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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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1章
    冰涼冷硬的金屬貼在肌膚上, 謝三垂眼看著林然然的手指搭在自己的腕骨上比劃, 聲音帶啞:“我不會看, 你喜歡就好。”
    林然然很喜歡這個款式, 印象裏是誰也帶了這麽一隻表。不過謝三的皮膚是麥色, 帶著這表有種野性的美, 那人的手腕卻清瘦白皙, 帶著這腕表有種從容不迫的矜貴。
    售貨員在一邊喜滋滋介紹:“這表可是勞力士,鍍金的,一千一。”
    林然然抽了口氣, 一千一,超出預算太多了。水雲和關洪雖然不缺錢,那也沒錢買一千一的手表啊。
    林然然笑著搖搖頭, 正要讓售貨員拿隻歐米茄看看, 謝三卻拿起那塊表,問她:“你喜歡?”
    林然然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連忙搖頭:“太貴了。不要買這個。”
    “你對象戴著多好看啊, 這個表是進口貨, 值這個價。”售貨員強烈推薦道。
    謝三隻當林然然身上沒帶夠錢, 已經掏出錢來。
    “不不不。”林然然用力按著謝三的手,對售貨員道, “我的預算是四百以內。”
    “年輕人, 瞧瞧你對象多好。別人家來買都是嫌棄買得少的呀, 她多為你省錢,會過日子來。”售貨員嘖嘖誇獎著。
    林然然大窘, 抬頭跟謝三對視一眼,卻見他看著自己的眼神隱隱灼熱,更是心頭一跳。
    謝三低頭在林然然耳邊道:“喜歡就給你買。”
    “不是我……”林然然正要解釋,身邊陡然響起一聲。
    “這表我要了!”
    這嗓音年輕而動聽,像是胸腔裏藏了管風琴,隻是嗓音很冷,細聽去還帶著股咬牙切齒的意味。
    林然然隻覺身畔一股冷風,硬挺的大衣料子與自己肩膀相擦而過。她下意識轉頭,視線與對方的喉結齊平。
    雪白的襯衣領口扣到最後一個,襯得脖頸越發修長,喉結形狀分明。
    這個人長得肯定很英俊。這是林然然腦子裏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可惜那人側對著她,隻見他穿著將校呢大衣,身材挺拔得像個行走的衣架子,一看就是世家子弟。
    他買東西的派頭也很大,衝售貨員冷聲道:“這塊表。給我包起來。”
    “這表要一千一……”見多識廣的售貨員也愣了,看著來人的臉呐呐道。
    一疊錢和票拍在櫃台上。粗略一看也知道不止一千,何況那票還是軍需票!
    林然然眼饞地看著那厚厚一疊軍需票,有了這個,她就可以去三樓和華僑商店買東西了!這人出手就是一疊,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顧裴遠餘光瞟到林然然臉上,卻看見她一臉饞涎欲滴地盯著桌上的票,半個眼神也沒分給自己。
    一口老血頂到喉嚨口。
    “好,我馬上給你包起來啊。”售貨員眼睛都直了,忙拿出盒子來。
    “等等,凡事有個先來後到。”謝三開口阻止,“這表是我們先看的。”
    “不要了,我們買個國產的吧。”林然然連忙按住謝三,小聲道,“我是給水雲姐買的。”
    林然然貼著謝三小聲說話,模樣落在旁人眼裏更顯得親密。
    售貨員一時間有些為難。你說這表放著半年也沒賣出去,今天一次來兩個人要買,這不是活見鬼了嗎?
    “這……你們到底誰要啊?”售貨員問道。
    一千一的手表,隻能讓這紈絝子弟消受了。林然然對售貨員笑道:“不好意思,我們不要了。”
    林然然說完,拉著謝三轉身就要走。
    這時,一個漂亮女郎趕上來,她穿著一身時髦的連衣裙,外罩精致小坎肩,拉著顧裴遠的袖子嬌聲道:“裴遠!你怎麽又不等我,買什麽呢?”
    那售貨員動作慢騰騰,還要找漂亮的紙盒把表裝起來。顧裴遠抽回袖子,眉間擰出一個深深的川字:“裴深深,別碰我。”
    “對不起嘛,我忘了你不愛讓人碰到了。”裴深深平時也是受盡追捧的嬌嬌女,偏偏遇上顧裴遠就沒辦法了。
    “顧裴遠?”林然然的聲音響起。
    已經走開幾步的林然然回過身來,臉上的表情乍驚乍喜,看著那個背對著自己的修長背影疑心是自己聽錯了。上海是什麽福地嗎?才偶遇謝三,又碰見了他?
    裴深深警惕地看向林然然,心中將她從頭到腳飛快評判一番,打扮還行,可惜料子和皮鞋都不算上等貨。她小聲問道:“裴遠,你認識她?”
    “不認識!”顧裴遠負氣道。
    要是顧裴遠無動於衷,裴深深還能放心,偏偏顧裴遠露出這種賭氣的樣子來。她立刻又回頭瞪著林然然,將她重新審視。隻見她穿戴雖然一般,可一雙眼睛長得很勾人,皮膚又白又嫩,心中登時警鈴大作。
    那邊,林然然看著那道高挺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原來是認錯人了……
    “然然,怎麽了?”謝三看著神色異樣的林然然。
    “沒什麽,認錯人了。”林然然眼睛還盯著那處,沮喪搖頭。
    她說完就要走,誰知顧裴遠驀然轉過頭來,瞪住她。
    像是在賭氣地說:誰說認錯人了?
    曾經漂亮的少年被歲月雕琢出男人的輪廓來。形狀無可挑剔的唇,一管很挺直的鼻子,英氣的眉毛中和了漂亮五官的陰柔感。
    然後,林然然被那雙包含怒意的鳳眸瞪了個正著。
    ”這不是顧裴遠還能是誰?!
    謝三也認出了顧裴遠。三年未見,他再想不到顧裴遠居然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從天而降。危機感席卷而來,他下意識地抓住了林然然的手。
    林然然沒發現謝三的動作。她的心狂跳起來,衝顧裴遠綻開了一個笑容,“顧裴遠”三個字呼之欲出。
    顧裴遠的反應卻給她潑了瓢冷水。
    顧裴遠矜持地昂著下巴,冷冰冰的臉上寫滿了三個字:“你是誰?”
    “……”林然然的笑僵住了。不能輸,她咬著唇,下意識地瞪回去。
    鳳眸裏的怒意更上一層樓,死死盯著林然然。
    兩人隔著幾米遠的距離互相瞪著,眼睛除了彼此再容不下旁人。
    這一番眉眼官司,別說謝三和裴深深,售貨員都忍不住看起戲來。
    裴深深的直覺告訴她,顧裴遠肯定認識那個女人。她連忙拉著顧裴遠的手,道:“裴遠,你挑個盒子嘛,把表裝起來。”
    顧裴遠眼睛仍然盯著林然然,隨口道:“不用包了,直接把表給我。”
    售貨員忙把表和找來的錢都遞給他。
    顧深深拿著那塊表故意挑剔道:“你不是已經有一塊勞力士了嗎?還是古董表,何必買這種貨?”
    “少管!”顧裴遠直接摘下手上原本的古董表,把這塊戴上了。做完這一切,他抬起下巴傲氣地看向林然然,卻發現林然然站著的地方空無一人。
    她居然走了!
    “林然然!”顧裴遠邁開長腿追到扶梯口。
    這自動扶梯很窄,一次隻容一個人站在上頭。排隊的人還當顧裴遠要插隊,紛紛回頭怒視他。見到是個漂亮雍容的青年,這才閉嘴。
    林然然才下了扶梯,謝三跟她說了什麽,她回身仰頭看了一眼,跟顧裴遠遙遙相望。
    然後,衝顧裴遠吐了吐舌頭。
    跟謝三頭也不回地走了。
    “……”顧裴遠清冷的表情終於打破,透出一絲氣急敗壞。
    還像三年前跟林然然互相賭氣的少年。
    追過來的裴深深隻聽見他的喘氣聲,從小到大情緒沒有一絲波動的顧裴遠從牙縫裏一字一句迸出三個字:“林、然、然……”
    七十年代上海的“衣食住行”裏,“住”是一個老大難題。上海的人口稠密程度堪稱全國之最,住房問題也是全國最困難的。
    上海人多住在弄堂裏,也謂之“石庫門”。而弄堂也有上下之分,上等的有“新式弄堂”和公寓,下等的就是棚戶區。
    石庫門房子的結構很複雜,分為三層。從一樓說起,從前門走進去是一個小小天井,進入客堂間,再經過樓梯間就到達廚房,廚房連著後門。
    從樓梯走上去,有一個小而寒冷的亭子間,亭子間屋頂有個小曬台。再上樓梯,就到達了二樓的房間。
    第三層是一個三角斜頂的小閣樓,帶著個老虎窗。這個小小的三層閣樓麵積狹小,成年人站起來就會碰到頭。
    這樣的亭子間在過去是窮酸文人暫時棲身的地方,現在卻要塞進四戶以上的人家。一家四代人擠在十二平米的小房間裏,是常有的事。
    潮濕陰冷的空氣,泥濘的弄堂,擠得無處下腳的房間,七八戶人家共用的廚房和小天井,成為一代上海人共同的回憶。
    他們的生活被濃縮在一個小小的弄堂裏,顯得格外逼仄。
    同一時間,上海靜安區的一棟別墅小樓卻是另一番景象。
    曾經的租界仍然保留著殖民者留下的建築,這間小別墅獨門獨棟,自帶一個花園,花園裏的噴泉已經幹涸,冬青樹和玫瑰倒還綠著,一到春天景色十分宜人。
    院子當中的噴泉已經幹涸,舉著弓箭的安琪兒仍然佇立。它曾經見證這兒車水馬龍夜夜笙歌的風流奢靡,作為一個“封資修”的典型罪證,它的翅膀被造反派小將砸裂了一小塊,又出於上頭的考慮把它保留下來了。
    門口重重守衛已經撤掉,隻剩下哨兵站崗。
    顧裴遠大步走進屋子裏,霎時間像回到了舊時代。客廳裏溫暖如春,壁爐燒得暖融融。一切屬於封資修的東西都可以在這裏找到。
    樓上樓下共兩層,連傭人張媽也有一間自己的臥房。
    顧奶奶坐在沙發上打毛衣,顧元元穿著件毛衣,胖乎乎地像隻毛毛蟲,倒在地毯上逗一隻睡覺的老貓。
    他一見到哥哥就一骨碌爬起來:“哥哥!車子買來了嗎!”
    女傭張媽也迎上來道:“裴遠回來了?吃過沒?給你下碗湯圓?”
    顧裴遠隨手把大衣脫下丟給她,頭也不回地上樓去了。顧元元邁開短腿才追了一步,就警惕地站住了。本能告訴他,哥哥不高興,不能惹。
    裴深深趕在後頭追來,上氣不接下氣,連顧奶奶都來不及問候就追著上樓去了:“裴遠!顧裴遠!”
    顧元元對她沒興趣,盤腿坐下來繼續折騰那隻貓。張媽把大衣撫平掛起來,對顧奶奶道:“裴遠今天脾氣好大,又跟裴小姐吵架了?”
    顧奶奶樂嗬嗬道:“這孩子從北方回來就一直陰晴不定的,不用管他。”
    “張媽,我吃湯圓。”顧元元奶聲奶氣地撒嬌。
    “你不能吃了!”顧奶奶嗔道,“張媽,把他拉起來,待會兒讓貓撓了。”
    那隻老貓都十三歲了,毛也變白了,一入冬就窩著不起來。顧元元偏要折騰它,捉著它兩條前爪讓它起來跳舞。
    張媽樂嗬嗬道:“咱元元就愛吃張媽做的湯圓不是?張媽這就去煮。”
    顧奶奶道:“多煮幾碗,給裴遠和深深也送兩碗。”
    正說著,顧裴遠一陣風地又衝下樓來,大步出門了。
    張媽和顧奶奶麵麵相覷:“我這湯圓還煮不煮啊?”
    顧裴遠帶著兩個警衛員在上海最熱鬧的幾條街搜尋一番,最後齊齊鎖定一家小飯館。
    飯館的門臉很深,林然然坐在一張小桌子旁,還沒點菜。
    警衛員甲摩拳擦掌:“是那個穿裙子的?”
    警衛員乙道:“那個長得真漂亮,裴遠,她犯了啥事兒啊?”
    能讓顧裴遠搜了半個上海的,肯定是啥間諜,他們要立功了!
    顧裴遠冷冷吐出一個字:“滾。”
    這種小館子門臉煙熏火燎,生煎包和鴨血粉絲是出名的好吃。倒是很會找地方。
    “這麽巧。”一道陰影覆在林然然臉上,顧裴遠居高臨下地站在她麵前。
    因為身高傲人,從林然然這個角度看去,顧裴遠的頭都快頂到了天花板,一個貴公子出現在這種地方,實在讓人覺得委屈了他。
    嗬嗬。林然然一肚子的火氣又冒了出來。他不是不認識自己嗎?現在冒出來幹什麽?
    林然然握著筷子,冷哼道:“你是誰啊?”
    短短的幾個小時內,顧裴遠不知道做了什麽心理建設,居然沒有炸毛,而是拉過一把椅子,在坐下之前彬彬有禮地詢問:“我可以坐下嗎?”
    林然然想也不想道:“不可以。”
    顧裴遠坐下了。難為他一雙大長腿,屈居在這小凳子上也不覺得憋屈。
    顧裴遠環顧一圈,道:“謝三呢?”
    “輪不到你管。”林然然橫了他一眼。
    也不知道是那句話順了顧裴遠的心意,他唇角勾出點笑意來,原本端肅的姿態也放鬆下來。單手撐在桌上,向前傾身靠近林然然:“這家鴨血粉絲湯很好。”
    顧裴遠的嗓音已經褪去少年的清澈,變得更低沉磁性,但語調仍然是林然然最熟悉的那種。
    以前他惹哭了顧元元,或者得罪了林然然,過後就會找來好吃的,用這種笨拙的語氣跟對方說話。
    “我最討厭鴨血了。”林然然撇過臉去,裝作看牆上菜單的樣子。她其實很喜歡鴨血粉絲湯的,說完皺皺眉,開始認真看菜單。
    顧裴遠目光灼灼,眼神仿若有實體地落在她的臉上,一點點描摹,將她與記憶中的少女重疊起來。
    桌上的氣氛一時間十分詭異。
    這家小飯館的菜單很單調,生煎包一塊二,鴨血粉絲湯八毛,白菜海米湯五毛,雞粥五分錢,白粥四分錢,都隻要半兩糧票。
    林然然的脖子都快僵了,隻好叫來服務員:“我要一份雞粥。”
    她原本是慕名而來吃這家鴨血粉絲湯的,出於恨屋及烏的原因,她隻好點了份雞粥。可隔壁桌的鴨血粉絲湯聞起來真香啊。
    “雞粥?”服務員愣了下。
    顧裴遠嘴角溢出一絲笑,又飛快隱去。
    服務員自然而然把他們倆當成一起來的了,轉向顧裴遠道:“還要點什麽?”
    顧裴遠道:“一份鴨血粉絲湯,一份生煎包。”
    他在林然然摸口袋之前,搶先付了錢和糧票。林然然懶得跟他當著服務員拉扯,更不想跟他說話,沒搶。
    服務員一走,她又托著下巴氣哼哼地看著牆。
    顧裴遠逗她說話:“一碗雞粥,夠吃?”
    林然然正沒好氣,道:“不夠我把碗吃了。”
    顧裴遠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含笑不語。
    不到一分鍾,服務員把粥端來了:“雞粥來了。”
    看著麵前的這碗“雞粥”,林然然陷入了巨大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