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章 一宿勝三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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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字號一宿,勝苦練三秋。”紅風紅月一字一字念道。
念的時候不覺什麽,念完過後,回味其意,才倏地渾身汗毛立了起來。
她們是不是會錯意了?
就連墨千痕,都是目瞪口呆的樣子。
雖然方才他說姐姐自有妙法保眾人一塊安身之地,但他沒有想到,這法子,如此具有致命吸引力。
天下武者怕要趨之若鶩了。
白無絕這時道“我沒有別的謀生本事,唯有陣法可用於此,也可迎合北骨尚武之風,我決定在天字號裏疊加幾個輔修大陣,清靜住上一宿,堪比勤修苦練三秋,定能吸引不少來客,放心吧,我會讓你們吃好穿暖、安身體麵的。”
真的可以一宿勝三秋!紅風紅月倒吸一口涼氣。
然而轉瞬,她們眼眶紅了。
白無絕語氣冷淡,神情凜冽,整個人都散發著不易親近的氣息,但她說出來的話,卻是那麽熾灼人心。
她們不傻,看得出白無絕一來就奔庫房是為了什麽,現在她東西已經拿到手了,本可揚長而去,然而,她沒有。她不顧將將吐了血,強打精神坐在這裏,為與她不相幹的一群人謀取生計。
吃好穿暖,安身體麵,還有什麽比這更讓人心動的?
“天字號揭牌之日,你們通知我一下,我來稍加布置即可,在此之前,你們把天字號的特色打出去。”白無絕道。
天字號特色?紅風紅月相望一眼,在對方眸中看到了彼此激動向往的樣子,不禁同聲複念“天字號一宿,勝苦練三秋!”
這真是一個隨口一打,就能迅速躥火的特色啊。
新生活,一定非常體麵且忙碌吧?
“很好。”白無絕站了起來。
如果說紅風紅月之前認定這個主人,是出於做人的原則問題,那麽此刻,她們完全發自肺腑的誓死追隨了,她們眼睛裏快要藏不住亢奮和恭敬了。
“我自薦!”墨千痕突然舉手道,“天字號的招牌,本王來寫,別的不成,本王字畫還是拿得出手的。”
“可以。”白無絕沒意見,他的筆力,已經體現在他經常更換花樣的麵具上了。
主人同意,紅風紅月自然無話可說,笑靨如花地俯身施禮“如此便多謝痕王殿下賜字了。”
“自家人,不客氣。”墨千痕擺擺手。
“走了。”白無絕這時已經朝門口走去。
紅風紅月趕忙衝兩人背影道“恭送主人,恭送殿下。”
白無絕走的很快,墨千痕落後一步。
還沒走出未來天字號的大門,白無絕腳下便是一虛。
“姐姐!”墨千痕從後麵抱住她。
“我中毒了。”拖到此時,白無絕方道。
墨千痕沉眸,已經觀察她大半夜了,中毒跡象顯而易見,然而從她不服賽仙丹解藥推測,這毒肯定不是賽仙丹。
“我抱你走。”
“不用。”
“我們是夫妻,怕什……”
“不是。”白無絕一臉嚴肅,“你有林沐,還另心有所屬,我不想跟你們瞎摻和。”
墨千痕大呼“誤會!”
“我們除了婚契,別無情分,有機會我會除去這個印跡,還你我自由。”白無絕難掩虛弱地道。
墨千痕身軀一僵“姐姐想拔除婚契?”
“我答應你,一定想辦法將之拔除……”白無絕腳底踩空了般,往下墜去。
墨千痕隻得抱起她。
“放我下來,我能堅持。”
“最起碼我們現在還是名義夫妻,你就當朋友相助,本王抱你,又不會占你便宜。”墨千痕悶悶地道。
白無絕實在沒有力氣掙紮,算了,抱就抱吧。
天亮前的黑夜,也是人們最疲乏的時刻,即便是不夜南城,也顯得有些寂靜了。
墨千痕特地走了一條偏僻暗巷,沒幾步,白無絕耳邊突地呼嘯一聲,原來墨千痕見四下無人,竟飛身上了屋脊,元力一提,風馳電掣地掠行起來。
冷不丁升高,白無絕環緊了他脖子。
“別怕,本王很穩的。”墨千痕緊了緊手臂。
白無絕閉上眼“嗯。”
“中了什麽毒?怎麽中的毒?”墨千痕抽空問。
白無絕搖頭“不知道。”
墨千痕語氣凝重“這可難辦了。”
剛進痕王府,他就讓徐闊把還沒睡醒的孫曜扯出被窩了。
小醫官睡眼惺忪,迷迷糊糊與白無絕幽深沉暗的眸子一對,瞬間打個激靈,徹底嚇醒了。
“愣著做什麽?快給王妃姐姐號脈呀!”墨千痕一屁股坐上榻,把白無絕的手送到他麵前。
“哦,哦!”孫曜半跪,姿勢標準地伸出三根手指,扶住白無絕腕上寸關尺。
片刻,他道“痕王妃並無大礙,還是之前的心氣鬱結,多加調理就……”
“放屁!王妃姐姐中毒了!”
突如其來的喝斥嚇得孫曜再度一個激靈。
他不過就一個小小侍醫,外派侍奉湯藥而已,本來在太傅府還挺風光的,後被指到睡覺都會被凍醒的痕王府,已經非常可憐了,然而這還不是噩夢盡頭。
最令他膽戰心驚的是,短短幾日,他就被一而再地強迫行醫,痕王和痕王妃輪番出問題,老天啊,他根本還沒學會診病,沒有晉升成正式醫官好不好?
強人所難就算了,居然還對他又叫又吼,孫曜再也忍不住,委屈地扁起嘴,想哭卻不敢哭。
“中毒?怎麽會?”徐闊喃喃地道。
因為痕王落魄,府內沒有旁的下人,所以每頓餐食都是老徐管家親手準備的,水也是他親自打的,裏裏外外,包括灑掃,都是他親力親為,不可能被人尋機下毒的。
月銀峰?唯一接觸的外來入口之物,就是這茶了。
徐闊張了張嘴,又一想不對啊,白無絕喝沒喝這茶還不一定呢,但自己確實喝了的,殿下給他沏的,他怎麽沒事?
可除了月銀峰,就沒有外物……不對,不對,沒有外物是真,但外人,最近卻有不少!
徐闊老眼突地一跳,痕王府再也不是當初那個門可羅雀的痕王府了,左少邦派了護衛來,何田田派了工匠來,這幾日進進出出的,著實熱鬧呢。
“殿下……”
“好好查。”墨千痕也想到了這裏。
主仆多年,徐闊明白“是。”
“不如……小的去請醫官大人們……呃,醫官大人們不願意來的話,小的先找太傅大人,有太傅大人的命令,醫官大人們一定會來的。”孫曜帶著哭腔,仍沒忘醫者本分地道。
白無絕和墨千痕異口同聲“不必!”
聲音之齊,中氣之足,嚇得孫曜眼淚汪汪。
“我不想驚動師兄。”白無絕道。
驚動左少邦的話,他又得往這邊跑,他一往這邊跑,何田田就得吃醋,麻煩。
“我想到了別的辦法。”墨千痕也解釋道。
徐闊見狀,拉起小侍醫孫曜,帶著他退出了房間。
白無絕借這機會,沒有避諱墨千痕,把從不羨仙……現名天字號取出來的水靈吞了,才問“你有什麽辦法?”
“走。”墨千痕再度抱起她。
“上哪?”
“武極宮。”
你瘋了?白無絕瞅著他。
痕王不得踏足武極宮,此乃明令禁止,他就連見自己母後,都得妖朔之夜偷偷摸摸去,現在天快亮了,闖宮做什麽?要是驚動禁衛,可比驚動左少邦刺激多了。
他之前不也是擔心這個,才不敢任性妄為的麽?
現在又不擔心被捉住尾巴連累母後了?
怔了怔的工夫,墨千痕騰身而起,白無絕被緊緊抱著,一陣頭暈目眩,心慌氣短,不得不壓下滿腹疑問。
“何人擅闖?”
果然驚動了禁衛。
墨千痕身法不如白無絕那般神鬼莫測,卻也非同凡響,幾個閃身,就甩開了那一點騷動,落身進蘅蕪殿中。
與妖朔之夜的守衛稀疏不同,平時的蘅蕪殿,森嚴如牢,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不似保護皇後,倒像看守囚犯。
一至此地,白無絕眼前就好像浮現出那道雪色的、瘦削的、眼睛覆著白綾的女子身影來。
而這次,墨千痕躲過看守,沒有下跪請安,也沒打任何招呼,直接抬腳蹬門,抱著白無絕閃身進去,翹腳又將殿門給勾上。
天光尚未傾灑,裏麵漆黑一片。
費了些時間,白無絕和墨千痕眼睛適應了,才隱約看清窗邊安靜地坐著一名女子。
雪衣,瘦削,眼覆白綾。
正是北骨皇後,夏桐。
視力喪失,聽力便格外優秀,她微微歪頭,顯然聽見了有人闖門進來的腳步聲。
但她鎮定自若,身子未曾移動分毫。
“這麽早,步子這麽重,謝迎,你心情欠佳啊。”
她摸到案幾上的冷茶,淺啜一口。
墨千痕抱著白無絕,兩人份量的步子,可不重嘛,但她好像認錯了人。
“這個月,你來的頗勤。上上次,你又哭又笑,哭你小兒子安葬,你未能前去,笑你借亡子之痛鬧的陛下已鬆口,答應封你大兒子當太子。”
“上次,你不哭也不笑了,一身焚天怨怒,說三殿破誓爭位,得滿朝文武擁戴,陛下又改了口,你到手的鴨子飛了,跟我這裏大罵了三殿兩個時辰。”
“那麽這次呢?你又想說什麽?或者,你又想做什麽?唔,你等我一下,老規矩對吧,待我把外衫脫掉,好好的衣裳別打壞了。”
說著,夏桐摸索著桌麵匆匆放下茶碗,順著習慣方向挪動到被褥單薄的床榻前,開始寬衣。
聽她自語,墨千痕僵成一塊木頭,打?老規矩?有多老?難道說,母後常被謝迎虐打嗎?
白無絕已經看見夏桐把秀發撥到身前,露出後頸衣領下的幾道紅痕,她心中一緊,謝家人,也就這點出息了。
“咳。”
如果等夏桐真的脫掉外衫,她在兒子麵前該有多麽尷尬?所以白無絕輕咳了一聲。
夏桐動作倏然停止。
“母後。”墨千痕開口,聲音竟然破碎的險不成個。
夏桐猛地回身,一下子沒站穩,幸而身後就是床榻,直接坐倒在上麵。
“痕兒?”夏桐不確定地喊。
“是我。”墨千痕上前。
“你……你怎麽來了?”夏桐前一刻還激動地想要抬手觸摸兒子,下一刻聲音就嚴厲起來,“誰叫你又來的?不孝子,是不是翅膀長硬了,老娘的話都不聽了?”
“母後……”
“別喊我!還是那句話,從哪兒來滾哪兒去!”
“母後……”
“你這不孝子,怎麽說你不聽?”
墨千痕強捺母子之情以及心頭滴血之痛,語速飛快地道“王妃姐姐中毒了,您給不給醫?”
“老娘棄醫了,誰中毒都不……誰?你說誰中毒?”夏桐話到一半,突地一愣。
“您的兒媳。”墨千痕言簡意賅,將白無絕放在母後身邊,讓婆媳兩人可以並坐。
白無絕隻得問候道“拜見……母後。”
這個稱呼雖然叫過一次,但彼時是為確定取藥計劃的目標而來,心思不純,並不覺得別扭,然這次,少個“正經”名目,竟有些難為情了。
“啊!絕兒!”夏桐記得她的聲音,麵上一喜,旋即想到墨千痕說的話,喜色驟退,“絕兒中毒了?來,快,給母後瞧瞧。”
“不是棄醫了嗎?”墨千痕嘟囔一句。
“若非別無他法了,你會帶絕兒來我這兒?老娘再棄醫下去,我絕兒還有命嗎?滾一邊去,別添亂。”夏桐手法嫻熟地扶住白無絕手腕,嘴上可沒忘了罵孩子。
白無絕這才知道,夏桐是懂醫的,聽意思,醫術好像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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