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當春乃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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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昨夜淅淅瀝瀝下了一宿的春雨,細如牛毛而貴如油,聽著枕畔的輕微聲響,以為是草長鶯飛,恍然春夢如隔世。
看著雨後的萬物都被清洗一新,嶄亮的葉片嫩綠光澤,迎春花抽條發芽,一片金色天地呈現出來。
呼吸裏還有泥土的芬芳,帶著一點潮濕溫潤的氣息,氤氳著一切。
顧長歌坐在萬春亭中,與溫木槿二人賞著景色。
一晃幾年過去了,才能稍稍享受一些歲月靜好的日子。
兩個穿著錦繡華衣的女子,一個容貌溫婉多情,一個看起來清俊雅致,手挽著手慢慢走來。
顧長歌含笑看過去,見二人走得近了,放對著自己慢慢福身。
“兒臣婉殷、兒臣染慶,給母親請安。”她二人福下身去,明顯可見染慶的身姿有些豐腴,動作也稍稍遲緩了。
溫木槿連忙差使身邊的宮女浣紗去扶,口中嗔怪道:“你都有身子的人了,這些禮儀都是給外人瞧的,就咱們在還是免了吧,”然後微笑著看了看婉殷,又說,“你也是,也不扶她一把。”
婉殷與染慶對視一眼,互相笑了,染慶搶先說到:“淑娘娘說的兒臣可記住了,隻不過為著出嫁回來那次沒瞧見您,請個安也全了兒臣的心思。”
碧璽從一旁給二人搬了凳子坐下,顧長歌看著染慶一晃也要做母親的人了,心裏高興又擔心,問道:“駙馬對你可還好?”
染慶的臉唰一下就紅透了,本來颯利的孩子,如今卻扭捏起來,看的顧長歌好笑。
她囁嚅幾下沒說出話來。
婉殷卻是瞧得明白,替她說:“晗娘娘這話問了,看妹妹反應就知道,駙馬待她可好的很,要不也不會臉紅的跟櫻桃一樣了。”
心裏喜悅,手卻輕輕抬起退了婉殷一下,染慶又看了看母親,方才說道:“一切都好,母親莫要掛念就是。今日來前,駙馬還讓兒臣給您請安呢。”
幾個月前染慶終歸是出嫁了,千挑萬選的駙馬人品貴重,更是很得皇帝重用,幾次下來顧長歌也看明白了駙馬家教良好,染慶嫁過去絕不會受委屈,這才鬆了口。
看著女兒幸福的樣子,她不覺也開心了不少,連連點頭,又對婉殷說道:“平兒可好了?”
婉殷稱是:“多虧了上回晗娘娘叫太醫連夜過去,周大人醫術高超,吃了一副方子燒就退了。”
溫木槿說起自己這個外孫,更是疼愛的不行,臉上就帶了幾分責怪來:“你也不是第一回當母親了,平兒發燒都燙手才發現,真要燒出毛病來看你心不心疼!”
顧長歌笑了,將茶水往她眼前推了推:“不是都好了嗎,你心急有什麽用,等下回天氣暖了再讓婉殷帶了平兒進宮給你抱就是。”
染慶想起一樁事來,說道:“聽駙馬說,四哥回來了,可進宮來給您請安了嗎?”
顧長歌搖頭:“尚未見到呢,今日到了嗎?”
“說是一早就去了乾清宮。”
“九州事情多,你們父皇要拉著他說話也是有的,”她笑了一下,“今年九州那邊新進貢的繡緞,給了本宮四匹蜀錦,本宮與淑貴妃留了兩匹顏色沉的做衣裳,另外留了一匹水紅色的一匹青玉色的,你們二人一人一身,水紅色繡了合歡,青玉的繡了蘭草,都是你們喜歡的,一會叫人抱來,你們瞧瞧。”
九州的繡坊依舊在,顧長歌對那裏的經營一向是上心的。那邊的繡娘手藝要比都城裏的精細不少,故而送來的好東西一般都是九州來的。
蜀錦難得,又讓人細細繡了,每匹布出一身夏裝可見裁縫手藝高超。
提起衣裳,染慶便來了興致,眼睛晶亮:“可是今年的新樣子嗎?”然後又有些難過,看了看自己的腰道,“如今兒臣兩個月,再過過腰就越來越粗了,樣子再好看兒臣也穿不上。”
顧長歌對自己這個古靈精怪的女兒是無可奈何,歎了口氣:“知道你著急穿,讓人照著你如今的身量,腹部又做大了的,能穿到秋天了。”
“那才好!”染慶興奮起來,拉著婉殷,搖晃她手臂,“姐姐,咱們現在就去試試吧?若奴才抱過來了咱們也換不了,我可等不及了。”
顧長歌笑著與溫木槿對視一眼,婉殷比染慶大了不少,可是後來染慶一直粘著婉殷,她自然也與染慶親厚。
“想去便去吧。”溫木槿無可奈何的說。
等二人走遠了,溫木槿才歎了口氣,望著孩子的身影,幽幽說道:“當年千難萬難,如今的好日子實在是太舒心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整日裏該做些什麽好。姐姐,你說當年若皇後不那麽鑽營,是不是也不會英年早逝?”
顧長歌嘴角噙著笑,伸手捏了一隻點心吃了,方慢慢說道:“她一心隻有她的皇後之位和寧王的太子之位,哪還顧得上什麽歲月靜好?皇上總是容不下她的。”
“說來也怪,姐姐沒回來的時候,皇後在人前至少溫柔大方的,可姐姐回來了,她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了。”溫木槿蹙眉。
“她忌憚我,”顧長歌直言不諱,“當年我離宮沒少了她在中間挑唆離間,我回來她就知道要全力對付的是誰了,自然自亂陣腳。”
她看著溫木槿,又撫摸了自己的皮膚,淡淡說道:“最開始我佩服她,端莊優雅賢惠大方,父親是太傅,她隨口都能吟詩作對,我實在是比不上她。後來咱們與孟皇後起了爭端,她一直不溫不火的幫著咱們,我以為她是個正直善良的人,最後才知道,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意思。”
“是啊……”溫木槿不禁回想起當年的事情,眯起眼睛,“她看著那麽溫和,私下裏的功夫件件要人性命,姐姐走了以後,多少孩子喪在她的手中,她竟然還能讓皇帝覺得她適合做皇後,當真是諷刺。”
“不過我後來才發現,不管本心如何,都要做出一副溫柔寬和的樣子,皇上心裏的我是什麽樣子的,旁人無論如何說,在他心裏都是對我的汙蔑,”她燦然一笑,看向溫木槿,“你也發現了,是不是?”
得到回應後,顧長歌繼續說道:“實話實說,她並非全無可取之處,隻是鄭太傅逼她逼得太狠了,她以為每個人的人生都是這個樣子的,才做了錯事。但有些錯能挽回,有些錯就如入萬劫不複之地。
“母親!”一聲男兒的喊聲,顧長歌抬眼看去,不禁站起身來。
遠遠地一個身穿杏黃色衣服的英俊少年自亭子外走過來,到了二人麵前行禮,裂開嘴一笑的樣子像極了他的父親。
“剛說到你,你就回來了,”顧長歌溫和的拉他坐下,細細端詳著,抿了唇角掩飾不住的高興,“差事做的還好嗎?今日你兩個妹妹入宮了,可瞧見了?”
“勞母親惦記,”逸晨伸手取了茶壺自顧倒了一杯喝下,方才說道,“一切都好,父親拉著兒臣說了好一會的話,兒臣口都渴了才放兒臣出來,趕著來給母親請安,不想淑娘娘也在。”
溫木槿看他喝的急,吩咐下人再倒一壺茶來:“如今太子也是大忙人了,本宮總想著當年太子才到景仁宮的時候,如今都長得跟皇上一般了,往事不可追呀。”
逸晨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人人都說兒臣與父皇長得像,哦,對了,”他看向顧長歌,“兒子特地拜訪了覃氏,她有書信讓兒臣帶給您,書信差人送去景仁宮了,還帶了兩簍菱角,一簍送給父皇嚐鮮,一簍獻給母親。”
顧長歌微笑,打心裏高興。
逸晨並非親生,可對待自己比親生的也不差幾分。每每到外公幹,總記著自己喜歡的帶回來哄自己開心。
下人端上來剛剛煮好的菱角,顧長歌伸手慢慢剝殼,白嫩的菱角肉便露了出來。
放入口中有股天然的清香,是九州的味道。
“味道真好,可給太子妃留了?”顧長歌問,看著逸晨的眼睛。
逸晨神色間有些許躲閃,訕訕道:“是,少不了她那一份。”
顧長歌歎了口氣,吩咐碧璽將剩下的菱角給太子妃拿去些,看逸晨有些著急,叮囑他:“你自小跟在本宮身邊,也看慣了女子間的爭風吃醋。其實無論家室如何,女子嫁給夫君便是將夫君視為自己最重要的人,因愛生妒的事不少,你孝敬本宮是好心,本宮知道你的孝順。可你也要體諒太子妃,她周旋於母族與你之間,多少事情是你看不到她又自己默默承受的?畢竟她在你離府時,打理府上井井有條,並無苛責任何人。你要敬重太子妃。”
逸晨低頭,低聲說:“母親仁慈大度,她連您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當年兒子那樣不懂事,若不是母親教導,又如何能在今天的位置上。”
“若是可以,本宮也隻想做一個被人寵愛,嬌蠻任性的女子,”顧長歌笑笑,催促他,“回府吧,等得空了再來與本宮說話。”
天色慢慢暗了下去,顧長歌與溫木槿分別回宮。
在梳妝台上壓了一封信。
抖開裏麵有淡淡的花粉味道,是熟悉的筆跡,看著看著不覺噙了笑意,覃木槿說一切都好,裴弦因為被催婚的事情,逃到了九州來,住在最好的房間不肯走。
裴弦讓覃木槿替他問好,另夾鳶尾花以表思念。
顧長歌捂嘴輕笑,信件中盡留有花粉氣息,何來鳶尾花?
忽覺身後有人走近,驀然回首,依舊是熟悉的容顏,帶著些許溫暖靠近過來,在她耳邊低聲說道:“長歌,朕餓了……”
全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