真要是發火了他也勸不住,隻要別過火就成。
    易珊麵對這個所謂的法律界老前輩毫無怯懦,直言道:“黃律師,我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要堅持和維護的立場,尤其是我們做律師的。可官司不是您這麽打的,在法律上您贏了,人品上您輸了,說的好聽您是手段高明,說的不好聽您就是當庭接別人的短,缺德,不過您缺德的事兒我上學的時候早就聽多了。”
    黃彧平名氣雖大,但心胸倒是成反比,聽易珊這樣擠兌他,麵上立刻過不去了,正想發作說她兩句,卻被法院大門口緩緩駛進的一輛車吸引了注意。這輛黑色賓利muliner一路開到易珊這群人麵前的台階下才停住,司機迅速下車一路小跑,恭敬地替坐在後排的人拉開了車門。
    一雙幹淨的黑色皮鞋輕輕踩在地上,車裏的人慢慢探出身。身穿黑色正裝的關正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他沿著台階拾階而上,一步步來到易珊身邊。他望著這個眼眶有點泛紅的女人,略帶歉意地說道:“對不起,我來晚了。”
    對於突然出現的關正,易珊有點措手不及。每次他的出現都帶給易珊不一樣的深刻,第一次是驚訝,第二次是感激,現在是耳邊鼓動的心跳,盡管感受不同,但每次他都是掐著點兒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出現,坦白說,關正好像是她的救星,隻要他在,她便什麽也不用害怕了。特別委屈地看著他,易珊居然在心底開始埋怨為什麽他沒早點來,如果他來了,自己肯定不會被周旭和黃彧平這兩王八蛋欺負得這麽慘。
    還沒等易珊開口,黃頌平已經舔著臉貼上來,伸出手:“關少,今天在這裏碰到你真是幸會,幸會。”
    關正麵無表情地看了一眼麵前的手,順勢把易珊護到身後,問道:“官司贏了嗎?”
    易珊道:“他贏了。”
    他回頭伸手擰擰她的臉,安慰道:“不怕,我們上訴。”
    這個動作太過親密,易珊偏頭躲開了。關正沒放在心上,抬起眼睛,正眼瞧了瞧麵前的小老頭,和氣道:“黃律師,下次法庭見。”
    尷尬地收回手,人精似的黃頌平一看關正和易珊的站位就秒懂了,連連賠笑道:“關少,我不過盡本職工作,起先不知易小姐是您的人,得罪了易小姐,還請您高抬貴手。改日我做東,請關少賞臉,我給易小姐賠罪。”
    一群人中,除了黃頌平,最快注意到關正的人是周旭。他大跨步穿過眾人,來到關正麵前,伸出手:“關先生,你好。我是周旭。”
    關正回握,點頭道:“久仰,周先生,上次在‘中天’錯過了,沒想在這裏見麵了。”
    周旭道:“今天周某的家事讓您見笑了,改天我們再聚,”
    關正道:“哪裏?易珊的事就是我的事,不必太見外。”
    周旭笑道:“還望關先生賞臉,不要插手周某這些小事了。”
    關正語氣淡淡道:“你的家事,我沒興趣,不過我比較懼內,最怕她生氣。易珊為這件事已經不開心了。”
    易珊一驚,挑眉看他,我什麽時候成了你的內?關正拍拍她的頭,示意她安靜。
    周旭麵色微沉:“看在秦先生的麵子上,還請關先生讓步。”
    關正道:“我為這個女人做點事,估計伯言哥還管不了。”
    周旭霸氣沉穩,葛曉明清冷傲然,一時之間,兩人爭鋒相對,互不相讓。
    就在氣氛陷入僵局的時候,忽然,周旭看向關正身後的易珊,輕笑道:“我還真是小看了你們兩姐妹,居然攀上關市長的兒子,c城大名鼎鼎的關少做靠山。”
    ps:說說官司的事,這是在查了資料之後,真的快碼字吐血了。第一,我沒有親身經曆過離婚訴訟上庭,一般都是要經曆幾個月或更長的時間,但這裏為了戲劇效果,就加快了點時間;第二,精神病離婚我國法律沒有明確規定,隻要夫妻感情破裂,就可以提請離婚;第三,中途舉證這件事確實有點不靠譜,查了點資料,請大家看看就可以,不要太較真,謝謝啦。另外請大家多多支持本文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