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我什麽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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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陪著容羨把所有的檢查項目都做好了,現在等待著第二天的結果,我問容羨渾身上下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容羨說,哪兒都不舒服。
    我說,“你是不是欠打。”
    容羨說,“小顏,你凶我,嚶嚶嚶。”
    我覺得眼前的容羨十分熟悉,他憑著本能和我相處,那種感覺沒有絲毫的尷尬和差距,我們之間向來都是這樣的。
    是的,那麽……我們三個人之間呢?
    早就已經徹底變掉了。
    我沒去想之前和蕭裏擦肩而過的時候他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麽,隻是想著快點替容羨檢查完,後來現在想起來,覺得我有些殘忍得過分了。
    我都沒想到我能冷血到這種地步。
    陪著容羨回到病房,我點了外賣,容羨看著我去拿了粥進來,盯著我手裏的東西,“怎麽沒有我那一份?”
    我愣住了,“你也沒說你要吃啊。”
    容羨被我氣得吐血,後來眼睜睜看著我吃,急得過來跟我一起搶,我笑得在一邊差點把粥倒翻了,我們兩個人之間就這樣永遠都是打鬧的,我忽然間在想,這個時候蕭裏在哪裏,在做什麽,又在……想些什麽事情呢?
    我知道貫穿我人生這麽久,蕭裏和容羨都是不可替代的存在,我也知道蕭裏曾經為了我做了很多事情,他替我撐起的一片天如今早已天塌,所有的一切都不能抵消,哪怕是愛和恨,好和壞。
    我後來待在容羨病房裏的陪睡床上睡覺,傍晚時分夕陽如血,秋季的天氣微涼,病房裏也有絲絲涼意,這導致我入睡很快,並且很沉穩。
    容羨下床,怔怔站在陪護床邊7q5,qw後來推門出去,看見走廊過道裏,有個身子細長的背影立在那裏,手指裏夾著煙,煙霧繚繞中他的眉目顯得愈發淡漠。
    容羨輕聲關上門,隨後走出去,“這裏禁煙。”
    蕭裏愣了愣,把煙丟進了垃圾桶,隨後對著容羨淡淡說道,“她呢?”
    “我病房裏睡著了。”容羨說得相當嫻熟,像是覺得這根本不是什麽大事,“晚點喊她起來回去,小孩還等著。”
    “傅暮終帶她小孩出去玩了。”
    蕭裏嗓音低沉,“她從來都不用擔心自己的小孩受什麽委屈。”
    容羨有些錯愕地看了蕭裏一眼,“你是在嫉妒你這個身為父親的,不能陪著自己小孩出去嗎?”
    蕭裏沒否認。
    容羨的聲音也低了下去,壓著所有的情緒,問了一句,“你和她發展到什麽地步了?”
    蕭裏皺了皺眉,白皙的臉上一雙冷漠的眼睛裏閃過些許異樣的光澤,“你是問……”
    “我的意思是。”容羨頓了頓,才繼續,“小顏願意原諒你了嗎?”
    蕭裏低低笑了一聲,“這種問題有意義嗎?你需要從我身上聽見什麽回答來獲取快感?”
    容羨表情變了變,隨後道,“蕭裏,你用錯了方式。”
    蕭裏沒想到容羨能說這個,眼神直勾勾盯住他的臉。
    容羨對蕭裏說,“小顏不是這樣就會回來的,蕭裏,你什麽承諾,都沒給過她。”
    蕭裏的瞳仁微微緊縮了幾分,容羨這話直接說進了他的內心裏,男人握緊了拳頭,隻是從不表達出自己的一絲情緒,容羨見他這樣,又是一句紮心的話,“你學不會愛人。”
    蕭裏站在那裏,身姿沉默,容羨的話讓他無力反駁。
    是啊,他學不會。
    他這輩子習慣了呼風喚雨,習慣了伸手就有人迎合,從來都是別人倒貼的份,他卻沒有對誰動過真感情。
    所以當他淪陷的時候,就像是世界末日的到來,他除了搶奪和占有,別的什麽的不會,甚至說連最基本的尊重,他都沒有去考慮過。
    蕭裏最怕的,大概就是發覺自己已經處於被動地位,除了等待別人的接受,別的什麽都做不了。於是越來越怕,於是越怕越不擇手段,等到這場戲終於落幕的時候,蕭裏才驚覺,原來自己,始終一個人。
    容羨覺得自己應該提點到位了,也不多說別的了,就是拍了拍蕭裏的肩膀,輕聲道,“你用別的方式來讓她靠近你,是不可能的。蕭裏,隻有你去靠近她,隻有你學會如何去愛一個人,小顏才能看見你的努力。”
    蕭裏眼眶微紅。
    容羨又道,“而且……她不是不肯原諒你,她隻是,沒辦法原諒自己。”
    我當時睡得很熟,沒想過容羨能說出這麽一句話,我若是在場,怕是會當場哭出來。
    對的,或許我原諒不了的不是別人,是我自己。
    恨我自己的不爭氣,恨我的一切,恨我膽小懦弱亦或是極端偏激,更恨我自己連恨蕭裏都做不到。
    所以我兜兜轉轉將自己困住,但凡遇見蕭裏,所有的情緒就會轉化成更深的自我唾棄——一遍遍告訴我,若是再靠近,你就是個不擇不扣的賤人。
    若是再接近蕭裏,那麽你白白吃那麽多年的苦頭。
    容羨的聲音有些抖,“她沒法放過自己,哪怕曾經這一切的來源都是你,但是小顏依舊沒法原諒自己……所以才會造成如今的局麵,她深知自己也不無辜。”
    這場愛獄,大家都是同謀。
    蕭裏往房間裏看了一眼,容羨剛把門拉開,蕭裏在背後問,“我能進去嗎?”
    容羨道,“看她?”
    “嗯。”蕭裏過了一會又說,“別和她說我來過。”
    “看一下又沒事。”容羨輕聲說道,“進來吧,她睡著了。”
    那天傍晚蕭裏站在陪護床邊看了我好久,後來伸手替我將臉上落下來的發絲撩起,我感覺臉上癢癢的,動了動,把眼睛睜開一條縫。
    朦朧中,似乎看見了蕭裏那雙不悲不喜的眼睛,山河湖海倒映在他眼裏,有一種驚人的美感,就這樣在他瞳孔裏墜亡。
    我以為自己是出現錯覺了,困意的驅使下我繼續閉上眼睛睡覺,似乎和蕭裏的對視從未出現過,隻是我再次閉上眼睛以後,蕭裏的手就這麽頓住了。
    隔了好久,蕭裏從床邊離開,隨後看了眼已經坐在病床上玩手機的容羨,容羨見到他這樣,輕笑了一聲,“是不是很可愛?”
    蕭裏眼神閃了閃。
    容羨說,“我說她,是不是超可愛?”
    蕭裏用一種帶著警覺的聲音問道,“為什麽問我這個?”
    容羨攤手,“反正我覺得她特別可愛,當初回來後見她第一眼,我就覺得她真好看。”
    人都是容易被好看的皮囊蠱惑的。
    蕭裏也是。
    後來蕭裏要走,容羨問了一句,“你腦袋上的傷大概要多久?”
    “至少半個月。”蕭裏啞著嗓子,“過陣子複查,再拆線,怎麽了?”
    “沒有,我就問問。”
    容羨也不知道腦子怎麽想到的,忽然間異想天開道,“如果當初失憶的是你,不是我……”
    蕭裏表情一變。
    容羨特別賤兮兮地接了上去,“那麽現在小顏應該是我的了。”
    蕭裏咬牙切齒,“做夢!”
    容羨笑得很囂張,但是怕吵醒我,也沒多大聲,對著蕭裏擺擺手,“再見喲,前男友先生~”
    蕭裏白著一張漂亮的小白臉,眼光冷冷地離開了,後來病房裏一下子寂靜下來,容羨下床,站在了和剛才蕭裏位置同樣的地方,看著我。
    他自言自語,“如果失憶的不是我,是蕭裏。”
    在夢中,我聽見有人問我。
    薄顏,如果蕭裏不記得你了,你還會愛他嗎?
    我還會愛他嗎?
    我想,我愛蕭裏已經深入骨髓成為一種習慣,哪怕他不愛我,或者說……我們彼此都忘了對方。
    更準確一點說,忘記才是一種解脫吧。
    我在夢裏笑,我要是能失憶就好了,忘了那個曾經愛他愛到失去自我的自己,從此天高海闊,我終自由。
    容羨盯著我的臉,輕聲呢喃,“三人行……”
    天邊的夕陽也逐漸被夜色吞沒,後來晚上八點,從陪護床上醒來,看見對麵容羨在打遊戲,我道,“我睡了多久?”
    容羨忙著聯機,“沒看時間,你睡醒了?要不要喊人來接你?”
    我搖搖頭,“不用,我開車來的,等下開車回去好了。”
    容羨樂了,“就你這個把開車當開碰碰車的技術?”
    我反問,“你怎麽知道?”
    容羨空出一隻手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我的潛意識是這麽告訴我的。”
    我沒說話,過了一會我說,“你在跟誰打遊戲?”
    容羨笑得眼睛裏都是明晃晃的光,我立馬知道了,“蕭裏?”
    “嗯,我在。”對麵容羨估計開了語音揚聲器,蕭裏的聲音一下子傳了出來。
    我臉上十分尷尬,但是還沒尷尬完,就聽見陸在清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孫子搶著嚷嚷,“歪?小顏小顏?你怎麽在容羨那裏呀!”
    我笑了一聲,“本來白天陪他做檢查呢,結果自己累了在他病房裏睡著了。”
    “哦喲喲。”對麵陸在清和江凜發出嘖嘖嘖的聲音,蕭裏說,“你要回家嗎?我來接你。”
    “伐得了伐得了。”我聽見陸在清那裏什麽東西摔地上的聲音,緊跟著陸在清模仿蕭裏低沉的嗓音又做作又矯情地重複了一遍,“你要回家咩~我來接你喲~~”
    我聽見對麵傳來叮鈴哐啷的聲音,然後是江凜笑得喘氣都急促,緊跟著陸在清嚎叫,“大哥大哥!自己人自己人,別動手,我靠蕭裏你拿刀幹什麽——!”
    我和容羨對視一眼,很不給麵子地笑了。
    蕭裏的聲音傳出來,“明年今天,就是你陸在清的忌日。”
    陸在清說,“笑什麽笑!笑什麽笑!媽的我這是用生命給你助攻,你居然要殺我?好,我滾,我自殺了,你別攔我。”
    蕭裏說,“我給你遞刀子,你不自殺,你就是我兒子。”
    陸在清說,“爸爸。”
    “……”
    這天晚上蕭裏他們還是來接我了,可能他一個人比較局促,所以喊了陸在清他們一起來,我看見一群富二代站在醫院樓下,不知道的以為來了一群牛郎接我,我走過去都特別不好意思,感覺很羞恥,蕭裏說,“你晚上要出去嗎?”
    我覺得他今天對我莫名地很殷勤,所以防備地看了他一眼,“你想幹嘛?”
    蕭裏帥臉一拉,冷不拉幾地說,“我就問問。”
    “哦。”我往前走,去我自己的野馬旁邊,然後坐進去,蕭裏站在外麵,我就摁下車窗,探出頭去說了一句,“我出去也不告訴你。”
    就是故意的。
    “……”蕭裏腦門上的青筋明顯跳了跳,換做以往這種時候他肯定分分鍾教我做人了,這回居然咬牙切齒地衝我笑了笑,雖然那笑挺猙獰的,但是看起來的確是笑,“行。”
    行,你愛怎麽樣怎麽樣,你開心就好。
    我哼了一聲把車窗關上,然後發動車子,陸在清他們幾個跟著一起發動車子,於是這天夜裏高架上出現了很傳奇的一幕——一排幾百萬的豪車圍著一輛七十萬的野馬在高架上狂奔,後來我按下車窗,迎著風我問陸在清,“要不要去外環下麵吃夜宵?”
    陸在清一說話吃了滿嘴風,瞎幾把喊著,“你說什麽?”
    “要不要下去吃夜宵?!”我加重了聲音。
    陸在清說,“我聽不清——你去問蕭裏!”
    草泥馬的聽不清,聽不清怎麽會讓我問蕭裏?我咬牙切齒,按下另外一邊的車窗,右邊的蕭裏一直都開著窗子,側臉冷漠,單手搭著方向盤,緊跟著我的速度。
    我腦子抽筋了似的,看著蕭裏那張俊俏的小白臉,心說人不咋地長得還挺帥,當時就流裏流氣吹了一聲口哨。
    蕭裏明顯臉一青,倏地把臉扭過來,眼神就跟刀子似的,車子奔跑帶動風吹散他的細碎的劉海,那樣子有些漂亮得過分。
    我一下子就結巴了,速度都跟著放緩了,“那,那個你晚上,要,要不要一起吃夜宵?”
    蕭裏冷笑,我總覺得他下一秒蹦出口的就是吃你mb,但是他愣是忍住了,獰笑著說,“隨,便,你。”
    後來我們一路下去,在酒店旁邊挑了一家夜宵店,剛坐下沒多久,傅暮終跟保姆似的,左手一隻雞右手一隻鴨帶著我倆小孩進來,他說,“你殺了我吧。”
    我一看就樂了,“你們對叔叔做了什麽?”
    “他帶我倆去迪士尼了。”薄妤看見蕭裏的時候,明顯很激動,果然女兒都是和爸爸親近的,也沒顧著我,上去撲進蕭裏懷裏,“哇!爸爸——”
    我當時就看見蕭裏意外地睜大了眼睛,看著竄進自己懷裏那個毛茸茸的小姑娘,還有點不習慣,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薄妤抬頭看著蕭裏的臉,很真誠地說道,“爸爸真帥,長大我要嫁給你。”
    蕭裏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明顯薄妤這通誇,誇得他很開心,就像是屌絲一下子尋回了男人雄風,單手就把薄妤抱了起來,都沒多花力氣,我就看見我女兒安安穩穩靠在了他懷裏。
    高大的男人,懷裏一個粉雕玉琢的小閨女,這模樣走進大排檔惹得一堆喝多了的姑娘在背後議論——
    “我靠那個男人好帥。”
    “帶女兒啊,真厲害,是不是單親?”
    “全身上下都是名牌誒,你們誰去探探?”
    蕭裏抱著薄妤去最大的桌子,一路上無數人盯著背影圍觀,我們幾個跟在後麵都沒有分到一丁點的視線。
    我牽著薄蔚,薄蔚可憐巴巴看著我,我說,“你別看我,我抱不動你。”
    薄蔚說,“我要不還是當個姑娘吧。”當女孩兒福利多啊。
    我笑著對薄蔚說,“不高興了?回頭讓蕭裏抱你。”
    陸在清說,“來,你喊我一聲爸爸,我抱你。”
    薄蔚說,“不樂意。”
    “……”陸在清抱著江凜哭,“蕭裏欺負我算了,蕭裏的兒子也欺負我!”
    江凜像是摸小狗一樣摸了摸陸在清的頭,眯眼笑著說,“那要不,我哄哄你?寶寶乖乖……”
    陸在清蹲一邊吐去了。
    我們走到的時候,傅暮終也順路坐下了,他一坐下,蕭裏臉上就帶上了不爽的表情,大概是因為這個男人把他所有的該做的事情都搶著做了,導致倆小孩對傅暮終比對蕭裏還親切,所以他莫名地帶著敵意。
    傅暮終指指自己,對我說,“我一基佬我都得躺槍嗎?”
    江凜說,“在蕭裏眼裏,都是無差別情敵。”
    “行。”傅暮終說,“我回頭給薄顏找一堆牛郎,氣死蕭裏。”
    陸在清啪啪鼓掌,“勇氣可嘉!”
    這頓夜宵吃的不尷尬,其實全程就是薄妤和蕭裏的主場,小女兒窩在蕭裏身邊,抓著自己爸爸一隻手,蕭裏另一隻手就被薄妤指揮著全場夾菜,一會要這個一會要那個,眼裏帶著閃閃的愛心,似乎對於自己這麽一個英俊瀟灑的爸爸很滿意。
    我覺得蕭裏要是夾兩片生薑,我這個傻瓜腦子的女兒都能直接吞下去。
    但是我不怪薄妤,她和薄蔚從小缺乏父愛,哪怕傅暮終對他們很好,同樣不能抵消他們心裏真正渴望的親情。小孩子依賴父母是本能,薄妤能喜歡蕭裏,我不意外。
    薄妤說,“爸爸,你真的好帥啊。”
    蕭裏笑起來一張臉能把周圍一圈偷偷看他的女人的眼閃瞎,他說,“哪兒帥?”
    我女兒被他這張帥臉迷得七葷八素,“都好看!比傅暮終叔叔好看!”
    傅暮終吃著生蠔一噎,“小沒良心的,下次不帶你出去玩了。”
    薄妤衝他做鬼臉,有了蕭裏在身邊,一點也不怕傅暮終的話了,扯著蕭裏的袖子,手上還帶著油脂,蕭裏倒是不介意小女兒弄髒他的袖口,低頭看她對傅暮終囂張地說,“我以後有爸爸帶我去了!你去找福臻哥哥玩吧。”
    “誰,誰要找他!”傅暮終臉上一陣尷尬,蕭裏敏感捕捉到了一個名字,“福臻?”
    挺耳熟。
    “……”傅暮終總算抬頭,硬著脖子,“對啊,我……我發小!”
    “你找福臻玩?”
    蕭裏臉上的神色五彩斑斕的,他多聰明的人啊,小孩子嘴巴裏的找別人玩,肯定和大人理解的不一樣,過了好一會才一字一句從牙縫裏擠出來,“你是gay?”
    傅暮終氣得想拍著桌子站起來,“看什麽看?沒見過長這麽帥家裏還這麽有錢的基佬?”
    蕭裏驀地把眼神轉向我。
    他因為這個男人誤會了我好久。
    以為傅暮終是我新歡,以為我和傅暮終同居了五年,以為傅暮終是要搶走他的孩子,做薄妤薄蔚的父親。
    然而……這一切誤會在真相麵前都徹底坍塌了,傅暮終是個gay,喜歡男人,不可能跟我有任何曖昧。
    我覺得蕭裏此時此刻看我的眼神不隻有質問,還帶我看不懂的複雜。
    更深層次地說,或許,是他在後悔。
    後悔誤會傅暮終和我關係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那些侮辱人的詞匯,對我進行的那些人身攻擊。
    這種事實就像是一個耳光打在蕭裏的臉上,他當初冷血又信誓旦旦地罵我賤,罵我水性楊花,如今卻被這種痛苦反噬。
    我沒去管蕭裏那些情緒,那種眼神讓我覺得害怕,有一種無處可逃的錯覺。
    仿佛我又重新淪陷在他眼裏,讓我心驚肉跳,所以幹脆直接挪開了視線,不再去看蕭裏的臉。
    薄妤倒還是讓蕭裏幫著夾菜,蕭裏還給她剝蝦仁,我們一群人統統張大了嘴巴,實在是太過震驚。
    我就沒見過蕭裏伺候誰。連伺候我都沒有這種地步。
    然而蕭裏一顆一顆剝幹淨了蝦仁,放在薄妤的碗裏,又給她倒滿了橙汁,然後端到她麵前。
    薄蔚更是嫉妒,高喊著,“爸爸,我也要——”
    蕭裏看著自己女兒的眼神還是帶著老父親的慈愛和寵溺的,一抬頭對上臭小子,俊臉一拉,“自己剝。”
    薄蔚委屈巴巴地看著我,陸在清和江凜嫌他可憐,手忙腳亂給他夾菜,陸在清剝出來的蝦仁肉都是缺的,樣子實在是醜,我們一群人笑得哆嗦,江凜說,“你能不能不要作孽了,蝦多可憐啊!”
    陸在清說,“靠,我以前也是被人伺候的好麽!”
    薄妤夾了一隻蝦過去,放進薄蔚的盤子裏,“我分你一隻爸爸剝的。”
    薄蔚覺得自己特別可憐,他一定是從垃圾桶裏撿來的,為什麽蕭裏光疼妹妹不疼他,他要造反了,要離家出走……
    我後來哄薄蔚,“可能蕭裏喜歡女兒。”
    薄蔚說,“不公平,怎麽能重女輕男。”
    江凜說,“看不出來啊,蕭裏你是女兒控。”
    蕭裏不以為然,“等你哪天生了個女兒你就知道了。”
    江凜被他氣笑了,“未婚生子你還有理了是不是?要不是薄顏給你生,你上哪去找你的小祖宗?”
    蕭裏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我手機振動,點開來發現是陸在清拍了一張蕭裏和薄妤的照片發群裏,是一張蕭裏低頭照顧薄妤吃飯的樣子,薄妤水嫩嫩的小臉上寫滿了依賴,而蕭裏眼神也很沉穩,和以往那種淡漠不一樣,是帶著耐心和細致的那種沉穩。
    【陸在清:夭壽了夭壽了,渣男翻身洗白做女兒控了。這世界上所有的渣男都應該嚐試生個女兒。】
    【陸如冰:蕭裏和他女兒?看不出來啊,嘖嘖。】
    【薄謄:照片上看起來挺好的。】
    【陸在清:哎喲,你是不知道蕭裏有多疼女兒,自己兒子都丟在一邊不管了,我們薄蔚真可憐,長大可能又是一個渣男。】
    【小梨頭:可是薄蔚長得很帥啊!】
    【小梨頭:我願意等薄蔚長大,希望他到時候來糟蹋我。】
    【費矢:???】
    【陸在清:到時候到底是誰糟蹋誰?】
    【小梨頭:???】
    【費矢:??????】
    【江凜:打起來!打起來!】
    【薄顏:我挺想把我培養成一個渣男,然後我就看著他天天帶不同的女人回家……我這個當媽的就可以成為惡毒的婆婆。】
    【江凜:薄顏的人格已經被扭曲了,想當惡毒的婆婆。】
    【小梨頭:然後這種時候就有一個純潔的白蓮花和你兒子談戀愛,導致你兒子跟你翻臉,帶著女人私奔,那豈不是美滋滋?】
    【蕭裏:敢私奔,捉回來打斷腿。】
    【小梨頭:??wait?是蕭裏?當爹的在說話嗎?】
    【蕭裏:怎麽,你要認我做幹爹?不了吧,我怕費矢揍我。】
    【費矢:不用怕。我他媽肯定打死你。】
    ··········
    我們散場的時候,我發現薄妤還是抓著蕭裏的手,父女站在一起,像是一對明星,我遠遠望去覺得這樣的場景還是很養眼的。
    連著對蕭裏的嫉妒和憤恨都已經省去了。
    隨他們去吧。
    我對薄妤說,“該回家了。”
    薄妤有些舍不得蕭裏,輕聲道,“爸爸,你明天還會來找我們嗎?”
    蕭裏說,“你希望我來嗎?”
    薄妤一下子眼裏有了光亮,“我希望你天天來!”
    蕭裏勾唇笑了笑,我發覺這廝最近笑得很頻繁,以前拉著一張冷臉的時候就已經有一堆女人倒貼了,這會笑了,那群女人不得發瘋?
    “好啊,你想我了,喊你哥哥給我打電話。”
    蕭裏看了一眼薄蔚,小男孩似乎也很想要蕭裏去摸摸他的腦袋,於是蕭裏上去,伸手彈了彈薄蔚的腦門。
    這動作像是以前對我一樣。
    他對我兒子說,“你是男人,知道嗎?”
    薄蔚似懂非懂看著蕭裏。
    蕭裏說,“所以要照顧好身邊的女人,如果哪天薄妤和薄顏出事了,我會找你的。”
    薄蔚感覺肩膀上像是一下子被人托付了重任,表情都跟著嚴肅了,很認真道,“我懂了爹地,我會乖的。”
    “嗯。”蕭裏支起身子來,隨後看向我,對我說,“再見。”
    那一瞬間,我總覺得自己被風沙迷了眼,有一種想落淚的衝動。
    可是最後回應蕭裏的,也是同樣的兩個字,再見。
    然後我牽著他的孩子消失在他的視野裏,坐上了車子,薄蔚問我,“媽咪,為什麽你眼眶紅紅的?”
    我搖頭,說,“晚上吃的菜有點辣。”
    薄蔚馬上過來問我,“那你還有別的不舒服嗎?”
    自從蕭裏叮囑他要好好照顧身邊的女人開始,薄蔚就很嚴肅,他知道這是自己爹地看得起自己,也知道,這或許才是男人之間的交流方式。
    隻有女人才會向男人撒嬌,索要寵愛。可是他是小男子漢了,男子漢和男子漢之間,隻有托付。
    這才是一種信任和尊重。
    我看著薄蔚,忽然間覺得感慨,我教了薄蔚那麽久,哄了他讓他別不開心,原來蕭裏寥寥幾句,就會讓他進步。
    讓他知道,男生的肩膀,是用來承受女人的依靠的。
    一個父親對於小孩子的責任有多重大,我忽然間明白了,愈發覺得心情恍惚,後來一路上我都在猶豫要不要把小孩子交給蕭裏去管教,他哪怕再差勁,對於小孩,都有著比我更加高明的教育方式。
    但是後來我看見薄妤和薄蔚跳下車後衝我伸出手的那一瞬間,一下子釋懷了。
    原來就如同我需要他們一樣,他們,也需要我。
    若是離開了我,薄妤和薄蔚也一定會傷心難過吧。
    ········
    這天夜裏,蕭裏從高架上開車回家,一進家門,就看見自己的母親坐在沙發上,一臉擔憂,臉上掛滿了焦慮。
    蕭裏皺起眉頭喊了一聲媽,餘敏問道,“你今天遇見小顏了嗎?”
    蕭裏一怔,自己母親是怎麽知道的?
    餘敏也沒瞞著,“在清把你和薄妤的照片發我了……”
    說實話,當媽的盯著照片看了好久,看著自己的兒子和自己孫女坐在一起吃飯,大的剝殼,小的吃蝦,親密無間的父女,或許就該是這副樣子。
    可是現實,遠遠沒有照片來的美好。
    餘敏想要這雙兒女回來蕭家,好好地當蕭家的孫子孫女,受更好的教育和生活條件,大家都和和氣氣過日子,一家人幸福美滿——但是她也不能逼迫他們複合。
    所以她才會著急,她想著:若是蕭裏能夠成功讓薄顏原諒他,或許小孩的事情才會有個著落吧?
    蕭裏有些煩躁,“陸在清怎麽把照片發你看了?”
    “我這個當奶奶的,怎麽就不能看了?”
    餘敏上去,對上蕭裏的視線,“你……你和小顏怎麽樣了啊?她還委屈嗎?她有沒有什麽要求?”
    若是委屈就好了,若是有要求就好了。
    蕭裏低低笑了兩聲,不知道是在嘲諷誰。
    可是我對他,根本一無所求。他連補償,都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始。
    這種感覺才是最令人絕望的。
    看著自己兒子的表情,餘敏就明白了。
    她歎了口氣,跟著拍了拍蕭裏的背,“那……那慢慢來,我們不著急,啊?別讓小顏覺得自己被強迫了,你也別逼她太緊,她慢慢會原諒你的,肯定的……小顏心軟,現在一定還生氣呢,她那麽乖,不會心狠的……”
    蕭裏張了張嘴巴,沒發出聲音。
    餘敏過了一會覺得無奈,眼神裏慢慢的都是失望,“阿蕭,你看看如今這個局麵,要怎麽辦呢?”
    蕭裏垂在身側的手指根根握緊。
    餘敏以為自己兒子的沉默,是因為不知道如何麵對,又覺得不爭氣,說話都不順暢了,“你看看你這個一張冷臉的樣子!小顏再好都要被你氣走了——我真是……我也要被你氣死了,小顏哪怕原諒了你,你難道也就擺這張臉麵對她嗎?”
    “我想娶她。”
    這話出聲落地的瞬間,驚得餘敏倒退了兩步。
    她有些不可置信,顫抖著問了一句,“你說什麽?”
    蕭裏像是失了魂,眼神如同黑洞,正片世界慢慢凋零,他道,“我想……娶她。那種,你們都見證的娶,我想把她娶回家。”
    男人轉頭麵對自己已經年邁的母親,露出了一個有點悲傷又令人心疼的笑容,“可是好像,她已經不再願意嫁給我了。”
    曾經有人一遍遍在他耳邊質問,用徒勞無功的訴說——為什麽是薄悅,為什麽不能是我?
    蕭裏,愛我有那麽難嗎?為什麽要和別的女人結婚?
    當時他不以為意,現在想來,卻像是一種嘲諷。
    諷刺他不懂珍惜,一步步把愛情變成了苦果。
    餘敏紅了眼眶,覺得心口像是打結一樣,“你們幾個,都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小顏喜歡你那麽久,我居然沒看出來,還好幾次當著她的麵問你和薄悅的事情……我這是往她心裏在捅刀子啊……她一定委屈死了……”
    是啊,一定委屈死了,所以心才死了,硬得刀槍不入。
    蕭裏眼裏露出了些許挫敗,隨後又強撐出笑容來,“您別擔心,我努力……如果不行,我也不會讓她一個人受委屈……”
    “她一個人就是受委屈!”
    餘敏帶著哭腔說了一句,“我也把她當半個女兒看待的,我都沒法想象她一個人在新西蘭五年怎麽過來的,快點把她接回家吧蕭裏,媽也想好好對她補償她……”
    蕭裏喃喃著,“我也想。”
    但是人家不願意跟他回家啊,他能怎麽辦。
    **********
    容羨回來了。
    安娜看見自己的兒子站在自己麵前的時候,當場崩潰了,抱著容羨一遍遍哭,本能地想要摟緊,又怕傷著容羨,容錚都跟著抹眼淚了,問了一句,“你真的是……是我們家容羨嗎?”
    容羨情緒也被感染了,雖然忘記了,但是親情的羈絆依舊是濃烈堅固的,“爸,媽……抱歉瞞你們那麽久,蕭裏說了,一開始我的情況不穩定,非常危險,也不敢貿然告訴你們,怕你們又受到傷害……”
    安娜差點直接給蕭裏跪下了,蕭裏大喊了一句安姨,餘敏上去立刻把安娜扶住,“你想什麽呀!幹什麽這樣,容羨回來了不是好事嗎?”
    安娜哭得雙眼通紅,“阿蕭,阿姨真的不知道要說什麽來感謝你。真的……全靠有你,全靠有你……”
    蕭裏說,“安姨,您別這麽說,我們都一家人,容羨能回來,大家都很高興的,您也別哭了。”
    “對,我不哭了。”安娜胡亂抹著眼淚,喊了一聲,“容嫣!快下來!別練琴了,過來——”
    有個小女孩蹦蹦跳跳下來,“什麽事呀媽咪?”
    然後,就看見了立在自己眼前那個大哥哥。
    親情如此神奇,容羨都不用自我介紹,容嫣卻憑著本能,小孩子的本能,問了一句,“你……你是我的哥哥嗎?”
    我們所有人都再一次紅了眼睛。
    容羨張開雙臂,笑著說,“對的,我出去環遊世界了,現在回來啦。”
    容嫣開心地撲進容羨懷裏,高興地大叫著,“我有哥哥啦!我有帥哥哥啦!哇!”
    容羨輕輕拍著容嫣的頭,容嫣看著從容羨肩膀上抬起頭來看自己的母親,道,“我以前做夢,就老是夢見我有個哥哥,媽媽你還騙我說沒有,哼!”
    安娜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最後還是紅著眼睛笑了,“對的,是媽媽不好,不該瞞著你,你哥哥這不是回來了嘛。”
    “哥哥,我要禮物。”容嫣撲在容羨懷裏,抬頭天真地看著他,“你環遊世界的禮物。”
    “好呀,等我以後慢慢給你。”容羨摸著容嫣的臉,輕聲道,“你是我的妹妹。”
    “嗯,我是你的妹妹,你要好好保護我,哼。都說妹妹是小公主!”
    容嫣的語氣讓大家都笑了出來,包括我。可是一片歡樂中,我看見有人始終眼神深痛。
    是蕭裏。
    那時,我便想起了史鐵生的一句話,“熱鬧是他們的,我什麽都沒有。”
    蕭裏似乎現在就是這樣。
    人間美景,家人團聚,那些熬過折磨以後的好日子都在慢慢到來,隻有他孤身一人,似乎和所有的大團圓在不停地擦肩。
    明明是他撐起的一切,明明是他不動聲色地在暗中守護。
    ——可是他好像,一點都不快樂。
    我看著他冷漠的側臉,忽然間覺得這個男人,從始至終,都孤獨得要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