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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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林王氏衝著林然然抬手就是一巴掌。
誰也沒想到她會跑得這麽快,還當眾動手,來不及阻止,眼睜睜看著她撓在林然然白嫩嫩的臉上!
林然然早有準備,順著她的掌風偏頭一閃,林王氏用勁兒過猛,直接撲在了泥地上。
“哎喲!”
“哎呀!”
兩聲尖叫同時響起。林王氏咕咚栽倒在地上,林然然則是捂住了自己的臉:“奶奶,我做錯什麽了,你為啥一見麵就打我!”
“就是!哎,你這是怎麽說的,憑啥打孩子啊?”王愛英趕緊拉過林然然,嫌棄地看著撲在地上的林王氏。
“哎喲……哎喲,死丫頭你敢絆我,你不怕天打雷劈啊!”
林王氏摔了個狗啃泥,一身漿洗得幹幹淨淨的藍布襖也全是土,拍打著大腿開始哭號:“沒天理啦!反了天啦!孫女兒敢動手打俺,俺還活著幹啥啊!”
“奶,你說啥呢?我哪兒絆您了?各位叔伯嬸娘,你們可都看見了,我才回家我奶就這麽打我。不就是欺負我沒爹沒娘嗎?”林然然捂著半邊臉,抽抽嗒嗒也哭了起來。
早就聞訊而來的村民們都看見了這一幕。從他們看來,就是林王氏衝上去打了林然然一巴掌,然後把自己給摔了。
連林家那群人也都是這樣以為,三嬸不由得暗暗怪老太婆沉不住氣,回家裏怎麽打都成,幹嘛在這裏點眼給人家留把柄。三嬸給自己的女兒林萍萍使個眼色,讓她先回家去,免得在這兒一塊丟人。
三嬸跑到林王氏身邊,一臉關切:“娘,您沒事兒吧?摔到哪兒了?”
“哎喲……哎喲……”林王氏上次才跌了一跤,這回又摔了個狠的,扶著自己的老腰直哎喲,壓根兒爬不起來。
偏偏一家子人都以為她是在裝,七手八腳地想把她架起來,免得她繼續丟人:“奶,快起來!”
“娘,先起來,地上潮!”
“哎喲!別碰我!一群討債的!”林王氏雞爪似的手亂拍,她這把老骨頭都快被拉散架了,“還不去撕了那死丫頭的臉!她敢推我!”
二嬸指著林然然嚷道:“然然,你咋能推奶呢!”
林然然捂著臉,嗚嗚大哭,一副被嚇壞了的樣子。王愛英摟著林然然,氣道:“你咋說話呢!大家夥都看著呢,明明是你林王氏打了孩子,人家然然動都沒動,她咋推的你?”
“就是!我們都看見了,你自己打人把自己個人摔著了,還賴人家!”紅霞嫂走出人群,揚聲道。
紅霞嫂在年輕媳婦兒裏很有威望,她一出聲大家夥都附和起來。
一邊是老婆子撒刁放賴,一邊是小白菜且哭且說,大家夥兒心裏的那杆秤倒向哪邊不言而喻。
“孫紅霞!這是我們林家的事兒,你來插什麽嘴?”二嬸叉腰道。
紅霞嫂冷笑:“路不平有人鏟。我說的是事實,大家夥兒說是不是?”
“是!”村民們紛紛應道。
林然然心裏給紅霞嫂點了個讚,看來她沒白幫林大關賣雞蛋。
一個大娘還道:“我們大家夥長著眼,是你王婆子動手打孫女,活該!”
“你……你……”二嬸被完敗。
“你!我告訴你王愛英,你別以為……哎喲!”林王氏見二兒媳敗退,怒上心頭,登時血條滿格,一翻身就扶著孫女站了起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為啥幫她。那死丫頭背了多少東西進你家?那都是我們林家的東西!你得給我吐出來!”
這話就難聽了。
王愛英回頭大叫:“娘!”
“來啦!”一個小老太太從院子裏衝出來,揮舞著個笤帚把,正是林大富的母親劉氏:“林王氏!你剛才噴的什麽糞?你給我再說一遍?”
林王氏虎軀一震,倒退三步。
要說林王氏憑借撒潑手段和三個兒子,在村裏叱吒多年,要說她在村裏還有啥對手,那劉氏就可以算一個。誰讓劉氏有個當大隊長的兒子呢?
“咋,我說錯啦?二賴子就看見死丫頭拿東西進你們院兒了!”林王氏梗著脖子道。
二賴子在人群裏嚷了一句:“是!我看著了,那包鼓囊囊的,肯定是肉!”
林然然那十斤肉村裏可不少人眼紅著呢,上次林王氏在她屋裏連片豬皮都沒找著,就認定了她肯定是把肉都送給林大富家了。
想到這裏,她理直氣壯起來:“沒錯!我告訴你,那十斤肉可都是我們林家的。你最好給我吐出來!要不我就跟稽查隊告你林大富!”
“你……你胡咧咧啥!”關係到林大富的仕途,這可不是件小事。畢竟剛收了林然然的東西,王愛英和劉氏都有些發虛。
林王氏盯著王愛英和劉氏的臉色,插著腰得意地哼了一聲,“咋,心虛啦?你自己家幹的那些事兒,別打量著我不知道,你……”
“我是拿了東西給王大娘!”林然然忽然嚷嚷道。
“哎,然然!”王愛英嚇傻了。
“咋,我沒說錯吧!”林王氏拍著大腿,衝林然然擠出個難看的微笑,“然然,你告訴奶,你都給他們家啥了?你乖乖說了,以後奶疼罵你!”
村裏人都嗡嗡議論起來,平時大家夥沒少眼紅林大富家,現在都等著林然然揭發林大富。到時候把他的大隊長職位一擼,也拉縣城裏批鬥去!
王愛英臉都白了,劉氏手裏的掃帚也抓不住了,這林然然咋能賣他們?!
林然然眼淚掛在臉上也不擦,抽抽搭搭道:“我帶弟弟妹妹進城看病,不夠錢,是王大娘給我塞了錢,還托我給她帶個不鏽鋼飯盒跟兩塊肥皂。我一回來,就是給王大娘送飯盒還錢的。”
“原來是這!“村民們發出恍然大悟的聲音。
紅霞嫂高聲道:“大隊長一家人也不寬裕!居然還這麽關心咱們社員,實在是太有責任心了!”
“呸!”林王氏麵容扭曲,道,“他給你的那點錢能買這麽老些東西?你個死丫頭不要臉的,是不是幹啥見不得人的事兒去了!要不你哪兒來的錢和票?”
“你說什麽?”林然然麵色慘白,身體晃了幾晃,一副受不住打擊的樣子,“你……我做啥見不得人的事兒了!”
“咋,我說錯啦?你個死丫頭,先跟人鑽小樹林,現在又進城幹些見不得人的事兒。當初生下來的時候咋沒把你摁馬桶裏淹死!”林王氏拍手跳腳地咒道。
紅霞嫂趕緊護著林然然,勸道:“然然,你奶糊塗了,別聽她的。咱們回去,啊?”
“我不走!”林然然推開紅霞嫂的手,擦幹臉,冷冷看向四周:“怪不得今天我回村裏,大家一個個在我背後嘀嘀咕咕。感情是我親奶奶在村裏歪派我呢。你們都懷疑我在城裏住這些天,錢哪兒來的,是吧?”
林然然眼神森冷,一個個掃視過去,被她注視的村民都忍不住心虛地移開眼,他們或多或少都在背後說過林然然的閑話。可她自己的親奶奶都這麽說,還能怪別人想歪了?
林然然三嬸這時候笑了笑,她讀過三年級,一直以文化人自詡,說話也是輕聲慢氣:“然然,奶這也是關心你。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帶著弟弟妹妹在城裏這麽些天。你吃啥?住哪兒?哎……”
她這一席話說得痛心委婉,頓時提醒了村裏人:“是啊,然然,那城裏啥都要花錢,住一晚上招待所要好幾毛呢,你咋在城裏待得下?”
“就是啊……”
村民們紛紛附和著。
而林然然卻是遲遲不吭聲,林王氏見她一副心虛語塞的樣子,得意道:“咋不說話啦?心虛啦?死丫頭還跟我強嘴!”
“哎,這城裏丫頭就是心野。你看咱們丹丹,雖說是在鄉下,可那一向是規規矩矩,老老實實啊。”二嬸摟著自己的女兒,得意道。
她的女兒林丹丹跟林然然一般大,憑啥她的女兒就得待在鄉下,林然然那死丫頭就可以待在城裏?看吧,城裏的丫頭就是賤!當了破鞋,到底比不上自己閨女!
林丹丹厭煩地掙開她媽的手,她媽不愛幹淨,棉襖袖筒擦了鼻涕又擦嘴,都板結得硬通通了。她這身上的小碎花布棉襖可是林然然的,有七八成新呢,款式還新潮,她愛惜得不得了。
“死丫頭!”二嬸一巴掌拍女兒後腦勺上,那點兒溫情脈脈又散了。
“你打我幹啥!搞破鞋的是林然然又不是我!”林丹丹正是叛逆期,被她媽當眾打了登時下不來台,大聲嚷嚷道。
“我是你媽,我還打不得你了!”二嬸抬手又是一巴掌。
可她不是林王氏,林丹丹可不怕她,捂著臉哇一聲哭著跑了。
“死丫頭!你給我回來你!看我不揭了你的皮!”二嬸拖下破鞋子一瘸一拐地追上去。
大家夥看著她們母子倆唱大戲似的,哄然大笑起來。
林王氏也氣壞了:“沒用的東西!你別給我丟人了!”
三嬸眼裏劃過一絲輕蔑,扶著林王氏輕聲提醒:“娘。”
林王氏頓時醒悟過來,這個老二家的蹩腳貨,就知道打岔!先料理林然然要緊。她瞪著林然然:“你還有啥話好說?你那些髒錢是哪兒來的?你給我們老林家丟大人了你知道嗎!”
“是,我是給你們老林家丟人了。”林然然朗聲道。
“……你說啥?”林王氏居然被噎得愣了一下,這死丫頭怎麽忽然承認了?
圍觀的村民們也都愣了,王愛英趕緊拉了拉林然然別說氣話,就聽見林然然高聲道:
“我爸全單位都知道了,老林家侵吞了他們給我爸的撫恤金!還把我應該得的職位給賣了!老林家可不是丟了大人嗎!”
轟然一聲,像晴天霹靂一樣砸在林王氏和其他林家人的頭上。特別是林王氏,她的身體顫了顫,要沒三嬸攙著差點又跌回地上去。
“你說啥?!”一聲大喝,人群往兩邊分開,走出一個穿著半舊工裝,六十來歲的硬朗老漢。正是林家的一家之主,林然然的爺爺林武興。
林武興提著把鐵鍬,正是剛從自留地裏回來。他是個閑不住的,本想趁著天氣好把地翻一翻,就見他家小孫子林誌航飛跑來報信,說大姐姐林然然他們從城裏回來了,正在林大富家門口跟奶打仗呢。
林武興登時就扛起鐵鍬趕回來了。他知道自己老婆子的脾氣,在家裏鬧鬧就算了,咋還跑到大隊長家門口鬧去了?他才趕回來,聽見的就是林然然的這一句。
“然然,你剛才說的是真的?”林武興顧不得別人的眼光,追問道。
“真的。”林然然道,“爺爺,你來得正好。剛才奶說我進城幹了不正經的事兒,要不咋有錢住供銷社。現在我就當著您的麵,跟大家夥兒也都說個清楚明白。”
林然然轉向眾人,拿出口袋裏的幾塊錢,把她跟林大富家說的,自己在城裏遇到父母熟人的那一套搬出來又說了一遍:“……事情就是這樣。那些叔叔阿姨見我妹妹生病了沒錢治,可憐我們才給捐了一點錢。給小秋看完病,就剩下了這點兒。”
“然然,你說的真的嗎?”村民們聽得一愣一愣的,有心軟的大媽已經抹起了眼淚。林王氏臉頰抽搐,二嬸嚷嚷道:“紅口白牙說啥都憑一張嘴,你有啥證據?”
“我能給然然證明。”林大富披著棉襖走了出來。
林王氏在他家門口如何撒潑,還要去揭發他的話他都聽見了。隻是剛才是女人的戰場,他不好出來。現在林武興來了,男人之間能過話,他才出來。
林大富對眾人道:“然然進城的介紹信是我開的。她帶小秋去看病,遇到熟人給她錢的事兒她也跟我說過了。然然,你把小秋的病曆拿出來給他們看看,”
林然然哎了一聲,從包裏拿了張病曆證明出來。村裏人看著那張紅字頭的證明,頓時都信了。村裏人大多不識字,但是上頭明晃晃的紅印泥可做不得假。
“還真是!上頭還有小秋的名字哪。”紅霞嫂叫道,“有些人糟踐孫子孫女兒就算了,還非得誣蔑孫女兒的名聲,也不知道安的什麽心!”
“就是!林王氏,你不是在村子裏說人家然然搞破鞋,你咋這麽壞!”
“有你這麽說自己親孫女兒的嗎?”
“喲,林王氏,你往哪兒去啊?”劉氏緊緊盯著人群裏打算偷溜的林王氏。
林王氏見林然然拿出了證明,正打算偷偷走人,誰知道被這劉氏給揭破了。她一叉腰,梗著脖子道:“老娘去哪兒你管得著嘛你!”
“嘿,你剛才這麽歪派然然,還說要去告我兒子,這事兒沒這麽輕易了了!”劉氏也不是好惹的。
林武興嘴角一抽,狠狠瞪了眼林王氏。這老婆子嘴上沒個把門的,咋還把林大富給得罪了!他對林大富打了個招呼,麵帶歉意:“大富啊,你大媽她說話沒譜兒,你別往心裏去。我家然然也給你添麻煩了。”
“不麻煩。鄉裏鄉親的,三個孩子又是這樣,我作為大隊長,又是長輩,可不得搭把手照顧一下嗎?”林大富一番話說得冠冕堂皇。
村民們立刻紛紛讚同地點頭,也有誇林大富關心村民的。隻有林武興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他不是憨人,林大富的言下之意他明白得很。這是明擺著打他這個親爺爺的臉啊。
林武興深覺丟人,衝還要撒潑的林王氏一揮手:“別咧咧了,跟我回去!然然,你也跟我回家。”
林然然沒動。她緊盯著林武興,一字一頓:“爺爺,錢的事兒我解釋明白了。現在我也有個問題要問問你。”
林武興有種不妙的預感,道:“然然,有啥話咱回家說。”
林然然沒理他,朗聲道:“我一個小姑娘家家的,奶說的那些話我也學不出口。爺爺,我就問問你,我跟小秋小景是不是你的親孫子親孫女兒?奶趕我們出來,不給吃不給喝就算了。我帶弟弟妹妹進城看病去,為啥奶要在村裏這麽糟踐我的名聲?上次是說我跟別人鑽小樹林,這次又說我進城搞破鞋,把我名聲弄壞了,對你們有啥好處?”
林武興咳嗽一聲:“然然,爺爺知道你受了委屈。先跟爺爺回家,有啥委屈慢慢說,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回家?我們姐弟三個哪裏還有家?”林然然反問。見林武興一個勁兒的和稀泥,心裏也是冷笑不已。
林武興正色道:“你們姐弟三個是我的親孫子,隻要有爺爺在,你們就有家。”
林然然道:“我不回去!在那個家裏,我奶不讓我們上桌吃飯。我妹妹病了也不給錢治。奶還打我呢!我回去會被她打死的!”
林王氏臉憋得發青,要不是三兒媳死死拉住她,她早上去撓死那死丫頭了。
林武興想了想,溫和地道:“然然,你放心,以後有爺爺在,絕對沒有人敢給你們委屈受。這天越來越冷了,你們也不能總待在那破房子裏啊?”
“我寧願住在破房子裏。我要分家!”林然然道。
“你……你說啥!”林武興也愣了。
其他人也是深深地震驚了。一個十四歲的小丫頭,要分家?盡管這些天林然然搶著分肉,獨自進城,可在這鄉下地方,還從沒有一個小丫頭片子頂門立戶的道理。
“然然,別太過了,你小孩子家家的咋能分家?”王愛英和紅霞嫂也趕緊低聲勸說林然然。
“我一定要分家。”她聲音不高,剛好讓大家聽得清清楚楚,“再不分,我奶要把我賣給人當童養媳了。”
眾人愣了:“啥童養媳?”
林武興隱約知道一點端倪,皺著眉頭看林王氏。就見林王氏拍手拍腳地嚷嚷起來:“啥叫賣?俺賣啥了?俺給你找個好婆家,讓你有口飽飯吃還錯啦?你這麽給俺潑髒水,你不怕天打雷劈哇!”
“隊長,鄉親們,大家都聽到了吧?我奶親口承認她要賣我當童養媳了。”林然然果斷道,“我奶嫌棄我在家吃白飯,賺不了公分,就把我五十塊賣給人當童養媳。還誣蔑我跟人鑽小樹林!”
“原來是這!”村民們再一次轟然討論起來。同住一個村子,林王氏是啥做派大家都清楚,沒想到還有這個隱情?
這一次的討論可比之前熱烈多了,在鄉下出點兒跟桃色沾邊的新聞,那是賊帶感。之前林然然跟人鑽小樹林的事兒,就足足讓村裏下了一個月的飯。
“死丫頭,你別在這兒東拉西扯!你跟人鑽小樹林,那可是大家夥兒都親眼看見的!”林王氏一手叉腰,一手指著人群:“你,你,還有你,你們大家夥兒當時不都看見了嗎!還是我三兒媳婦第一個發現的!”
那幾個女的都點點頭:“是,我們是看見了!一碼歸一碼,你之前是跟人鑽小樹林了。”
林然然不理會她們,隻看著三嬸劉敏:“三嬸,那天是你帶著人來看的,對吧?”
三嬸劉敏冷不丁成了眾人視線的焦點,她很為難似的道:“然然,你年紀小,有時候難免走錯道,是咱們當長輩的沒教育好你……”
“三嬸!那天你是咋看見我跟人鑽小樹林的,你能跟大家夥兒說說嗎?”林然然直接打斷她那些沒味兒的屁話。
她胸口怒火中燒,也許是原主殘留的情緒影響了她。就算是林王氏和二嬸加起來也沒有這個三嬸劉敏這麽令她厭惡。
腦子裏浮現出原主林然然死前的記憶。
林丹丹那天想搶她身上的棉襖,可那是她媽媽生前親手給她縫的,她不肯給。林丹丹就故意往她衣服上蹭了煤灰,還告訴她,奶找了媒人相看她,要把她嫁給二大隊的一個二流子趙濤。
林然然本來是不信的,結果沒幾天她奶真的把那個趙濤和媒人領到了家裏來。那個趙濤比她大了足足十歲,看人的眼神別提多下流了。林然然不肯答應,她奶奶就狠狠地罵了她一頓,說她一個賠錢貨,還有啥好挑的。
後來趙濤專門趁林然然去山裏打豬草,撿柴火的時候,攔住她說些流氓話,還動手動腳。要不是剛好有人砍柴經過,林然然真的不知道他能做出什麽事兒。
林然然心驚肉跳,頭一次這麽激烈地反抗林王氏的決定,就算林王氏餓了她好幾天,她也不肯鬆口。直到那天,天都擦黑了,林王氏還逼著她把一袋子地瓜幹送到大爺爺家去。
大爺爺家在鄰村,去那兒必須得經過一片小樹林。林然然是城裏長大的姑娘,膽小得很,看著那黑黢黢的樹林嚇得直抹眼淚,撿了根粗木棒在手裏才敢進去。
誰知道她才進去,就見一道人影迎麵撲來,抱住她就往她臉上湊。林然然尖叫一聲,舉起木棍沒命地敲下去,然後撒腿就跑。
不消說,那個黑影就是趙濤。
林然然驚慌失措地從樹林子裏跑出來,趙濤追在背後,捂著頭惡狠狠罵道:“死丫頭!你給我站住!”
林然然大老遠看見了她三嬸,大聲叫起來:“三嬸,三嬸!”
劉敏挎著個籃子站在路邊,一直看著這邊,可麵對林然然的求救,她卻忽然扭開頭,好像啥也沒看見。與此同時,趙濤追了上來,一把抓住林然然的手把她往後拖,林然然心頭一陣絕望。
好在這時候村裏的拖拉機回來了,雪亮車燈照了過來,把做賊心虛的趙濤嚇得抱頭鼠竄,但車上幾個搭車趕集回來的婦女也都看見林然然跟個男人拉拉扯扯的場麵。
“哎,那不是你家大侄女兒嗎?”有人扯著嗓子問路邊的三嬸,“跑掉的那個男的是誰?”
三嬸嗨了一聲,似笑非笑道:“我也不知道,就看見然然跟他從小樹林裏鑽出來。”
……
原主是被三嬸活活屈死的。
林然然的指甲狠狠掐進掌心,才勉強遏製住那股衝天的怒氣。
麵對林然然的質問,三嬸不敢跟她對視。林王氏在一邊攛掇道:“說!你就跟大家夥說說,那死丫頭是咋跟人鑽小樹林的!”
三嬸幹笑一下,道:“林貴媳婦兒她們看見了啥,我就看見了啥,對吧?”
“哦,你們看見我跟男人鑽小樹林了?”林然然問那幾個媳婦兒。
林貴媳婦兒幾個麵麵相覷,道:“這倒沒,都是聽你三嬸兒說的。”
三嬸忙道:“我那天正好就看見然然跟人站在小樹林外邊。我就事論事。”
林然然又道:“三嬸,你說我跟男人從小樹林裏鑽出來,可我當時是站在小樹林邊上的。你咋知道我不是跟人站在小樹林邊上說話,而是跟人剛鑽出來?你這麽誣蔑我,我是可以報警抓你的!”
“我沒汙蔑你!那趙濤明明就攆著你出來的……!”三嬸猛地捂住嘴。
林然然冷笑起來。
紅霞嫂聽出道道兒來了,問:“你說跟然然鑽小樹林的是那個趙濤?趙濤攆著然然?要是然然跟他鑽了小樹林,他還攆然然幹啥?”
“那個二流子啊!我都看見他在山裏堵然然好幾回了,然然咋可能跟他鑽樹林子?”林然然有多害怕討厭趙濤,村裏人都是見過的。要說林然然跟趙濤鑽小樹林,大家夥還真是不信。
林然然紅著眼睛向紅霞嫂道:“那天天都擦黑了,我奶非要我穿過小樹林去給大爺爺家送地瓜幹。我一進去趙濤就……我好容易逃出來,見著三嬸就站在對麵路上,我向她求救,她還裝沒看見我。要不是正好拖拉機來了,我……我……”
林然然捂著臉哭起來。
“劉敏,然然說的是不是真的!”林貴媳婦兒失聲道,想到那天劉敏那無比自然的語氣,她還真想不到劉敏剛剛才對自己的侄女兒見死不救,還能給她潑一盆髒水。
這事兒太嚴重了!明眼人一聽,就知道是咋回事。林王氏和劉敏明擺著想讓趙濤把事兒做成,這年頭的女孩子失了身,還不乖乖地聽話嫁人?
村民們想起了剛才林王氏罵林然然的話,還有她這些天在村裏罵街散播林然然的謠言。這村裏女人對罵也鮮少用這麽髒的詞兒的,要知道這年頭作風問題比啥都嚴重,特別是在鄉下,名聲就是女人存身的根本。
拿作風問題編排一個女人,那絕對是結下死仇的。林王氏居然這麽算計自己的親孫女兒。林王氏和劉氏太狠了!太欺負人了!
“我不是,然然,你咋能這麽說……”三嬸劉敏強自鎮定,“我絕對沒有這麽幹。”
“怪不得那天明明輪到你燒火,你非要推給我,還拿個籃子去樹林子邊打豬草哪。你心真夠黑的。”二嬸揍完林丹丹,一回來就扯著嗓子道。
二嬸就聽到後半段,她一腦子漿糊,壓根想不到這事兒牽扯到林王氏。同是兒媳婦兒,憑啥她婆婆總偏心劉敏,總罵她?二嬸抓住這個機會,狠狠地踩了妯娌一腳,還得意地湊過去跟林王氏獻殷勤。
“娘,你看老三家的,真不是好東西……”二嬸話沒說完,就被林王氏一巴掌抽得眼冒金星。
林王氏氣得跳起來:“你個死婆娘!你瞎咧咧啥!”
二嬸的話和林王氏這惱羞成怒的表現,登時坐實了林然然的話。頓時無數的指責和鄙夷都衝著林家人去了。
“這林王氏也太黑心了,舊社會的地主婆都沒她這麽壞!”
“就是!林家老大那小兩口是多好的人啊,見人不笑不說話。夫妻倆才走多久,就把孩子往死路上逼。”
“真沒想到這劉敏也這麽壞,平時還笑模笑樣的,咋有這麽黑心的婆娘!”
“就是!別說那是她親侄女兒,就是不認識的,也不能不管哪!還歪派人,真是黑心爛肺!”
紅霞嫂還道:“這樣的人,就該抓去勞改!”
三嬸劉敏雙腿直顫悠。她不覺得自己那事兒做得有多虧心,林然然這死丫頭一向是個錐子紮了都不吭一聲的。可她咋變得這麽能說了,打得她措手不及,還說漏了嘴!
她辛辛苦苦在這個村子裏熬了多少年,才攢下的好名聲!現在全完了!
聽著周圍議論紛紛,林武興的腦子嗡嗡作響。這件事兒他還真不知道,她們咋能做下這樣的事兒,還被當眾揭出來,簡直把他一輩子的臉都丟完了!
林大富也是目瞪口呆,全然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內情。他看眼林然然,這下是真的有點同情她了。怪不得這小姑娘變得這刁鑽,要是再軟活點,真得被林王氏幾個生吞活剝了。
“武興叔,都是一個村裏的,您又是長輩。有些事兒我不好插手,但現在是新社會了,不好搞舊社會的那一套啊。更不興違法犯罪!”林大富語重心長道。
林武興樹皮般的老臉抽搐了下。他是見過世麵的,輩分也高,在村裏一向有點威望。現在因為自己的孫女兒。被一個晚輩問到臉上來了!可他心裏存著另一件更要緊的事兒,急著回去問清楚。
他耐著性子,和藹地對林然然道:“然然,爺爺知道你受了點委屈,但萬幸的是你現在沒事兒。你奶她大字不識一個,你別跟她一般見識。”
還是和稀泥。林然然心生鄙夷,掃了一眼道貌岸然地裝和藹的林武興。
她擦著眼淚對大家夥道:“各位叔伯嬸娘,你們也看到了聽到了是咋回事兒。你們說說,我還敢回林家嗎?”
村民們目睹了全程,早就對林家鄙夷至極,就算是一向德高望重的林武興也走下了神壇。要是林武興真像他自己說的那樣,咋能讓三個孩子被逼成那樣?三個孩子在破屋子裏住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也沒見他林武興去管一管!
“別回去啦!回去真沒活路了!”
“還不如姐弟三個單過呢。”
“就是,別回去!”
林武興被林然然晾在一邊,老臉直抽抽。林王氏聽著村民們的話,拍著大腿想鬧又不敢鬧,憋得也是呼哧作響。而三嬸劉敏臉色煞白,失魂落魄的站在那兒不敢說話,隻有二嬸捂著臉,舔著自己被打得鬆動的槽牙,眼睛還咕嚕嚕轉著看熱鬧。
林大富這時候開口了:“哎,既然這是大家夥的意思,我這個當大隊長的就免不得管一管這然然三姐弟的事兒了。要說給錢、給糧……”
林大富故意拖長了聲音,掃了眾人一圈,這才道:“咱們村人人也都不富裕,是真的拿不出來。”
“是啊……”眾人這才鬆口氣。這三姐弟是可憐,可真要他們分出嘴裏的糧食,又沒有人願意了。
“可他們三姐弟的住處,咱們大隊還是有能力解決的。”林大富話鋒一轉。
“這倒是。然然姐弟現在住的那地方是人住的嗎?門都被人拆了。”王愛英也道。
林王氏登時心虛地哼了聲。
立刻有人道:“這倒是!天越來越冷了,咋地也得給他們安置個地方啊。”
“現在村裏倒是有幾處地方空著,村東頭的一間,養豬場後麵有一間,還有就是……”林大富細數著。
“就是我家後門的那間!幹淨敞亮,正適合然然住。咱們鄰居也有個照應!”紅霞嫂快言快語道。
村民們叫了起來:“那可是地主老財家的房子!那麽大一間哪,他們姐弟三個咋住得過來?”
那可是當年謝家的房子!謝家最鼎盛的時候,全村人都佃他家的田種,他們家的宅子那可是兩進的院子,地上鋪的是青石板,大梁是山上砍的百年老樟樹,至今不蛀不壞。
後來謝家被鬥倒了,謝家幾代積累的財富也都統統被打砸搶光了,但他家的房子倒是保存得完整。那房子多氣派,冬暖夏涼,村裏人人都盯著。但就因為盯著的人太多了,均分不了,反而空了下來。再說了,村裏也不缺房,特別是前些年又是打仗又是饑荒,有好些絕戶的房子空著呢,也沒理由占了謝家院子。可憑啥這姐弟三個就能住進去?
“那不是借給然然他們暫時住下嗎?”紅霞嫂道,“村東頭那間現在堆著化肥,養豬場那味兒能住人嗎?還那麽偏,三個孩子住那兒能安全?”
大家夥七嘴八舌地爭論起來,還是讚同的聲音占了上風,最後林大富一句話說服了他們:“就先這麽定下吧。至少把冬天先熬過去,開春後大家再商議商議。總不能讓孩子給凍壞了!”
這話是個活口,隻要三姐弟不是長期占著房子,大家夥也就沒啥好反對的了。
“那爺爺,您能幫我寫個證明不,就證明我們姐弟三個從林家分出來了。”林然然衝林武興道,“大富叔,到時候您幫著我和爺爺一塊兒去公安局做個證,把我單立個戶頭。”
聽到林然然這大得要上天的主意,林武興都有些麻木了。隻有林王氏扯著嗓子嚎了聲:“你……”
“把嘴閉上!”林武興怒喝。
“死老頭子,你對我衝啥?”林武興很少跟林王氏紅臉,更何況還是當著全村人的麵。林王氏氣得直捶自己的胸口,又不敢跟他對罵,一個勁兒小聲咒罵著,“死丫頭,賤丫頭,憑你也敢分家……”
老伴兒的咒罵跟針似的紮著耳朵。林武興抹把臉,忽然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不就是林王氏教訓孫女兒嗎,咋事情就變成這樣了?
一樁樁一件件,拔出蘿卜帶出泥,咋就丟了這麽大的人,還把三個孫子孫女都給分出去了?
可對上林然然那雙冷冰冰的眼睛,幾十年曆練過來的直覺告訴林武興,他最好是答應,否則林然然還會搞出更大的事兒。
“是這,然然,這幾天爺爺脫不開身。等三天後趕集,咱們再進城去辦這事兒。你也趁這個時間好好想清楚,消氣了,這個家還是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