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招標“惹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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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任縣委書記遊有餘接著說:“隨後,招標辦法出台,開始在各種新聞媒體上宣傳。”
“這很好啊,公平、公正、公開。”我說。
“是啊,我也很滿意我的做法。一個月的招標期很快過去了,經資格審查,有14家公司競標,縣委常委會決定將競標日定在28日進行,並歡迎社會各界,當然包括新聞界旁聽、采訪、監督。”
“應該很順利吧,確定的應該是各方麵最優秀的公司吧?”
“你聽我慢慢說,公開招標在月光縣是開天辟地的大事,各路新聞記者雲集月光縣,月光縣淩河大橋的名字不時出現在新聞媒體上,為月光縣做著免費的宣傳廣告,這正是我所希望的。”
“萬事開頭難,走順了就好了。”
“28日越來越近,我聽到了不和諧的聲音,什麽公司早已內定,招標隻是走過場,演假戲;什麽當官的就會出風頭,拿國家的錢打水漂;什麽當官的就愛搞花架子,哄老百姓啊等等。”
“這麽認真,‘三公’做得這麽好,還有雜音啊?”
“是啊,你馬上要去那裏,請你記住,在月光縣,無論幹什麽事,都有雜音。”
“那你怎麽辦呢?”
“我根本沒理會這些,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想,是真是假,競標揭曉就知道了。”
“是這樣嗎?競標揭曉就知道了?”我問。
“哪裏啊,還沒到競標時間,仍然有不少人向我‘攻關’,要求我對招標施加影響,並暗示我可以得到不少好處。有的直接給了紅包和銀行卡。”
“老書記,老領導,你發財了啊。”我笑著說。
“發個鬼,這種財能發嗎?不義之財發不得啊。我笑著把紅包和銀行卡當麵退還給了他們,實在退不了的,我直接交給了縣紀委。我敢向你保證,我沒有得一分錢‘好處’,我壓根兒也沒想得到什麽‘好處’,我內心隻想著把這件事辦好。”遊書記說。
“那你怎麽對待那些‘攻關者’呢?”
“我隻是陪著笑臉著說,東西我不要,心意我領了,到時在競標現場上見吧。”
“後來怎麽樣,是不是又節外生枝了?”
“你怎麽猜得這麽準啊,是,是節外生枝了,但還是請你聽我講完。這時,我又聽說我要調走,競標要流產的消息。有人向我求證。我想這麽大的事起碼事先要征求我的意見或者說跟我打招呼,既然沒有征求意見或打招呼,那一定是不真實的,因此,我笑著否認了。”
“我不打岔了,我洗耳恭聽。”
“然而,這種說法不僅沒有消失,反而在全縣流傳開了,傳的神乎其神,像真的似的,連我都異常吃驚,異常不解。縣委常委、縣委辦公室主任王庭緊急建議我,將公開競標日延期,然後隨便找個借口取消算了,將建橋工程交給官最大、權最大的人推薦的公司做。”遊書記說。
“王主任說,要懂縣情,在月光縣這個經濟還不發達的地方,在這個貧窮落後的地方,是不可以按國際慣例辦事的。否則,我的政治前景堪憂。見我猶豫不決,思前想後,瞻前顧後,他再次強烈地、直白地建議我,立即延期或者取消競標,並立即向市委匯報,爭取抓緊最後的機會。”遊書記說。
“王主任動情地對我說,我是一個好人,有能力的好人,月光縣非常需要這樣的人來當領頭羊。他很理解我,他希望我能盡最大、最後的努力,爭取留在縣委書記的崗位上,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負,帶領全縣人民脫貧致富奔小康,早日實現中國夢。”遊書記說。
“好端端的事,一下子怎麽變得這麽嚴重啊?”我問。
“是啊,我也沒有料到。王主任是一個品行非常好、非常忠於職守的人,你將來應該好好尊重他,好好用他。他既然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想必他充分認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遊書記說。
“我非常慎重地考慮了王主任的建議,但最終還是拒絕了。我發覺有一種崇高的東西在我胸中激蕩,那應該就是黨和人民的事業、利益和一名縣委書記神聖的使命。”遊書記說。
“你認識很高啊,我要向你學習啊。”我說。
“我也是事後這麽總結的,黨和人民的事業、利益不是空洞的,而是具體的,有血有肉的,在每一件具體的事情上都是有所體現的,這些事業、利益需要我們去維護,去捍衛,去創造。”遊書記說。
“所以,我依然堅定地行走在公開招標的路上。我想,即便惹惱了‘權貴’,調動了我的工作,我也要盡最大努力把招標搞好,為月光縣父老鄉親們做好最後一件事,算我不枉月光之行。”遊書記說。
“結果怎麽樣?”我問。
“離28日還有三天,我召集招標辦公室全體人員開了會,反複強調說,淩河大橋是關乎月光縣全體百姓的大事,不要被各種小道消息所左右,不要怕得罪人,一定要以科學的、認真負責的態度搞好這次招標。”遊書記說。
“如果招標成功,月光縣幾十萬百姓會感謝你們,縣委、縣政府將給你們慶功。不知怎麽的,我講這些話時,鼻子有些發酸,心中感慨萬千。”遊書記說。
“哦。”
“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我預感要發生什麽?”
“你的預感靈驗嗎?發生了什麽啊?”我問。
“很靈驗啊,26日,市委辦公室打來緊急電話,要我立即趕到市委去,說市委王伯年副書記要跟我談話。我立即驅車趕到市委,找到王伯年副書記。王書記曾向我推薦過建橋的公司,有次到市裏來開會時,還當麵專門向我說起了此事。”遊書記說。
“我擔心王書記會很生氣,但看起來,王書記並沒有生氣和惱怒,而是很熱情地接待了我,客客氣氣地對我說,省委組織部緊急通知,要我到省委黨校學習。”遊書記說。
“怎麽回事啊?”我聽得就有些突然,遊書記的預感真的很靈驗啊。
“聽我慢慢說,我當時很是茫然,隨後木然地我問是什麽時間?王書記回答說,本月28日,就是後天。”
“這麽快啊?這不正是競標的時間嗎?”
“是啊,我問能不能再晚幾天?他問為什麽?”
“你怎麽說?”
“我說,我小聲地、底氣明顯不足地、近乎哀求似地說,淩河大橋建設工程招標正在節骨眼上,我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月光縣啊!”
“那王書記怎麽說呢?”
“王書記的內功修養極好,一直表情平淡,不動聲色,內心波瀾不驚。他說,恐怕不行,省委黨校28日開學典禮,省委、省政府的主要領導同誌都要親臨黨校,省委書記上官雲飛同誌要作重要講話,省委組織部特別強調不得請假,不能缺席。”
“你是怎麽反應啊?”
“我吞吞吐吐地說,那……那……。王書記依然客客氣氣地說,說吧,有什麽想法?”
“你說了自己的想法嗎?”我問。
“我說,我……我沒別的想法,就是淩河大橋招標之事,我實在有些放心不下,能不能推遲一天去學習,就一天?王書記說,關於淩河大橋招標一事,市委昨晚進行了認真研究,建議月光縣委、縣政府推遲競標時間。”
“哪有這樣的搞法啊,市委公然插手、幹預基層正常的招標活動,這不是很荒唐嗎?”我說。
“我也覺得很荒唐,可當時哪敢發怒啊。我說,這……這……,如果推遲競標,失信於民,恐怕月光縣好不容易樹立起來的形象或者說投資環境可能就會受損,可給會給月光縣經濟發展帶來消極影響……。”遊書記說。
“我盡量選擇一些較為中性的措詞,以免刺激了王書記。王書記依舊不緊不慢地說,你說得不無道理,可是市委已經作了決定,不好更改啊。”遊書記說。
“官大一級壓死人啊。”我說。
“說的是啊,我滿臉失望,想抓住最後一根稻草,就問王書記,那推遲以後怎麽辦?王書記說,淩河大橋工程事關重大,牽一發而動全身。市委決定收回建設淩河大橋的發包權,由市委直接研究決定,采取何種方式發包。”遊書記說。
“唉……,哪有這樣的‘玩法’啊。”我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我對王書記說,嗯,我明白了,謝謝您跟我說這些。然後,有些垂頭喪氣地從市委出來,走在大街上,望著川流不息的車輛發愣。”
“是該發愣,連我聽得就發愣了。哪有這麽幹事的啊?這不是胡球搞嗎?”
“是又怎麽樣?不是又怎麽樣?27日,我離開月光縣時,省、市新聞媒體都登出了‘因故’推遲競標的公告,招標辦公室也‘因故’解散。好端端的招標竟變成了一場鬧劇。”遊書記說。
“唉……。”我隻能歎氣,長長地歎氣。
“‘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啊!壯誌未酬,我沒有驚動他人,悄悄地、失望地、傷感地離開了月光縣。”
“的確壯誌未酬啊。”
“我再也沒能回到月光縣縣委書記的崗位上去,也沒臉回到月光縣去。我的行李,還是王庭主任安排人給我送回來的。直到現在,我也感到深深遺憾!”
熱淚,兩行熱淚從遊書記的眼睛裏無聲地流了出來。
遊書記的經曆給我的心靈帶來了不小的震動。告別時,我步伐有些沉重,甚至還有些踉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