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物是人非(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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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天山依舊是白茫茫的冰雪世界,一眼望不到邊,而世間卻早已變換了模樣。
雪花漫天。
墓碑屹立在寒風中,立在白雪中。
諸葛飛星直挺挺地站在雪中,站在寒風裏,麵色肅然,眼神堅定,目不轉睛地盯著雪中簡易的木碑。
碑上沒有字。
但諸葛飛星卻知道裏麵埋得是什麽人。
葉歌靜靜站著,靜靜看著木碑,滿是皺紋的臉在雪的映射下,顯得愈發蒼老而消瘦,空蕩蕩的衣袖在寒風中舞動。
“為什麽不寫名字?”
諸葛飛星喃喃地問。
葉歌暗歎了口氣,揮動衣袖,將木碑上的雪花一掃而淨,若有所思道:“一切都是她的意思。”
“可是……”
諸葛飛星隻說了兩個字,眼淚就奪眶而出,緊接著身體就如同寒風中的枯枝,劇烈顫抖起來。
葉歌臉色沉下來,寒聲道:“眼下不是傷心難過的時候,要不然琳琅就白白犧牲了。”
諸葛飛星道:“是!”伸手擦幹眼淚,眼神堅定地盯著木碑,思緒恍惚,隱約看到了水琳琅甜美而倔強的笑臉,頓時心裏如刀割般痛苦,但卻強忍著,發誓道:“琳琅,你隻管放心,我就算是死,也定會鏟除黑魔子,為江湖除害,為水伯伯和冷阿姨報仇雪恨。”
“給你。”
葉歌袖子展開,赫然出現了個玉佩。
諸葛飛星拿過玉佩,仔細端詳,皺眉問道:“這玉佩是?”
葉歌道:“是琳琅留給你的。”
“琳琅?”
諸葛飛星喃喃自語,目不轉睛地看著手中的玉佩,心中的責任頓時幻化成了無形的壓力。
葉歌麵視著雪中的木碑,蒼老深邃的眸子裏閃爍著異樣的神情,意味深長地道:“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雪白如玉,飄飄灑灑。
落在了地上,也落在了葉歌塵封多年的心裏。
他思緒飄忽中,又回到了一年前。
陽光灑滿了天山,積雪在陽光下發著耀眼而熠熠的光芒。
水琳琅靜靜地躺在雪地上,靜靜地望著遠處的山壁。
葉歌站在水琳琅身旁,站在陽光下,麵無血色,恐怕比眼前的白雪都要白上幾分。
“葉爺爺,你喜歡雪嗎?”
水琳琅蠕動著薄薄的紅紅唇,發出了銀鈴般歡快而好聽的聲音。
葉歌溫聲道:“喜歡。”
水琳琅不動神色,隻是輕輕地問:“為什麽?”
葉歌慢慢蹲下身體,目不轉睛地盯著麵前的雪,眼裏發出了熠熠的光彩,沉默了半響,終於意味深長地說:“因為白雪就好像是她的名字,潔淨而美麗,尤其是天上的皚皚白雪,更是猶如天宮仙子純潔無暇的心,一塵不染。”
水琳琅道:“隻可惜再潔淨無瑕的雪,都抵不過這混沌的世界。”抬頭看著葉歌,嫣然道:“難道不是嗎?”
“是!”
葉歌沒有否認。
水琳琅甜甜一笑,豁然翻身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像個沒事人一樣,衝葉歌悠悠地笑了起來“這麽好的美景,一生能欣賞一次,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葉歌瞧著水琳琅甜美迷人的笑容,身體不由顫了顫,心裏不但感覺不到高興,反倒是像針刺般鑽心的疼。
“我沒事的。”
水琳琅觀察細微,察覺到了葉歌的異常,笑的愈發甜美。
葉歌尷尬地笑了笑,幾乎是從牙縫裏蹦出了四個字:“時候到了。”
水琳琅嫣然道:“我知道啊!”
葉歌忙避開水琳琅堅定如鐵卻又柔弱如水的眼睛,看著望不到邊的雪,一字一字道:“還有什麽放心不下的嗎?”
“飛星!”
水琳琅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就像是當別人喊到她名字的時候,她會下意識地回頭張望一樣。
葉歌道:“其實你不說,我也能看出來,你對飛星的情感絕不是朋友之義,兄妹之情,而是……”
“您不要說了。”
水琳琅赫然打斷了葉歌的話。
葉歌心領神會,立刻就住口不言了,但心中卻喟然歎息,喃喃自語:“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水琳琅極力克製著心中的情感和悲痛,狠狠咬了咬牙,從脖子上取下玉佩,緊緊攥在手心裏,若有所思道:“葉爺爺,這塊玉佩是爹爹留給我的,是水家世代祖傳的飾物,能逢凶化吉,保佑平安。”
葉歌靜靜看著,眼睛裏溢滿了淚水,一種隻有他自己才能明白和理解的淚水。
水琳琅看了一眼葉歌,接著說了下去:“雖然我從小都戴著它,但現在……”盯著玉佩,看了半響,喃喃地接下去:“麻煩您幫我把它送給飛星,我希望他能留個念想。”
葉歌皺眉問:“你為什麽不親自交給他?”
水琳琅嫣然道:“麻煩您了。”話音方落,就將玉佩遞了過去。
葉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玉佩,遲遲不去接,隻是溫聲道:“琳琅,我覺得還是你親自交給飛星妥當。”
水琳琅甜甜一笑:“飛星正在專心研習神劍神譜,此時已進入了最關鍵的時刻,我不能去打擾他,否則前功盡棄,後果不堪設想。”
“可是……”
葉歌猶豫不決。
因為他想成全水琳琅的這份情意。
就算這份情意隻能用水琳琅的犧牲去換取,但他也覺得非常值得。
他不想讓水琳琅帶著遺憾離開這個世界。
可水琳琅沒給他這個機會:“葉爺爺,你的意思我懂,但這個世上,有許多事情本就應該永遠藏在心裏,說出來反倒是不好,弄得每個人都尷尬,不知所措。”又把玉佩向前遞了遞,幾乎是用祈求的口吻道:“您收下吧。”
“好吧。”
葉歌隻能答應。
隻見他袖子輕輕一卷,就幹淨利落地將水琳琅手中的玉佩卷了過去,收了起來。
水琳琅眼巴巴地瞧著葉歌袖子中卷著的玉佩,好像是一個饑渴的旅者見到了滴滴甘露似的,眼睛裏充滿了無限的渴望,待葉歌將玉佩收好後,才一字一字道:“葉爺爺,您得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事?”
葉歌忙追問。
水琳琅道:“在飛星修煉成神劍神譜前,您絕對不能把玉佩的事情告訴他,更不能將玉佩交給他,免得他心聲雜念,不能專心修習劍法,影響練功的進度。”
葉歌想了一想,答應了水琳琅的請求:“我答應你。”
“多謝葉爺爺!”
水琳琅衝葉歌笑了笑。
葉歌機械地笑了笑。
水琳琅背過身體,背對著葉歌,麵朝茫茫天山,喃喃自語:“飛星,永別了!”話音剛落,眼角就流下了兩行淚水。
諸葛飛星臉色如雪一樣白,胸膛起伏,呆呆地盯著木碑。
木碑在風中顫抖,發出刺耳的聲響。
葉歌收回思緒,慢慢蹲下來,凝視著隨風顫抖的木碑,喃喃地道:“琳琅這孩子是個倔強的孩子,也是個重情重義的姑娘,雖然她嘴上說不想見你,但我知道她最想見的就是你,就想親手將這塊玉佩交給你,可是她卻沒這樣做。”
“啊!”
諸葛飛星突然張開雙臂,眼睛血紅,瘋了似的仰天長嘯起來。
聲音斷腸而絕望,悲愴而淒絕。
葉歌見諸葛飛星突然癲狂,心中大駭,焦急規勸道:“飛星,你冷靜點。”
“為什麽?老天爺為什麽這樣折磨我?”
諸葛飛星眼裏充血,揮劍亂砍。
葉歌麵如死灰,著急異常,拚力躲開了諸葛飛星的劍,緊接著身子兔子般竄到諸葛飛星身後,封住了諸葛飛星的穴道。
與此同時,他的袖子風卷殘雲般將半空中的神劍卷起來,刺在地上,而他則盤膝而坐,幫諸葛飛星輸內力,抵抗心中的魔性。
諸葛飛星雕塑似的坐在雪地上,麵色反複變化,時而明亮,時而暗淡,眼神空洞洞的,嘴角已有鮮血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