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 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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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錦並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就連簡照笙對此也一無所知,楚辜知道這樣瞞下去不是辦法,況且他與薛定雪之間有過協議,無論如何總是要讓她知道事情真相。
    這天楚辜就把簡錦帶到了宮裏,親自將她送到古蘭公主的寢殿裏,看到簡錦還一臉糊塗的表情,他微笑道:“無需擔心,他們不會傷害你,隻是有些話想與你說清楚。”
    到底是他說的話,簡錦點點頭,就在他的目光下走進去。她一走進門裏,楚辜眸光頓暗,喚上長壽,沉聲道:“去聽仔細。”
    長壽應聲而去。
    而簡錦一走進去,令她感到詫異的是,古蘭公主的旁邊還跟著薛定雪。她許久未曾見到他,但並不代表過往的事情可以一筆勾銷,是他在竹林裏威脅她與楚辜,後來又間接害得他們落馬墜崖,毫不狼狽。
    簡錦雖然對他存有芥蒂,但也沒有表現出來,隻上前對著公主行禮,公主卻是將她扶起,嘴裏不斷念道:“好孩子,你受苦了……”說著便將簡錦往懷裏攬。
    簡錦立馬往後退去,有些尷尬道:“公主是不是認錯人了,臣是簡錦。”
    公主觸及到她眼裏的警惕,硬生生停下來,含淚道:“我沒認錯,你是簡錦,也是我的親妹妹。”
    簡錦聞言,不禁詫異挑眉,也有些好笑道:“您當真沒有認錯人?”
    “不是你還能有誰?”公主也急了,趕緊證明自己,就問道,“我問你,你後背可有一塊淡青色的胎記,大約指甲蓋大小?”
    簡錦一聽這話,眼裏驟然起了警惕,看著他們不說話。
    “小錦。”公主瞧見她這般生疏冷淡,心中說不出的難受,輕輕叫了聲,眼淚就淌下來了。
    簡錦看著她這樣難受,其實心裏也不好過,抿了抿唇,沉聲道:“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公主卻是一時收不住眼淚,哽咽不止,隨即有雙溫暖的大掌按住她的肩膀,耳畔是男人溫柔的嗓音,“公主,讓我來說吧。”
    公主點點頭。
    簡錦念及往昔舊事,更加警惕謹慎地望著他。
    薛定雪察覺到簡錦對他的敵意,無奈一笑,說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必瞞你,其實我真正的身份是古蘭薛氏族人。古蘭薛氏,你可能聽著陌生,但是你應該有聽說過古蘭穆府人。”
    簡錦緩緩開口:“天生能禦萬獸,掌管仙家秘術的後代?”
    薛定雪頷首道:“沒錯,當日在竹林裏包圍你們的狂蛇,也正是因為受我手中笛子的驅使,那時我想困住燕王將你帶回古蘭,後來神策軍出現,我便在馬車上動了手腳,卻沒有想到馬車竟是將你們二人都甩下懸崖,下落不明。是我失職。”
    他說的這些,簡錦都還曆曆在目,隱約間也似乎明白點什麽,但仍是困惑的,就問了,“你為何要帶我走?”
    “因為你是古蘭的帝姬,也是公主的親妹妹。”薛定雪定定道。
    簡錦倒是被這個不知真假的消息嚇了一跳,立馬問道:“就憑一塊胎記?世上有胎記的人那麽多,說不定有相似的兩塊,為何偏偏是我?況且你們古蘭的帝姬從小就應該生活在皇宮裏,怎麽會淪落到民間?”
    薛定雪知道她第一次接到這樣劇烈的消息,一時半會緩過來很正常,當下也不逼著她,隻給她講了些過往的舊事。
    他道:“昔日先帝在時,皇後懷有龍胎,眼見臨產,先帝擔心當時的慶王會對其不利,就在皇後臨產那日吩咐產婆將起抱走,然而被慶王得知,下達死令要追殺你們,產婆無奈之下流亡到大晟,後來嫁給老甄侯做妾,你也跟著入府成了他的第二個兒子……”
    簡錦一時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這這劇情在小白文裏見都沒有見過,實在太離譜了。
    “帝姬,你還好嗎?”薛定雪察覺她的狀態有點不對,立即停下來問道。
    簡錦連忙搖搖頭,又補充了句,“你先別喊我帝姬,先讓我緩緩……你判斷我是帝姬,僅是憑借著一塊胎記?”
    薛定雪道:“當日我查到你背後的胎記,也再去找了一些你和產婆的資料,事實證明,我猜想的果然沒錯。老甄侯將你視如己出,直到過世都沒有與外人提及過你的身世,所以你一點都不知情實屬正常,而不是我們存心要欺騙你。”
    這話說來也對,薛定雪和公主站在同一個陣營,他們的背後是古蘭皇室,堂堂一個國家的皇室又怎麽會無緣無故欺騙人呢。
    可是簡錦仍是覺得不對勁。
    “還有其他事要說的嗎?”簡錦想了想,始終認為他們還有事隱瞞她。
    薛定雪道:“公主一直想把您帶回古蘭,其中雖然有些波折,但公主的出發點也是為您著想。”
    他這話的意思是說,欺騙肯定是有的,但公主都是為她著想,做這些事也都是為了一家子團聚,所以這些欺騙也不足為道。
    而且薛定雪話中隻提及公主,隻字未提他自己,他想以此掩蓋自己做過的事,好是狡猾。
    簡錦不禁啞然失笑,“那就是有了?”
    薛定雪沒回答這話,公主倒是先開口了,“妹妹……”
    她雙眸含淚,眸光淒切又哀婉,正幽幽地望著她,好像自己辜負了她。
    “我現在還不是你的妹妹,也不是帝姬,先留點時間給我好好想想。”簡錦說道。
    薛定雪輕輕歎氣,問道:“那您還有什麽想問的?”
    簡錦下意識想問一句話,但又按捺住,半晌搖搖頭,朝著公主拱手告辭。
    她一出去就瞧見楚辜站在宮門前等候,許是聽到身後有人來的腳步聲,轉身朝她走來,隨口道:“餓了沒有?”
    見他隻字未提她在公主宮中的事情,簡錦不禁疑惑道:“你難道不好奇今日公主為何召我進宮?”
    楚辜微笑道:“你若是想告訴我,我便聽著。你若是不想透露,我也不會追問過多。”
    這樣下來,他好像給了她巨大的空間,簡錦卻有自己的感覺,躊躇片刻還是停下來,問道:“你已經知道了?”
    楚辜似乎沒料到她會停下來,還往前先行了半步,見她停下也跟著頓住,回身看著她,淡淡嗯了聲。
    簡錦覺得這時候該質問她為何知道了不早點告訴她,但是轉念想想,也忽然沒了質問的動力,他做事說話不會無緣無故,既然不告訴她那就是有不告訴你的理由。
    “想什麽呢?”楚辜伸手將她拉到身邊來,低聲問道。
    簡錦抬眸看他,“你為何不告訴我?”
    楚辜細看她眉眼裏的情緒,笑問:“生氣了?”
    簡錦聞言挑起眉,作勢要捶肩膀,“我有這麽容易生氣嗎?”
    楚辜笑著拉下她的手,“那倒沒有。”
    正說著話,前方走來一隊宮人,兩人收斂神色,繼續朝前走去,遇到這些宮人行禮問安,楚辜微微頷首,等到人已過去,他重新拉住她的手,“不告訴你是一來不是時候,二來怕你多想。”
    “可是我現在也很糾結。”簡錦蹙起眉心,“他們想帶我回古蘭,那裏有我真正的親人,可是我舍不得離開這裏,也舍不得大哥、流珠還有仙仙。”
    “那我呢?”楚辜垂眸望著她嬌俏的容顏,眸光猶如深潭般深邃,又含著一點薄酒,幾乎能透出一層溫柔的亮光。
    他在期盼著,等待著,而簡錦不覺抿唇一笑,亦是垂眸道:“我最舍不得的就是你了。”
    楚辜聞言,俊秀的麵孔瞬間綻開歡喜的笑靨,也不顧當下兩人還站在人來人往的宮道之上,一把將她攬入懷裏,定定道:“你既然答應我了便不能再反悔。”
    簡錦一愣,“答應你什麽了?”
    “答應我不走,永遠留下來。”男人的語速緩慢而又低沉,帶著不容置喙的態度。
    簡錦想了想,最終也沒有說什麽,也伸手抱住他。
    兩人隨後出了宮,楚辜先送簡錦回家。到時甄侯府門前站著一個身形瘦削的男人,他正背對著二人,身著素衣,頭發潦草蓬亂,似乎在翹首期盼什麽,一直望著大門裏邊,守門的下人正要攆走他,前方傳來了腳步聲。
    男人聽到身後動靜也轉過身來,看到簡錦,黯淡的眼眸倏地一亮,但是看到站在她旁邊的楚辜,逐漸收起神情,淡淡道:“我等你好久了。”
    簡錦示意下人退出去,又再看了楚辜一眼。
    楚辜微微頷首,道:“你們先聊著。”話罷往馬車內去了。
    一時間在場隻剩下兩人,簡錦看著模樣潦倒的蕭玥,躊躇道:“這幾日你還好嗎?”
    蕭氏一族雖然有罪,但是楚辜卻獨獨放了蕭玥一馬。這時候他來見她,是為了什麽呢?
    蕭玥的眼神有種空然的寂靜,但麵對她時還是微微一笑,“這次我來見你,是想向你告別。”
    “你要去哪裏?”簡錦問道。
    蕭玥仿佛知道她在擔心自己,笑了笑撫慰道:“天地之大總有我的容身之處。”
    簡錦想了想,還是問了,“怎麽突然想要去外麵走走?”
    蕭玥道:“雖然我現在是孑然一身,又沒有錢財傍身,但好歹是完完整整一個人,往後還有幾十年的時間,總不能困在小小的一個京城,總要到外麵去看看。”說著聲音沙啞起來,還是笑著道,“順便行善積德,為我大哥贖罪。”
    簡錦點點頭,又問道:“那你以後還回京城嗎?”
    蕭玥晦澀黯淡的眸子久久地凝視她,一邊緩緩問道:“那你想見我嗎?”說完這話立馬笑了聲,低聲自嘲道,“我以前做過那麽多對不起你的事,你應該很不想見到我。”
    “那都是從前的事了。”簡錦輕聲道。
    蕭玥卻是從這話中能嚐出各種滋味,欣喜有之、心酸有之、無奈有之,還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湧動起伏。如今他是孤家寡人,半生窮困潦倒,空談情愛是癡人說夢。最終他一笑道:“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說罷他轉身翻上馬,迎著映滿街道閣樓的餘暉,縱馬離去。
    迎麵餘暉潑灑而來,猶如往年明媚春時,他帶著一幫貴戚子弟從這條長長的街道上縱馬飛馳,鮮衣怒馬,個個都是俊俏的兒郎。
    往後想起人生中還有這麽好的時光,值了。
    ……
    昔日在人頭攢動的集市見到她,雪膚紅唇,烏眸剔透,她卻見他如臨大敵。
    他抓她去野山圍場,群山林木之間,她青絲拂麵,雙眸含淚,藏匿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陷阱下,乍然見到他卻是神采飛揚,驚喜非常。
    她從盛酒樓一躍而下,就這樣忽然摔進他的雙臂之間,猛烈撞擊他的心口。
    後來他扯著她無意進了古蘭公主的偏殿,都縮在一間逼仄悶熱的衣櫃裏,麵對麵,嘴對嘴,從她額頭上掉下來的汗珠,他分明記得有多少顆。
    他慢慢地淪陷了。
    他不想再欺負她,因為怕看到她驚懼害怕的眼神,可是不欺負的話,她的眼裏就不會有他。
    想起少年時曾喜歡過這麽一個人,值了。
    蕭玥微微抬眸,落日光影跌進眼,是過往曲折綿長的經曆。有道是繁華靡麗,過眼皆空,往後各走各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