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省委書記召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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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想見一下省委上官雲飛書記,一直請我的領導,省委辦公廳副主任、省委政策研究室主任葉子奇同誌出麵聯係,看他有什麽話要對我說。
但上官書記那邊一直沒回話,內心很焦急,正要請葉主任再幫助催問一下,省委辦公廳打電話來了,讓我趕緊到上官雲飛書記那裏去一下。
說來慚愧,到機關這麽多年,沒有一次被上官書記單獨召見,盡管上官書記經常閱批我寫的材料,盡管他在大會小會上不止一次地使用過我起草的材料和講話稿,盡管他及省委向中央和中央有關部委報送的各種材料多次出自我手中……。
作為省委寫作班子中的一員,我時常能跟上官書記見麵,上官書記也認識我,能叫出我的名字。恐怕是我官太小,像我這樣的幹部,一伸手就抓一大把,再就是我毫無建樹,不會刻意逢迎,便沒有引起上官書記的注意。
所以,我跟上官書記之間,談不上有什麽個人聯係和感情。這次,不知什麽原因,被上官書記盯上了,點名要我到月光縣去。
上官書記挺客氣地要我坐下,直接了當地對我說:“你知道嗎?昇龍房地產公司租用了月光縣三個村的部分耕地、山林、水麵建度假村,他們使用的麵積超過了實際批準的麵積,而且,按批準麵積應給農民的土地補償費、青苗補償費大部分不知去向……。”上官書記說。
“三個村的農民多次上訪縣裏未果,已經分別組成了幾個上訪團,到中央、省、市上訪,更為糟糕的是,昇龍房地產公司董事長古漢科突然下落不明。”上官書記說。
“聽說過,具體情況不清楚。”我老老實實地回答。
“超麵積使用土地竟然無人過問;應該如數給農民的錢沒到位,竟然無人督辦;原來山清水秀、植被良好、自然風光優美的地方,被推土機推得亂七八糟後,擱荒在那裏,嚴重破壞了周圍的環境,竟然無人理睬。大張旗鼓、轟轟烈烈宣傳的度假村變成了‘度荒村’,你說這是幹的什麽事啊?”上官書記說。
聽著上官書記的話,我無言以答。
“農民是我們的衣食父母,也是一個弱勢群體。你是農村長大的,要在內心裏同情、尊重和敬畏他們,不要想著傍大款,不要嫌貧愛富,要努力為他們服好務。”
“好。”
“就昇龍公司和度假村來說,這裏麵的名堂我估計有不少,你要從查度假村入手,弄清裏麵的來龍去脈,彎彎道道。首要的任務是為農民要回款項,然後查處裏麵的貪汙腐敗分子。我本人曆來對侵犯農民利益的人和事非常痛恨,你要堅決查處,堅決處理涉及到的一些人,要果斷,不要手軟。”
“嗯。”
“你知道嗎?近千名縣奮進集團公司的下崗職工把縣委、縣政府圍起來了,所有車輛都不能進出縣委、縣政府大院。代理縣委書記、縣長馬誌同誌一籌莫展。”
“多長時間了?”我忍不住問了一句。
“他們席地而臥,今天是第二天了。”上官書記一臉的嚴肅。
“怎麽會是這樣?怎麽不采取多種方式,有計劃有步驟地安置呢?”我疑惑地問。
“安置?安置個屁!貓鼠一窩,隻顧自己利益,不管百姓死活,把好端端的公司弄垮了。你去後,一定要好好查一查,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一定要將那些蛀蟲們繩之以法,一定要伸張正義,一定要讓百姓滿意。”
“好。”
“你知道嗎?月光礦業公司數百億的資產被賤賣,經人多次倒手,最後接手的一家大型集團公司不管不問,擱荒在那裏。職工無事幹,工資無著落,職工情緒正處於爆發的前夜,情況十分不妙,也可以說是十分危險。”
“多次倒手?”
“對,多次倒手。一些利益集團、權貴、公子哥們參與其中,中飽私囊,把礦業資產賣來賣去,價格越來越離譜,越賣越高,大多流進了他們自己的口袋。”
“那家大型集團公司的老總們呢?花這麽多錢購買的資產擱置在那裏,他們不心疼嗎?”
“他們心疼個屁,把國家的錢,把納稅人的錢,把股民的錢,把老百姓的錢完全不當回事,他們眼裏隻有他們自己的利益。他們高高在上,毫無規矩,毫無底線,傷天害理,無惡不作,完全是一幫蛀蟲,一幫害人精。”上官書記憤憤不平地說。
“我能做些什麽呢?”
“我一個省委書記都感到棘手,有些無能為力,你一個縣委書記能做什麽?不過,你也不能放任不管。那畢竟是國家的礦產,你一個縣委書記要做的事也不少。按你的職責權限,從最開始查起,從第一次買賣開始查起,第一次交易畢竟是從縣裏開始的,縣裏畢竟是研究同意並簽字的。”上官書記說。
“我聽說,第一次交易價格很低,可以說是以極低的價格賤賣國有資產。你要具體查,比如說怎麽評估?怎麽定價?怎麽決策?怎麽交易?到後麵,你查不了的,交市裏,市裏查不了的,交省裏。我們查不了的,報中央。這件事不能就這麽不了了之。請你放心,在全省範圍內,我一定會大力支持你的。”上官書記說。
“謝謝上官書記,我一定按您的要求去做。”
“還有更要命的呢。”上官書記接著沉痛地說:“月光縣剛剛竣工的淩河大橋垮塌了,一輛大客車掉入河中,七十多名縣重點中學的師生喪生,其中,有七十多名學生正準備去參加高考……。”
我大吃一驚,瞪大眼睛望著神情戚然的上官書記。七十多條活蹦亂跳的生命啊!這可是月光縣的“精華”,是月光縣的未來啊!
我鼻子發酸,眼淚無聲地流了出來。
“國務院派出的調查組已經啟程。”上官書記聲音十分低沉地說。
上官書記從那高靠背且寬大能旋轉的椅子上站起來,來回踱著步子,很是沉重很是悲憤地說:“太不像話了,太不像話了!”
我怔怔望著上官書記,一動也不動。
過了一會兒,上官書記似乎恢複了平靜,重新回到座位坐下,從頭到腳打量了一下我,然後問我:“你對宗教了解嗎?”
“知道一點點。”
“你知道我們的宗教政策嗎?”
“憲法賦予公民有信教的自由。我的理解是,公民有信教的自由,也有不信教的自由。既要依法信教,又要依法管理。”我恭恭敬敬地回答,我在省民族宗教事務委員會的支持下,曾對我省的宗教工作專門做過調研,還大概知道一點。
“你知道月光縣的宗教情況嗎?”
“我聽說那裏信教的群眾很多,原來想去那裏調研一下的。”
“客觀地講,一個地方工作的好壞,不在於信教群眾的多少,不在於宗教活動點的多少,而在於地方的團結、穩定和發展。”上官書記說。
“可是在月光縣,各種宗教遍地開花,信教群眾不斷增多,基督教、佛教、道教、天主教、伊斯蘭教的信徒們,還有一些說不上是什麽教的教,都在那裏傳教。”上官書記說。
“尤其是在農村,基督教和佛教發展得太快,大部分農民不是信基督教就是信佛教,最壯觀的建築不是學校、村辦公樓,而是教堂、佛堂。黨的農村基層組織的凝聚力、戰鬥力非常薄弱,有些地方幾乎是形同虛設……。”上官書記說。
在經曆了一陣有些尷尬的沉默之後,上官書記問我:“你對宗教有什麽看法?”
“說實在的,我對宗教學習得不夠,也沒什麽研究。但給我的感覺是,他們好像是在和我們爭取群眾……。”
“上個世紀,幾十年前,群眾或者說人民義無反顧地選擇了共產黨,選擇了我們,而現在,群眾卻選擇,卻選擇……。”上官書記聲音越來越小,漸漸地說不下去了。
幾縷白發在上官書記的頭上顫動。
我有些震驚和惶恐。
“我的工作,我們的工作沒做好啊!我有責任,我們有責任啊。我問心有愧,我們問心有愧啊!”上官書記心情沉重地低下了頭。
上官書記抬起頭來,眼含著淚,凝視著我:“上個世紀,我們共產黨首先是贏得農村才贏得政權的。而現在,尤其是經濟不發達地區,各種勢力的滲透、發展,加之其它種種原因,削弱了我們的基層政權組織。我們有失去農民、失去農村的危險,尤其是在月光縣……。”
“您說什麽?您說什麽?!”我不由得叫了起來,我深刻地認識到,失去農民、失去農村對共產黨意味著什麽!我也更深刻地理解了中央反複說的農民、農業、農村。
“我這不是危言聳聽!”上官書記坐不住了,再次站了起來,來回踱著步子。
我真切地感到了上官書記沉重的曆史責任感,感到了我肩上擔子的份量。
“公民有信教的自由,這是憲法賦予公民的權利,這無可厚非。可出現月光縣這種情況,能說正常嗎?能說我們的各級部門、各級領導沒有一點責任嗎?”
我靜靜地聽著,感受著上官書記——一名共產黨省委書記澎湃的心潮!
上官書記再次回到坐位上,輕輕喝了一口茶,久久地審視著我。
我感到了威嚴。
“你的擔子不輕啊!”上官書記接著說:“你既無基層工作經曆,又無主持一個地方和單位全麵工作的經驗,你能挑得起這個擔子嗎?”
“事在人為啊,上官書記。”見上官書記不語,我繼續說“請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幹!一定不給省委丟臉!”
“那就好。”上官書記回應了我的表態。
“你知道我為什麽要派你去嗎?”上官書記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