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直麵礦老板(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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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到礦場的當天,我的人聽說要關停我的礦場,就跟我打電話。我當即跟紅廟鄉的老大湯吉祥打了電話,讓他馬上去礦場,不要關停我的礦場。”紅廟鄉一號礦場老板焦作斌說。
    我判斷的沒錯,紅廟鄉黨委書記湯吉祥果真是礦老板打電話到一號礦場的。於是,我裝作漫不經心地問:“湯吉祥好歹是一名鎮黨委書記,他憑什麽聽你的啊,你叫他去,他就去?”
    “他不聽我的,聽誰的?他就是我養的一條狗,我要他到哪他就得到哪,我要他咬誰他就得咬誰。”焦老板毫不隱晦,毫無顧忌地說。
    看來,還是自己不正,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軟啊。
    我故意問:“湯書記去了你的礦場嗎?解決了你的問題嗎?”
    “去是去了,他不敢不去。可他是個廢物,是頭蠢豬,去了也解決不了問題,人家根本不聽他的,他也不敢開口跟你說。”
    “那你怎麽辦呢?關停一天損失很大啊。”我說。
    “是啊,這麽大的損失,我心疼啊。我問了一下,關停礦場是縣環保局開的單子。我就找了環保局局長胡同方。胡同方說,隻要有一個領導同意不關停,就馬上撤銷關停的單子。絕不耽誤我一分鍾時間。”
    “你不是會找人嗎?縣裏那麽多領導,隨便找一個,打聲招呼不就行了嗎?”我說。
    “我找了副縣長錢一兵,錢一兵很不夠意思,怎麽說都不打招呼。”
    “那你接著找啊,我們縣裏,領導不多的是嗎?胡同方再怎麽強,也不敢跟領導對著幹啊。”我說。
    “是啊,我找了副書記趙程大,他當著我的麵給胡同方打了電話,讓胡同方不要繼續關停我的礦場。”
    “我們的縣委副書記,又是政法委書記,統管公檢法,說話應該很有分量,很管用啊。”我說。
    “是很管用。”
    “管用幹嘛還來找我?”
    “可胡同方說,要趙程大寫個條子。見到條子後,馬上撤銷封條,礦場馬上可以開工。”
    “那你就叫趙書記劃個條子啊,隨手劃一下,這不是很簡單的事嗎?”
    “可趙程大那個老狐狸,我平時對他不薄,怎麽說就是不寫條子。不寫條子,胡同方就不同意重新開工。”
    “那你就接著找人啊。”
    “我找了馬誌,就是縣長。他對我很客氣,也是當著我的麵,給胡同方打了電話。胡同方滿口答應,就是要一個書麵的東西。”
    “一縣之長說話應該管用啊。”
    “是管用,可就是不出書麵的東西。不出書麵的東西,胡同方就不敢辦。不敢辦,我的事就解決不了。”
    “那你要他出啊。”
    “我說了,他就是哼哼哈哈,怎麽也不出。”
    “那你接著找人啊。”
    “我找了孫淩雲,就是那個人大主任。他馬上給胡同方打了電話,可胡同方還是要見條子。氣的孫淩雲摔了電話,大罵胡同方。說要動用人大的任免權,撤了胡同方那個烏龜王八蛋的職。”
    “那你接著找啊。”
    “沒辦法,我隻好找了市裏的大幹部、副書記王伯年,王伯年給縣裏的趙程大打了電話,讓趙程大具體負責辦理我的事,把我的事辦好。要我回頭再找趙程大,我回縣裏又找趙程大。趙程大跑到環保局,當麵跟胡同方說,要胡同方開綠燈。”
    “胡同方開了綠燈嗎?”我問。
    “可胡同方這個強東西,非要趙程大寫條子。寫條子就辦,不寫條子堅決不辦。把趙程大肺都氣炸了,趙程大的牌子也不好使。胡同方這個強東西,得罪這麽多人,肯定沒好果子吃。”
    “那你怎麽辦?”我問。
    “最後,他們對我說,找誰都沒有用,隻有找縣委書記有用。這不,我就來找你來了。書記,你發個話,或者,打個電話,讓胡同方這個強東西,不要繼續關停我的礦場吧。”焦老板說。
    “你可以繼續找上麵的大領導啊,大領導官大權大,誰不聽可以撤誰的職啊。”我表麵依舊平靜地說。
    “算了,算了。找來找去,還是要找你,空耗油沒有什麽意思。”
    “你不找人,每天那麽大的損失誰負責啊?”
    “我誰也不找了,我就找你。”
    “你找我有什麽用呢?”
    “胡同方那個強東西聽你的啊。”
    “他也聽趙書記,馬縣長,孫主任的啊。”
    “可他們不寫條子啊。”
    “為什麽他們不寫條子呢?”我問。
    “還不是怕把‘把柄’落在別人手上啊。”
    “他們那些老資格、老領導開口,胡局長都要寫條子,我這個新來的,說不定還不如他們呢。你找我有什麽用呢?”我說。
    “那你說找誰有用?”
    “找胡局長啊,單子是他開的啊,他可以開,也可以撤啊。誰家的孩子誰家抱,一把鑰匙開一把鎖,解鈴還須係鈴人啊。”
    “可他就是要憑條子才能撤啊,不給條子,他就是不撤啊。”
    “那你就自己撤啊,你好腳好手的,撤一個停工的封條就那麽難嗎?”我說。
    “我不敢。”
    “為什麽不敢啊?”
    “怕罰。”
    “你還知道怕啊,我還以為你什麽都不怕呢。”我說。
    “誰敢跟共產黨作對啊,蔣介石800萬軍隊都打不贏共產黨。聯合國那麽多軍隊都敗在共產黨手下,何況我隻是一下小老板。”焦老板說。
    “怎麽了?什麽時候焦老板變得這麽謙虛了?”
    “我哪敢謙虛啊,實話實說。共產黨就是最大的老大,老大中的老大啊。”
    “你知道共產黨為什麽能成為執政黨嗎?”我問。
    “靠槍杆子啊,毛主席也說了嘛,槍杆子裏麵出政權嘛。”
    “你還沒說到點子上,照我看來,是靠替窮人說話,替窮人撐腰,替老百姓打天下,替老百姓守天下。”
    “我不知道你說的那些大道理,我也不想聽你說的那些大道理。我隻是想問你,我礦場停工怎麽辦?”
    “不是說了嗎?誰讓你停工就找誰啊。”
    “常書記,我們不兜圈子了,打開天窗說亮話,直來直去吧。我的礦場就是你下令停工的,明說吧,你要什麽?你要錢,我可以給你。你要東西,我可以買來送給你。”
    “我要東西。”我說。
    “這就對了嘛,常書記是個爽快人,有話好好說,以後見麵我們還是朋友嘛。你說,你要什麽?”焦老板有些興奮地說。
    “我要的東西恐怕你買不起。”
    “你說吧,除了天安門城樓外,其它的東西,我還是買得起的。”
    我依然平靜地說:“我要紅廟鄉的青山秀水,你買來,送給我吧,我一定收下,絕不跟你講客氣。”
    焦老板有些驚愣,有些錯愕地望著我。
    “書記,你這是逗我玩啊?”焦老板緩過神來後問我。
    “你狠啊,焦老板,你很有能力啊,你逼得一個縣委書記在老百姓麵前淚流滿麵,我佩服你啊。”我說。
    “你說的什麽意思啊?我怎麽聽不懂啊?”
    “你知不知道,在紅廟鄉一號礦場,就是你的礦場旁邊,村民們生活在一種什麽狀態下?你知不知道,月光縣縣委書記,就是本人,麵對著受到礦塵汙染、噪音汙染、生活用水汙染、溪流汙染等各種汙染的村民們無地自容,淚流滿麵?”
    “上麵不是說了嗎?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
    “先富,先賺再多的錢,我也沒意見。可是,賺錢也要遵紀守法,也要憑著道德,憑著良心去賺啊。總不能昧著良心,去坑蒙、去傷害老百姓啊!”
    “這是免不了的啊,改革嘛,發展地方經濟嘛,總要有些成本,總要犧牲一部分人的利益啊。”
    “但也不能這樣犧牲啊。你知不知道,曾經好端端的青山秀水之鄉,在你和其他一些人的操弄之下,變成了環境汙染之地。”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啊,國家需要礦石,我們采礦滿足國家建設的需要,是為國家做貢獻啊。”
    “我們不要帶血的貢獻,國家也不需要帶血的貢獻啊。”
    “這麽說,書記,常書記是鐵了心與我們過不去了?”
    “不是我與你們過不去,是你們與老百姓過不去。你剛才說的好,打開天窗說亮話,我也跟你直來直去吧,我可以明確無誤地告訴你,我一定要把老百姓曾經有過的青山秀水還給老百姓,我絕不允許任何人為非作歹,無法無天。隻要我在這裏一天,我就這麽幹一天。無怨無悔,至死方休。”我說。
    “那我要問書記了?”
    “你問吧。”
    “你知不知道,你的前任、前前任、前前前任、前前前前任是怎麽離開月光縣的?”
    “你別說的那麽拗口好不好,前四任縣委書記被你們攆走了,我是即將被你們攆走的第五任縣委書記,你說的是這個意思吧。”
    “是這個意思。”
    “如果你,如果你們能攆走我,那我就要跟你,跟你們燒高香了。孤兒寡母還天天等著我回去呢,拜托你,拜托你們,麻煩你,麻煩你們,趕快把我攆走吧。”
    “你別這麽自信,這麽狂傲,說不定,你的命運,比你的前四任更慘呢?”
    “沒關係,悉聽尊便。”我說。
    “那我們走著瞧。”焦老板惡狠狠地說。
    “走著瞧。”我平靜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