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那些舊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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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爸爸第一眼就被這個漂亮的女孩迷住了,易老太太對這樣一個標誌女孩也很滿意,兩家很快就談起了婚嫁的各種事宜。看日子,準備新房,安美不到三個月便嫁到了易家,易家給她們的聘金是一百二十塊錢,這是易爸爸半年的工資。
    安美嫁過來後,對易爸爸很好,對易慧和奶奶也很好,她很快完成了從女孩到女人和後媽的轉變。結婚的第二年,她生下了易珊。大約易家的女人在生孩子這件事上都比較慘,易珊出生的時候,易爸在外麵跑車,安美獨自在醫院生的她。也許,易爸在這件事上覺得虧欠了她,以致於後來她所有的要求,易爸從來都是竭盡所能的滿足。
    生下易珊後,加上婚姻過了蜜月期,生活開始趨向習慣和平靜。易爸爸的工作越來越忙,在外出差的時間越來越長,安美獨自在家帶孩子的時間越來越多。在外工作疲累一天的男人回家倒頭就睡,即時有空閑的時間,也是逗逗孩子,哪有時間照顧她的情緒,安美覺得自己的日子開始變得無趣和漫長。她還年輕,不想每天待在家中,她決定出去工作。
    “她出去工作?”易珊問。
    易慧道:“嗯,奶奶後來和我說,媽媽其實念過書,本來想考高中,可是家裏沒錢就放棄了,也在外麵打過兩年工。後來,你姥爺覺得女孩子應該嫁人才好,而且爸爸條件不錯,鐵飯碗,工資高,年齡也不大,除了死了老婆和有個孩子,他倒是同意了這麽婚事。”
    易珊疑惑道:“我姥爺想我媽嫁人就應該早點,怎麽會拖到了二十歲。”
    印象中,她那個姥爺不是省油的燈,當初易爸爸去世,安美跟秦頌走了,他狠下心把她和易慧丟給奶奶,再沒來看過一眼。不過他去世的時候,她和易慧誰都沒有去,似乎都不想麵對那段難堪的歲月。
    易慧道:“這就是那個時代遺留下來的問題。姥姥是城裏來的女學生,後來下鄉回不了城,隻好和姥爺結了婚。要不是她死活要求女兒上學,不然媽媽根本讀不了初中。她一去世,姥爺就逼著媽媽嫁人了。”
    易珊覺得安美的前半生也是個悲劇,命運和她開了個玩笑,出身農村,沒有文化的父親,受過教育的母親,一個人不停地給她描繪外麵的世界多精彩,一個人不遺餘力拚命地澆滅她的希望。本來以為嫁人可能會改變命運,可是易爸不過是個平凡的男人,不懂浪漫,不解風情,兩個人在思想上根本沒有任何交流,日複一日,年複一年,裂痕終於出現。
    “後來呢?她出去工作,然後就遇到了秦頌嗎?”
    易慧悲哀地點點頭。
    安美想出去工作的想法,易爸一開始並不同意。可是架不住安美百般懇求,她敘述了出去工作的各種好處,一來她不用太無聊,因為那時易珊已經開始上幼兒園,易慧更是快小學畢業了,她每天除了接送孩子,買菜做飯之外,真的沒有其他事可做;二來可以貼補家用,易爸爸的工資雖然在那個年代算是不錯,但是一個人養活五口人還是吃力,她出去工作,可以掙自己平時的零花錢,再不用伸手向易爸要錢。
    易爸爸斟酌之後,咬牙答應了。安美聽同學說國營百貨公司在招人便去應聘了。憑借她出色的外表,應聘個售貨員簡直輕而易舉,麵試過後她被安排在服飾銷售部門。
    有了工作的安美臉上重新展現了笑容,心情開朗了不少,回家後話也多了,有時還會和易爸聊聊工作中遇到的有趣的人和事,易爸本來還猶豫放她出去工作是不是正確的,但看她這個樣子也就放心了。安美的口才很好,人也漂亮,經她手的衣服常常很快就賣出去了,她在百貨公司開始小有名氣,有的客人還會指名要她來推薦。
    就這樣,一個常客給她帶來了秦頌。引用安美後來將這段往事講給易慧聽時的話,她看見秦頌的第一眼便認定了。人來人往的售貨台前站著的那個男人,身材很高,但並不魁梧,骨架很好,穿著白襯衣,黑色開司米羊毛衫,下麵是一條深藍色的西褲,手腕搭著同色的西裝。
    他和周圍這些男人不一樣,甚至和她認識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樣。
    這個男人風度翩翩,溫文爾雅,她不由自主想起母親趴在窗台上讀的書,“你是一樹一樹的花開,是燕在梁間呢喃,你是愛,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她記得母親眼中的期望,略略羞澀地抬頭看這個男人,正好對上他滿是笑意的眼睛。
    他用溫軟的嗓音告訴安美幫她挑一件毛衣,送給過生日的媽媽。安美當下便認真,細致地為他選了一件朱砂紅袖口和領口繡同色暗線的桃尖領毛衣。
    她對秦頌說的第一句話,“這是當下最流行的樣式,隻是不是純羊毛,但老人家穿著反而更加舒服,不紮人。”
    秦頌聽她這樣說,也不再看其他的,立刻就買下了這件毛衣。
    那天,自秦頌走後,安美的心跳就沒有慢下來,她緋紅著一張臉回家,深怕別人看出什麽。
    後來,秦頌常來百貨公司來買東西,一來二去兩人熟了。安美從聊天中得知,他是c城人,家裏做生意,他現在在美國生活,這次回來是探親,在c城過完年明年就回紐約。他給安美講她在英國求學的經曆,講劍橋,講康河;他給安美聊法國旅遊的趣聞,聊埃菲爾,凱旋門,還有博物館裏陳列了好多老祖宗的東西;他告訴安美他在紐約創業的艱難和驚險,華爾街的金融遊戲,紐約的繁華開放。他說話風趣,講的故事總是輕易抓住她的心思,安美十分向往他描述的那個世界,原來還有比c城更大的地方,她想想出去看看,如果有可能,下輩子,她想和他一起出去看看。
    有時候他會在她的櫃台一站就是兩個小時,隻為和她說一兩句話,有時候會專程給她帶兩塊家裏做的芝士蛋糕,安美第一次吃就愛上了那種綿長的甜蜜。
    她覺得這才是她想要的男人,想要的愛情,想要的生活。但是,在那個年代出軌,離婚是任何一個結了婚的女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安美雖然生了不該有的念想,但是從沒有想過會和易爸離婚,去和秦頌好。
    如果沒有後來發生的事,安美大概隻會把秦頌當做婚姻生活中一點綺夢,那點曖昧自然會隨著時間消失,她會和普通女人一樣,守著自己的丈夫和兒女漸漸老去。
    安美對秦頌的心思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是境由心生,她的生活逐漸發生了改變。以前不怎麽注意穿著打扮的人,突然買了許多衣服和裙子,每天出門在鏡子前比比劃劃,總是要好擺弄一番才會出門。因為秦頌說她烏黑油亮的頭發適合卷發,她竟真去燙了一頭大卷發。她攢了兩個月工資,買了香水,弄得整個屋子裏都彌漫這玫瑰花香水的味道。
    秦頌對她說過,玫瑰代表愛情,她突然發瘋似的愛上和玫瑰有關的所有東西。
    她的改變,易爸爸並不是沒有注意,他一度以為她在百貨公司上班,打扮的體麵總是好的。但後來看見自己老婆跟換了個人似的,他終於意識到事情超出了他的想象。
    一個老實巴交的男人麵對可能出軌的妻子,他既不敢出去找證據求證,也不敢拿出脾氣扯著嗓子問老婆,你他媽是不是給老子戴綠帽子了。他想不出解決的辦法,隻有每天喝酒解悶,醉酒之後唯一的念頭就是不能失去她。
    他或許不懂愛情,但卻明白不論她犯了什麽錯,他都會選擇原諒。
    那個時候的人不像現在,什麽事都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他們對認識的人都會投上關注的眼光,尤其是易爸這個美如天仙的老婆,更是左鄰右舍關注度頗高的人。易珊說不清楚那些人是什麽心態,嫉妒之後,巴不得別家出事,然後插著腰看笑話。
    秦頌一個大活人在當時c城人群密集的商場天天守著和安美說話聊天,這件事被認識的人被一耳一嘴地傳到了易家。奶奶當場氣的逼易爸去把安美從商場裏拖回來問清楚,他猶豫,奶奶一拐杖抽在他身上,你個軟貨,老婆偷人你都不敢教訓,我易家的臉都被丟光了。早就知道這婊子不安分,長得妖精似的,這回讓別家看我們笑話了。在奶奶的嚎哭謾罵中,易爸不得不鼓起勇氣去麵對一直以來逃避的事,他至少要把這件事弄清楚,給母親交代,也給自己一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