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市長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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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說:“第七,明察暗訪機製。對脫貧攻堅工作,我們必須瞪大眼睛,繃緊弦不放鬆。我們啟動了明察暗訪機製。紀檢監察部門加大了明察暗訪力度,深入了解幫扶情況,看一看包扶領導和幹部到位沒到位,對貧困戶的界定實不實、準不準,敢於叫板,敢於問責。”
    我說:“這就是跟您匯報的,‘七大機製’的大概情況。關於脫貧致富奔小康,關於中國夢在月光縣的具體化,我已經盡力事無巨細跟您匯報了。說老實話,我們把能想的辦法都想了,能使勁的都使勁了。”
    我說:“雖然我們縣還很窮,但我們不想掉隊。我們一直在想方設法,一直在腳踏實地地幹,我們想迎頭趕上去,不想拖市裏的後腿。”
    “你們的堅持‘六個結合’,落實‘七大機製’好啊。希望你們能繼續腳踏實地,紮紮實實地幹,打贏脫貧致富的攻堅戰。”市委副書記、市長盧向陽說。
    “但你不能說把能想的辦法都想了,把能使勁的都使勁了,這樣容易懈怠,容易放鬆自己。還是要與時俱進,繼續想辦法,繼續使勁,爭取不辱使命。不,是一定不辱使命。”盧市長說。
    “請市長放心,我們一定努力工作,不辱使命。”我說。
    “說得好。”
    “請市長監督。”
    “小剛啊,你來得好啊。”盧市長說。
    “這麽說,我還有來得不好的時候?”我笑著說。
    “你什麽時候來都好,我說的意思是你至少有兩個來得好。”盧市長說。
    “什麽兩個來得好啊?您說的我怎麽聽不懂啊?”
    “剛才你說了那麽多,也該輪到我說一下了。”盧市長說。
    “您說吧,我洗耳恭聽。”我說。
    “我先說你第一個來得好。”盧市長說。
    “您說吧。”
    “你第一個來得好,就是從省裏下來得好。”
    “怎麽下來得好啊?我來後,有些人還不高興呢。”我說。
    “你跟我說了那麽多,我也跟你實話實說吧。月光縣是全省的貧困縣,在省裏不待見,市裏也不待見。縣委書記換來換去的,就是工作沒有起色。”盧市長說。
    “您說吧,我聽著呢。”我說。
    “除了市委那邊著急外,我們政府這邊也著急啊。政府定的各項績效目標任務,上級布置的各項工作,月光縣完不成,也拖了全市的後腿啊。尤其是精準扶貧任務,如果月光縣完不成,我們全市就完不成。全市完不成,全省就完不成。”盧市長說。
    “全省完不成,中央肯定會打省裏的板子,省裏也會打我們的板子。撤我們的職是小事,群眾不能脫貧致富奔小康才是大事啊。讓群眾脫貧致富奔小康,是雷打不動的政治任務啊。小剛,你知不知道,你沒來時,我們的壓力山大啊。”盧市長說。
    “對於誰來擔任月光縣縣委書記,省裏遲遲不拿意見。翁書記在征求我的意見後,我們隻好先提出了月光縣就地選拔和市裏派人下去兩條意見。”盧市長說。
    “我也不瞞你,對於月光縣就地選拔。市委王書記力主讓你們的縣長馬誌上,馬誌代理縣委書記,也是王書記力薦的。”盧市長說。
    “我不管翁書記是怎麽想的,但我總感覺馬誌差了一點什麽。不知道是在能力上,還是在人品上,我說不清差了什麽。但至少我認為,他不是最合適的人選。如果馬誌擔任了縣委書記,我的壓力同樣大。”盧市長說。
    “市政府畢竟不是市委啊,市委定了大政方針政策,市政府要落實啊。你想想看,如果月光縣沒有一個強有力的、能力和人品過硬的縣委書記,我們的各項工作,能落實下去嗎?能完成嗎?”盧市長說。
    “你想想看,如果是馬誌擔任了縣委書記,度假村不度假,奮進集團不奮進,礦業公司不出礦,淩河大橋不通行,這些問題恐怕一個也解決不了,更別說你們的紅廟聯合體、道教六峰山,還有將來的柳樹湖度假村項目落地了。”盧市長說。
    “還有更加複雜艱難的、不帶一點水分的、不弄虛作假的脫貧致富奔小康任務,也恐怕完成不了。”盧市長說。
    “市長啊,我也幹得不好啊。我不是謙虛,我真的覺得我幹的不好,我也是壓力山大啊。”我說。
    “這就是我說你來得好的第一個原因,再說第二個原因。市裏派人下去,我也不妨跟你說點家醜。無論是翁書記,還是我本人,我們把我們市裏的幹部考慮了一個又一個,就是沒有合適的、滿意的人選。”盧市長說。
    “不僅如此,我們市裏的幹部,都不想到月光縣去。即便是提拔,也沒有人願意去。”盧市長說。
    盧市長說的話,讓我忽然想到了來月光縣之前的事。
    我出生在農村,家鄉遠離省城,父母書讀得少,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他們有個樸素的願望,就是希望我多讀書,讀好書,好好學習,上重點學校,進重點大學,在城裏找一份好工作,娶一個城裏的媳婦,在城裏安家落戶,最終跳出農門。
    我沒有辜負他們,很幸運地考上了一所全國重點大學,畢業後分到省發展和改革委員會辦公室,又跟深愛我,我也愛她的大學同學,也是大學的“校花”華莉戀了愛,結了婚,添了小孩,在城裏安了家。最終跳出了農門,基本上實現了父母的願望,父母也很為我自豪。
    但對於我來說,雖然人在省直機關工作,說起來好聽,實際上就是打雜。打掃衛生、端茶倒水、東跑西顛、抄抄寫寫、記錄打字、上傳下達等不一而足。
    剛開始我很有雄心壯誌,很想有一番作為,也提了不少自己認為是合理化的建議,無奈機關的一些事情總也說不清道不明,不幹事少幹事的人總是有理,自己提的建議也沒有什麽采納。
    人心隔肚皮,總不能事事如意。時間一長,棱角也磨的差不多了,銳氣也就漸漸消退了。
    我自恃清高,不想高攀“權貴”,找後台,弄個一官半職,然後在“權貴”的庇護下,昂首向前,一路升遷。閑暇下來,就寫文章聊以自慰。因文章時常見諸報端,被人看中,幾經波折後,調入省委政策研究室,跟領導寫材料,搞調查研究,熬資格,混日子,沒想到還混了一個副處長。
    我本想躺在鐵飯碗裏,領導說東就是東,說西就是西,本本份份,安安穩穩過日子,沒料到被省委書記上官雲飛同誌提名,經省委常委會研究同意後,派我到月光縣去擔任縣委書記。
    我從鄉裏好不容易到了城裏,又從城裏到鄉裏來了。
    月光縣名字蠻好聽,聽起來很有詩情畫意和浪漫情懷。縣委書記的“名頭”也很有分量,說起來似乎“炙手可熱”,不是一般人能坐上去的。
    可那裏一直是省裏最貧窮的縣,最複雜最難幹最說不清的縣,既沒有詩情畫意,又沒有什麽浪漫情懷。隻有滿頭霧水和無休止的“扯皮拉筋”、溝溝坎坎。
    那裏的事情很難說得清楚,雲山霧罩的,麻煩事一大推。省裏一連派了四位挺精幹的縣委書記,都任職不到兩年就回來了,有的僅幹了幾個月,轟轟烈烈地下去,灰灰溜溜地回來。
    縣委書記走馬燈似地換,工作卻很難有起色。和同撩閑扯,都搖頭歎氣,認為月光縣很少有讓人滿意的地方。在省裏,派人到月光縣,就被人看成是“發配充軍”,隻有受排擠、受歧視的人才會派到那裏去。
    連在省婦聯工作的妻子一聽說我被派到月光縣去,就滿腹委屈,氣不打一處來。哭哭啼啼、吵著嚷著要找省委政策研究室葉子奇主任和省委上官雲飛書記“扯皮”。
    “你在想什麽?”盧市長問。
    “我在想,您說的市裏幹部的想法,跟省裏幹部的想法一樣啊。省裏的幹部,包括我,即便是提拔了我,都不想到月光縣來啊。”我說。
    “看來,省市都一樣。月光縣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啊。”盧市長說。
    “但這隻不過是暫時的,我不是跟您匯報過嗎?您至少給我五年時間,我一定還您一個全新的月光縣。”我說。
    “到那個時候,說不定很多人說月光縣是個好地方,人人爭著要到月光縣來呢。”我說。
    “我當然希望這樣,不過,我給不了你五年時間。能給你時間的是省委、市委,是月光縣人民群眾。”盧市長說。
    “市長謙虛了。”我說。
    “不是我謙虛,我是實話實說。不過,你是到目前為止,我們認為最為合適、最為滿意的月光縣縣委書記人選。因為你的到來,我們的工作擔子輕多了,壓力也輕多了。”盧市長說。
    “您千萬不要這麽說,我一直覺得,我是縣委書記當中,幹得最不好、最差的一位呢。”我說。
    “那是你自己的看法。你一直在埋頭幹事,沒有橫向比較。”盧市長說。
    “您很謙虛地說,您給不了我五年時間。那您可不可以把我的想法跟翁書記說一下呢?我急急忙忙往您這裏趕,話也沒有跟翁書記說的這麽多,我把這件事忘記跟翁書記說了。”我說。
    “可以啊,我巴不得讓你在月光縣多幹幾年,減少我們的工作壓力呢。如果我們的縣委書記都能像你這樣,那我們的工作壓力就輕鬆多了。”盧市長說。
    “不過,我還是建議你,有空的時候,還是把你的想法跟翁書記當麵談一下。”盧市長說。
    “那如果省裏來人,如果談到了我,您能不能把我的想法跟他們說一下呢?”我說。
    “可以啊。”
    “謝謝市長,謝謝領導!”
    “我剛才跟你說的是第一個來得好,再跟你說說第二個來得好吧。”盧市長說。
    “您說吧,我聽著呢。”我說。
    “第二個來得好是,你到我這裏來得好。”盧市長說。
    “這又是什麽說法呢?”我問。
    “你主動把你的日常工作情況,把你的五大夢想跟我詳詳細細地說了一下,讓我對月光縣的工作,對你的個人想法有了更加進一步的了解啊。”盧市長說。
    “尤其是你對我內心十分糾結的月光縣脫貧攻堅戰的情況、經濟發展的情況,給了我一顆定心丸。讓我內心不再糾結了,感覺壓力輕多了。”盧市長說。
    “謝謝市長這麽高看我,抬舉我。”我說。
    “我哪高看你,抬舉你啊。我像你一樣,就是實話實說啊。”盧市長說。
    “那您覺得,我的第五個夢想能實現嗎?聯合國秘書長能到我們縣來嗎?”我問。
    “我不想打擊你的積極性,夢想畢竟是夢想啊,還是事在人為吧。”
    我說:“之前跟您匯報過,我內心隻想把工作幹好,並不想追求這些形式上的東西。但是,我不想隱瞞您,我也不想放過這些形式上的東西。”
    “不想放過這些形式上的東西?這怎麽講?”盧市長問。
    我說:“我想讓我們月光縣的老百姓活得有尊嚴,我想盡量讓他們過上一種體麵的充滿個人尊嚴的生活。我還想滿足他們的虛榮心,讓他們有‘牛’吹。”
    “滿足什麽虛榮心?有什麽‘牛’吹啊?”盧市長問。
    我說:“月光縣建一個小小的大橋,就有市委書記、市長來。一個小小的礦業公司恢複生產,就有國家部級領導、省委書記、省長來。一個小小的度假村建設,就有黨中央、國務院的領導來。”
    我說:“全國要脫貧致富奔小康的縣有近3000個,聯合國秘書長都不去,就是要到我們縣來。還要代表聯合國衷心祝福我們月光縣人民群眾,實現了對美好生活的追求。”
    我說:“我就是想要我們縣的老百姓有這些‘牛’可以吹,我要讓他們在不知不覺、活靈活現的‘神吹’中,對我們月光縣產生一種依賴感、幸福感、自豪感、榮譽感。從而更加熱愛我們月光縣,更加自覺地建設我們月光縣,更加自覺地守護我們月光縣。”
    “你啊,你啊……。”盧市長說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放聲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