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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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衝杯熱牛奶,易珊坐在臥室的毛絨地毯上發呆,擰開的閱讀燈下,放著一本米蘭?昆德拉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
    書沒看幾頁便放下了,落地窗大大敞開,外麵的世界早已是鋼筋水泥的叢林,她越發懷念龍橋廠那一帶的青磚泥瓦。原來的臥室落地窗沒有這麽大,關正走後,她把外聯陽台和臥室聯通了,這樣望出去的視野更大了,尤其是這樣孤單的夜晚,她可以在萬千燈光中一眼找到那處的黑暗。
    她在等,等哪一天那盞窗口突然就亮起了燈。
    以前是他等她睡著,現在,是她等他回家。
    她還是犯了老毛病,固執,念舊,一撞南牆不回頭。
    在和光碰見的那天,她也像這樣抱膝坐在這裏,等了一晚上,可是那個窗口依然黑暗。
    如果沒有遇見,便不會燃起希望,然後再次失望。
    他回到了這個城市,卻不再做她的守候。
    關正,我很想你,你呢?
    擱在腳邊的手機突然輕輕震動,隨之而來的瑩亮讓她的心裏升起一絲異樣,這麽晚了,誰還會找她?
    情不自禁伸手拿起,一行白色的字幕躍進她的雙眼——關正:易曉珊,這麽晚你還不睡。
    c大一點點被深秋染成豔麗的金黃,梧桐褪去夏日裏的深綠,隻剩下滿眼的銀杏風光。這座百年名校不管在哪個季節都有它的獨特,吸引莘莘學子來來去去,走走留留。
    和老師討論完了論文上的幾個疑問,易珊穿過小樹林去商業街上的書店拿定好的論文資料。
    每個校園都有一片自己的小樹林,裝下了許多少男少女的心事。
    秋意深濃,一排排筆挺的銀杏向遠處延展開來,漫天的金色讓她想起有一個地方也像這樣種滿了銀杏。可她卻從沒有看過它深秋的樣子,每次都錯過它最美好的時節。
    三三兩兩的女孩子圍在樹下拍照,在成堆的黃色樹葉裏嘟嘴賣萌,搞怪抽風。前兩年,手機p圖軟件還沒有這麽牛逼,要出一張好照片,照相的人要下好大功夫。易珊把關正在巴塞為她拍的那張照片放大了,掛在臥室牆上。
    聯想是病,一棵樹,一株草,一句話,一個人,任何關於他的事,都是思念的引子。收到他的信息後,易珊沒有回複,他之後也再無聲響。最開始,早上出門的時候她還期待他會突然出現在家門口,或者收到一束鮮花,即使沒署名,她也可以猜到是他。
    可是,什麽都沒有,從夏末秋初到深秋風起,他再沒有隻言片語。易珊恨透了這種被人無形撩撥的感覺,她幾次刪掉消息,但又下不去手,舍不得他存在的一絲絲痕跡。
    看這些女孩子玩的開心,易珊也不覺來了興趣,往林子深處走去。越往裏麵,人越少。易珊邊走邊拿出手機拍照,看到形狀特別的葉子,還會撿回去做書簽。
    “易珊。”
    正彎腰拾起一片葉子,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觸碰到葉片的手指微微一頓,易珊不禁屏住了呼吸。叫過她的名字的聲音有很多,但這個聲音最特別,她在vosamo的昏暗裏記住了他,在巴塞,在他家,他喊過易珊這個名字無數次,她以為他再也聽不到了。
    鼓噪的耳膜,強烈的心跳,動作僵硬地待在原地,她怕自己一個淺淺的氣息,微小的動作都可能驚散了這個瞬間。腳步聲越走越近,踩著落葉的“沙沙”聲一點點打磨在她的心上,她的朝思暮就在眼前,可是她卻懦弱地不敢抬頭了。
    一雙黑色皮鞋漸漸進入她的眼簾,溫暖的手掌落在她的頭頂,他歎氣:“易曉珊,我回來了。”
    慢慢抬頭,易珊仿佛用盡了全部力氣,眼前是那張熟悉的臉,是他,關正,他終於回來了。
    他瘦了一些,從前臉頰邊還存著的一點點肉全部不見了,隨著這點飽滿的消失,這張臉隻剩下深邃的棱角,眉眼間仍是一貫的冰冷,不過眼眸裏卻流露出重逢的喜悅。
    他不一樣了,眼前這個風塵仆仆的男人和記憶中那個她愛著的人不一樣了,盡管他還是對她微笑,可這份笑容的背後卻似乎蒙著一層淡淡的陰霾。
    不知為何,她覺得,他是曆經千辛萬苦才走到了她的身邊,眼中含著前所未有的疲憊和沉重。
    深吸一口氣,易珊站起來,對關正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不好意思,你哪位?”
    她賭氣,關正早就料到了,依舊淡笑著說道:“很久不見,你不可以這樣和我玩笑。”
    下一秒,她便落入他溫熱的懷抱,撲麵而來全是他身上幹燥舒爽的氣味,一模一樣和從前。
    關正閉上眼,“易珊,我等這一天很久了。”
    商業街上有一家叫“愚味”的咖啡吧,就在易珊常去的那家書店旁。她是這裏的常客,窩在吧台的老板瞧她領了一個帥哥進來,遞過來個疑問的眼神。
    易珊選了一個角落的位置,和他對坐下來。
    這個畫麵太過熟悉,就像他們在vasamo的相親見麵。
    服務員過來點單,易珊搖搖頭,女孩會意的走開。隻剩兩人的時候,易珊還是覺得尷尬,曾經的親密變成了過往。隻要想到,他這一年多都和餘嫣在一起,她心裏就不舒服,麵色上也就越來越冷,或許連旁邊一桌的小情侶也感受到了這裏不尋常的氣氛,匆忙結賬離開了。
    關正先開口了:“怎麽把頭發剪了?”
    易珊懶懶地回答道:“頭發長了老掉,幹脆就剪了。”
    關正道:“那也不用剪的貼著頭皮吧。”
    易珊突然就不耐煩了,“你不是專門來關心我頭發的吧,你到c大來做什麽?”
    關正回答得不假思索:“來找你。”
    易珊挑眉道:“現在找到了,那又怎樣?”
    關正淡然道:“把你追回來。”
    易珊嗤笑道:“把我追回來?那你的餘嫣小姐呢?”
    關正道:“她在美國,已經差不多都好了。”
    “所以呢?”易珊嘲諷道:“來找我這個替補。”
    關正見她生氣了,終於正色道:“易珊,我從來沒有把你當過替補。我對你怎麽樣,你很清楚。”
    很清楚?她不清楚,如果清楚,她不會這樣患得患失。“關正,你走了之後我花了很長時間去思考我們的關係。不可否認,你愛我,我也愛你,並且到現在仍然愛著。你能回來我很高興。”
    麵前的人聽的很專注,好像她說的每個字他都記在了心上,他從來都是擺出這樣副深情款款的模樣,他越是這樣,易珊越不理解他當初怎麽能輕易地說放棄,一些言不由衷的話就這樣從嘴裏說出來了,“但是,我們之間畢竟已經成了過去。你愛我,也愛過餘嫣,而且比愛我的時間更長,你也曾經想過和她一生一世,你對我說過的話或許也對她說過,而我不過是你和她千帆之後的替補。”
    “關正,我不會再做這種替補了。”
    “易珊,你可以生我的氣,我不介意。那時我做了那樣的選擇,今天就該承受這樣的結果,我不會後悔。現在你什麽都不用做,我來做,你不高興的時候,我來哄你高興,你傷心的時候,我來陪你傷心,你生氣的時候,我來讓你出氣,你被人欺負的時候,我來保護你,請你相信我,這次換我來等你。”
    他每一字說的很慢,不疾不徐,一如從前,即使道歉表白,也可以這麽從容不迫。話說的很動聽,可她一個字都不想信。易珊豁然起身道:“關正,你忘了,我從來就不需要保護。沒有認識你的前二十七年,我一樣活的自在,以前不需要,現在不需要,將來更不需要。對不起,我還有事先走了。”
    易珊氣鼓鼓地衝出“愚味”,回頭看了幾眼,也沒見關正追上來。她不由思忖剛才的話是否說重了,好不容易等到他回來她,現在又說出這樣絕情的話。不過,不說這樣的話,她就真的再不是自己了,不能因為他說了幾句好聽的話,自己就屁顛屁顛地跑過去。如果愛情和尊嚴擺在一起,她寧可選擇後者。
    被關正一鬧,易珊無心回宿舍寫論文,隻好茫然地在學校裏轉悠。路過操場的時候,她被足球場上一波波快要爆炸的歡呼聲吸引了。路過她身邊的一大波女生都興奮地往裏趕,有的還提著相機,扛著三腳架,嘴裏還不停念叨:“餘靖宇,等我,等我,我來了。”
    易珊一頭黑線,又是為了那小子。但她莫名被這些女孩子雀躍的心情感染了。年輕就是好,可以大膽說出想要的,勇敢追求想追的。這樣算來,她從來沒有年輕過。
    跟著這些成群的女孩子進了操場大門,易珊才發現餘靖宇的魅力有多大。球場四周都站滿了的女生,有的居然為他組了後援團,隨著他在球場上的一舉一動,此起彼伏的呼喊聲不絕於耳。她們拉著不計其數的標語,“餘靖宇,你是我們的菜”、“餘靖宇,麽麽噠”、“大神,加油!”、“宇寶貝,我們愛你哦?”……
    難為這些女孩子了。
    易珊竟被女生們推推搡搡地擠到了第一排,不過是在球場角落。她靜靜地注視著球場裏上那些跑動的身影。不得不說,那個孩子很出眾,場上二十多個人,他最耀眼。高大挺拔的身材,靈活的動作,還有一張帥氣張揚的臉,接著隊友的傳球的時候,臉上偶爾還會露出一個誌在必得的笑容,難怪這些女孩子迷得七暈八素。
    “餘大神,又進球了啊啊啊啊啊~~~”旁邊一個女生興奮地尖叫,要不是旁邊的朋友拉住,可能已經飛奔到場裏直接撲到了。
    遠射,動作幹淨利落,漂亮!
    他笑著和傳球的隊友擊了一個掌。球場邊上的尖叫隨著他這燦爛的一笑,直接飆升,震的易珊耳朵快聾了。
    “餘靖宇剛進球的時候往我們這邊看了,你說他在看誰?”易珊身邊的女孩子捂著嘴激動道。
    “看誰也不會看你,”看起來是她室友的女生直接潑冷水,“他那麽厲害,追他的可多了,唉,最近傳說他和法學院的才女諸月走的可近了,兩人經常出雙入對的。”
    “諸月還可以接受,要是原來網上傳的那個女博士,可就真是鮮花插在牛糞上了,哈哈哈。”
    兩人嬉笑著又開始聊起餘靖宇的各種八卦,無非哪個女生又自不量力地追他,遭到了其他女孩子的恥笑,諸如此類。易珊無心再聽,轉身走開了。如花般的年紀,自有嘲笑別人的資本,她一個快三十老女,跟著來湊什麽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