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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辜站在門口看她，目光幽沉不定，簡錦一時頭昏腦漲，分不清他眼裏驚愕居多，還是憤怒居多，心裏唯有一個念頭，便是不想麵對他的審視。
    她身子晃了晃，然後頭一下子栽倒在桌，再不沒有動靜。
    “你別裝醉，趕緊醒來。”沈少爺推了推她，沒有反應，心想不管她裝醉還是真醉，她不醒，他也拿她沒法，況且此時他的目的已經告成，就笑著看向楚辜，“你都聽見了吧。”
    楚辜漆黑的眼睛看向他，不發一言，但是嘴巴緊緊抿著，看起來整張臉弧度緊繃，心事重重的樣子。
    沈少爺自顧自坐了下來，吃著桌上的飯菜，臉頰緋紅，唇帶笑意，但美目清明如許，顯然沒有之前喝醉的樣子。
    “既然來了，就過來吃幾杯酒，順便咱們哥倆聊聊。”沈少爺熱絡道。
    楚辜知他心計，但當下四周都是他的人馬，抬腳跨入屋門，到他對麵一坐，語氣冷淡道：“沈少爺想要談什麽。”
    沈少爺見他這般冷淡，渾然沒有發覺身邊人驚天秘密的驚愕憤然，倒是覺得有趣，就笑了笑，直接說道：“你不知道她女兒身的身份吧。”
    果不其然，楚辜神情微頓，漆黑的眼眸裏浮現出一抹慍色，但又旋即斂起，反過來問他：“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就在昨天你們二人暈倒之後，給她換衣服的下人急急忙忙地跑過來，說她是個女子，”沈少爺嘴角含笑，直言相告，“後來我仔細想想你二人相處時的情景，就知道你肯定被蒙在鼓裏，瞧你二人也是舊相識，你卻被她騙了這麽久，心裏肯定不好過，於是設下這局引蛇出洞，要讓她把真相都說給你聽。”
    說到這裏忍不住輕笑起來。
    沒想到，蛇這麽容易就上鉤了，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楚辜看著他臉頰醉紅，但吐字順暢，思路清晰，顯然沒有喝醉酒，但簡錦就不一樣了。她正懶懶地伏在桌上，嘴唇嫣紅，臉色紅潤透光，正醉得入迷。
    喝了這麽多酒還有什麽話套不出來。
    她是大意了。
    他微微冷笑：“這樣的借口未免有些牽強，沈少爺有什麽話不妨直說。”
    “現在你有資格問我嗎？”沈少爺冷哼了聲。楚辜這種自傲冷淡的態度最是讓他看不慣，不由諷刺譏笑，“她瞞了你這麽久，也騙你這麽長時間，難道你就不覺得難過憤怒？”
    楚辜似乎被他說中心事，神情有一瞬間的僵，但又立即恢複過來，仍是之前那副冷冰冰的模樣，反問道：“難受又怎麽樣？”
    沈少爺誤以為他被激了情緒，輕挑眉擅做斷定：“那就是難受了。”
    他又故意說道，“若是換做我，再怎麽喜歡隻要心裏想起這件事，就會想著她的欺騙有一就有二，為了圓一個謊而去撒更多的謊，往後是不會再輕易相信她。”
    楚辜聞言輕輕抬眸看著沈少爺，漆黑的眼裏透出一瞬間的冷沉銳利，緩聲道：“沈少爺你說這些話，會不會顯得有些多餘了。”
    “多餘了嗎？”沈少爺笑了笑，不見多餘，反而見他像是被抓住尾巴快急得跳腳的樣子，愈發肯定心下念頭，一股快意油然而生，嘴角笑意加深，“再說了，我就是隨口一問，又不會要了你的命。”
    “有些話說多了，真會要人命。”楚辜說道。
    沈少爺仿佛並不把他的話當真，開玩笑道：“我倒是想知道，什麽事會要了你這種人的命呢。”
    他很認真地想了想，最終笑著往手心敲敲扇子：“讓你們成親，會不會要了你的命呢？”
    楚辜目光沉沉地看著他：“原來沈少爺打的是這個主意。”
    這會兒沈少爺倒是毫不避諱地承認了：“是啊，你怎麽現在才看出來，也太笨了吧，不過比你笨的大有人在，她不知我是個千杯不醉的人物，看著我一杯杯地往肚子灌，竟忍不住相勸，最後反倒被我灌醉酒，吐露真言。如今我又眼看著你們這對濃情蜜意的眷侶生了嫌隙，實在是大快人心。”
    楚辜目光微沉：”沈少爺又怎麽能篤定我們之間會生嫌隙，如今我已經知道她是女兒身，往後也不擔心子嗣無望，家族衰敗這些事。”
    “可是你會嗎？”沈少爺振振有詞，“之前你二人相愛，是因為世俗的阻隔讓這份情誼更為堅固，如今她恢複女兒身，世人再不會議論，你們過得更容易了，也就更容易生出嫌隙，而她又故意蒙騙你這麽久，你心中定然覺得委屈不甘，到時候由愛生恨也說不定。”
    楚辜卻暗道他這話荒唐，尤其是聽到他說到“相愛”這詞兒，尤其覺得荒唐。
    眼前不禁劃過簡錦的麵孔，眉眼俱是細致，卻又與往日有些不同，浸了昏醉的醉光，愈發地透出一股嫵媚的風情，不知為何他心裏倏地湧起一股莫名的情愫。
    他看著沈少爺，嘴角微掀，卻是譏誚道：“讓我們成親，恨上加恨成為一對怨偶，沈少爺打算如此精妙，是不是從前也經曆過這樣的痛苦？”
    沈少爺眼裏抹過狠厲的痛，隨即撫掌大笑：“算你有點聰明，能猜透我的用意，至於別的你是不是太多話了。”
    楚辜看著他，幽幽道：“看來我猜的沒錯，沈少爺果然心事重重。”
    沈少爺聽著，心下雖怒，麵上卻故意裝出無所謂的態度。
    楚辜見他這樣，微微冷笑。
    沈少爺卻是不想再讓他瞧出端倪，神情收斂，又懶懶伸了個懶腰，叫了個清秀的小廝進來：“把這兩位爺——現在應該是這位小姐和公子送回府裏，回去後也收拾一下府裏，畢竟明天就要辦喜事了。”
    小廝注意到昏睡的簡錦，立馬大喜道：“恭喜爺，賀喜爺，贏得美人歸，給咱們府上添了好大的喜氣。”
    沈少爺敲他腦袋：“你這顆榆木腦袋，不會看眼色嗎？”
    小廝這才看到一旁坐著的楚辜，氣質矜持，眉眼冷清。
    好看標誌的人物誰都喜歡看，小廝又多看了眼，忽然發現和桌上美貌的小姑娘有幾分般配，又立即轉笑道：“原來是這兩位要成親，娘子年輕貌美，相公又高大健碩，從來沒見過你們這樣標誌般配的人物，奴才真要恭喜您二位。”
    沈少爺聽得厭煩，直接用腳尖踢了下他的屁股：“廢話這麽多，麻溜點回去辦正經事。”
    小廝這才滾出去辦事。
    走之前不忘偷偷瞧一眼，卻見坐在少爺對麵的新郎官麵沉如水，眉眼冷峻，不知怎麽的忽然感到一陣寒氣，暗暗打了個寒顫。
    ……
    簡錦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早上，外麵吵鬧不斷，屋下走廊間腳步不停。
    她掀開簾幔看了眼窗外，深秋的天還蒙蒙亮，她卻有些不安，難以再睡下去，便起身輕輕打開屋門，正巧門前有個丫鬟經過，見她出來，就留步道：“小姐您醒了。”
    簡錦點點頭，忽的神情一頓。
    丫鬟喊她小姐。
    她什麽時候變成小姐了？
    簡錦倏地發現自己穿著一套鵝黃色襦裙，昨天的畫麵才紛紛湧來，她想來了，昨天就是在鋪子裏被沈少爺逼著換了這身，然後被帶去酒樓。
    一醉不醒，她糊裏糊塗的。怕是這時候，他察覺到了她的女兒身吧。
    可是這裏又有些不對，明明昨天他喝得比她還要醉，這醉酒之人說話都不利索了，怎麽會想著要去探清別人的秘密。
    這其中怕是有什麽曲折。
    一想到這些晦澀糾結的事，簡錦腦仁就疼。
    “小姐您沒事吧？”丫鬟瞧見她臉色發白，咬著唇小聲問道。
    簡錦輕搖了搖頭，道：“我沒事。”
    又注意到屋外都掛著一串串紅燈籠，灰蒙蒙的天色裏有種說不出的奪目明豔，心裏莫名湧起一陣不安，故作隨口問道：“今天這樣熱鬧，是有什麽喜事不成？”
    丫鬟笑道：“今天是小姐您的大喜日子，昨夜少爺回來時還特地吩咐過，一切東西都要最好，府上的紅燈籠全是城裏最好的師傅紮的，挑的也是城裏經驗最豐富的喜娘。”
    說著更欣喜道：“就連您的嫁衣也都是少爺派人連夜連京城送來的，足足花了一千兩銀子，小姐您真是有福氣。”
    簡錦被她頭一句話嚇了一跳，聽到後來反而冷靜下來，微微一笑道：“看來什麽都是最好的，那我想問問，我這位夫君是什麽身份，也是天上地下最好的嗎？”
    “您說笑了……”丫鬟年紀小，覺出她語氣微沉，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接這話了。
    驀地，身後響起一道男聲：“不用擔心你不認識，他就是你的舊相識。”
    兩人聞言皆一頓。
    丫鬟回身行禮喊道：“少爺。”
    沈少爺從她麵前經過，帶著來時廊下桂花香味，走到簡錦跟前：“這麽早就醒了，昨天喝了不少酒，今天頭要是還疼，就讓後廚給你煮——”
    “沈少爺，”簡錦一時打斷他的話，語氣發冷，“這是怎麽一回事。”
    “剛才我說的話沒聽清楚？”沈少爺輕挑眉梢，故作驚訝，看到她臉上露出茫然，秀致眉眼裏卻映出一派天真純然，不免起了逗弄之意，輕笑道，“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你卻滿臉茫然，好像今天的主角不是你，這樣糊塗可不行。”
    簡錦卻將眉心一蹙：“你這話才叫人糊塗，我何時說過要嫁人了？”
    沈少爺看到她仍是一臉茫然，自己心裏也起了些困惑。心想難道她真醉到把昨天的事忘得一幹二淨，要不然怎麽會不知道今天和她拜堂的人是誰。
    如此想著，麵上卻不動聲色。他笑起來，故弄玄虛道：“你剛才還問要嫁給誰是吧，不需要著急，到時候就會知道。”
    注意到他用的是嫁，而非娶，簡錦才真正相信他已知道自己的女兒身，不知為何忽然惶惶然的，覺得昨天在酒樓的事，真有貓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