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切莫飲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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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麽告訴張曜,他來之前,趙琪已經思考了好大一會兒,卻怎麽也想不出一個妥善的辦法來,想找個人幫忙出個主意,卻發現偌大的張府竟尋不到一個合適的人,幾經對比,也就張曜勉勉強強還能湊合。

    確定自家夫人不是在開玩笑,張曜認真思索起來,他倒沒問為什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隱私,相互尊重是最基本的禮儀,雖然這個時代的人或許並不認同,沒關係,他怎麽想又是怎麽做的,還輪不到別人來管。

    “夫人要離開多久?三五天?還是十天半個月?”

    趙琪想了想,麵色遲疑道:“應該三五天就可以了。。。”

    瓊華派距離蘇州府萬裏之遙,若是全程不停一日一夜便可到達,隻是她最後必將元氣大傷,到時候或許連自保之力都沒有,行走江湖,安全最為重要,平日裏師門也多有說教,她自然曉得這個道理,也慶幸身上有萬裏縹緲一息符,可以省卻一半奔波之苦,如此算下來,三五天應該可行。

    這些事張曜卻不知情,沉吟道:“也就是說還不確定,對吧?這就比較麻煩了!”停了停,他又接著說道:“大概就在這兩天,母親應該會來別院看我,少說也要待上一段時日,她這個人最好麵子,為了避免惹她不快,到時候你每日請安想必應是少不了,如果是這樣,恐怕你短時間內還離不開張府!”

    “你,同意我離開?”

    趙琪神色古怪,她雖不諳世事,但出嫁前母親多有交代,在家從父出嫁從夫,需克己明禮緊守婦道,與公婆和睦,與鄰友和善,與相公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切不可犯下七出之條雲雲。

    趙母叮囑的事有很多,隻是能記下來的也就這些,下山前師傅曾說過,人間禮法瑣碎繁多,有些可以聽,有些不需要聽,作為尊師重道的好孩子,她理直氣壯的把那些不愛聽的全部當成了耳邊風。

    其實她早已打定主意,不管張曜同不同意,過上幾日都要找個機會離開張府,說上一聲就是打個招呼,免得到時候尋不著人他們著急,至於打完招呼再跑,別人會不會還要擔心,這個卻是從未考慮過,先回師門再說,半年多未見,對師父師娘和眾師兄們可是想念的很,對了,還有阿離!

    “我為什麽會不同意?”張曜笑著道:“要去哪兒是你的自由,我雖是你相公,但也不可能像那籠中鳥一樣把你關在家中,隻是有兩點你需謹記,一是出去時要有下人跟著,免得出現意外;二來時間不能太長,否則奶奶會很不高興,她老人家雖然沒有女子無才便是德的這些封建糟粕,但也不喜歡女子在外頻繁拋頭露麵,認為有失體統!”

    “什麽破?”趙琪的注意力很明顯跑到了奇怪的地方,她對張曜說的那句話很好奇,總覺得這個詞與眾不同,藏有深意。

    “封建糟粕!”眼見趙琪還要再問,張曜搖著頭道:“夫人,你問這些東西幹嘛,管它什麽意思呢,知道它指的是不好的東西就成。”

    “哦,原來封建糟粕四個字是罵人的,啊張耀,你竟然敢罵祖母,我一定要告訴她老人家!”

    “。。。”

    張曜說的話,趙琪原本有些懷疑,不想在第二天靈驗,她的婆婆,張曜的媽媽當真來到了別院,一同前來的還有兩位娘舅。

    對於這位婆婆,趙琪了解不多,仔細想想見麵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總共不過才兩次,一次是大婚時,她坐在上首接受跪拜;另一次則是第二天新娘子敬茶,而後便被老夫人帶到這別院中,一眨眼過去了近一個多月。

    “。。。曜兒的病既然好了,那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寵著慣著,任他無所事事,娘,我覺得應該讓曜兒先接手一些事務,讓家中老人多帶帶他,也好長些見識,免得以後不清楚情況鬧出笑話來。”

    趙琪到來時,耳邊傳來女子說話聲,想來這人應該就是她婆婆,走進屋內,老夫人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旁邊不遠處還坐著一位中年女子,看到趙琪,她笑逐顏開道:“琪兒來了,快快到娘這裏來,讓我好好看看你。”

    趙琪也不推辭,屈膝一禮後走到她旁邊最近的位置坐了下來,甜甜的叫了一聲:“娘。”

    “哎!”中年女子是笑的合不攏嘴,對著趙琪又是親切又是熱情道:“琪兒到咱家快兩個月了,吃的可曾習慣?住的舒不舒服?曜兒有沒有欺負你?跟娘說,我一定給你做主!”

    “母親,我還未進門就聽見你在編排孩兒,我真的是您親生的麽?”

    張曜笑著從屋外走進來,張夫人眼中閃過一絲疼惜,而後故作不滿道:“你這傻孩子,不是為娘十月懷胎把你生下來的,難道你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不成?竟說一些昏話,也不怕你娘子笑話。”

    房間內幾人輕笑起來,稍後老夫人站起身子,王媽急忙上前攙扶著:“既然過來了,就在這好好住上幾天,外麵的事就交給張仁他們去處理,你也好好陪陪曜兒!”

    “是,母親!”

    修行之士五感敏銳,道行越深越是如此,強如趙琪這般的金丹境,旁人再三掩飾心中所想也是無濟於事,不言不問,僅憑識感便可將人心思揣摩的裏外通透,而某些專精於此的邪道高人,甚至可以把握別人萬千念頭,在談笑間將邪念種下,讓人不知不覺讓心魔暗生,最後淪為欲望奴隸。

    自家這位婆婆,雖然臉上帶笑看似正常,趙琪卻是知道,她心跳不齊呼吸微急,笑容之下隱藏著一絲緊張,與張曜說話時,三分注意力依舊放在老夫人身上,可見她對老夫人十分在意。

    老夫人離開房間後,張夫人心中鬆了口氣,老夫人在,她總覺得有些不自在,心中也是苦澀,這麽多年過去了,她始終不為對方所喜,也從不知自己錯在那裏,每每想起隻覺得心灰意冷,別人隻看到她是張家婦的風光,卻看不到這背地裏的心酸悲冷。

    “母親,屋內悶熱,不如我們到外麵走走吧!”

    對於兒子的提議,張夫人從善如流,一行三人朝著花園慢慢走去,路上她問了很多,先問了張曜的病情,又問了下寶安堂和許仙,還有近段時間過的如何,聽到老夫人安排了識字先生,她點了點頭,當知道是邱先生時,又不自覺的皺起眉頭,似乎有話要說,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

    夕陽西下夜幕降臨,待食罷飯後,趙琪回到東閣,坐在椅子上,右手托著下巴出神,她的婆婆,張夫人過的好像不如意,今日接觸中才真正感受出來,她心中似乎藏有很多心事,眉心總有一絲愁緒散不去。

    眼下時辰尚早,還未到睡覺的時候,青蘿陪在小姐身邊,雖說是習慣了小姐沒事兒就一個人發呆這種事,隻是心頭依舊有些想不明白,三伏酷暑,小姐卻天天待在屋內不出去,她不覺得悶熱麽?

    “少爺您小心一點,這裏光線太暗,別歪著腳了。”

    珠兒的聲音遠遠響起,稍後便傳來腳步聲,張曜早早的回到東閣,這在往日可謂少見,趙琪倒是清楚,他先是陪母親說了會兒悄悄話,又見了見兩位娘舅,後來又去了趟老夫人那裏,這才回來。

    “夫人沒出去?”雖是詢問的意思,但話中肯定的意味很濃,趙琪沒有回答,張曜也不在意,一起生活了一個多月,對方什麽性子他也基本了解清楚,有時候想想,其實也挺好的。

    “夫人,你我剛好都有時間,不如一起到花園裏坐坐?讓下人備些酒菜,說些夫妻之間的悄悄話如何?”

    趙琪尚未點頭同意,青蘿反倒有些興奮,不時的看向自家小姐,心中焦急道:“快答應快答應,我的小姐啊,你倒是快些答應啊!”

    世界上沒有那麽多笨蛋,也別想著一直把別人當成傻子,張曜和趙琪處的古怪,時間久了,丫鬟們眼又不瞎,自是看得出來,況且兩人一直客客氣氣的,這哪像是夫妻該有的樣子,趙媽暗地裏多次吩咐過青蘿,讓她多注意下小姐,創造一些和姑爺獨處的機會。

    “你。。。準備和我說些什麽?”

    張曜一愣,隨即笑著道:“也沒什麽,就是聊聊你,再聊聊我,聊聊我們,聊聊這個家。”

    說是去後花園,最後卻是去了四季亭,這是趙琪要求的,她說稍後有雨,想起當初打賭時的情景,張曜也就沒有反對,等兩人走到四季亭時,下人已經將酒菜備好,也不知他打得什麽主意,又讓人抱來整整一壇。

    既然要說悄悄話,丫鬟們自是不能呆在旁邊,整個四季亭轉眼剩下兩人,先給趙琪倒滿,又給自己來上一杯,張曜舉杯道:“夫人,夜色如水彎月如鉤,先讓幹了這杯酒,我們慢慢聊。”

    趙琪喝過酒,但不是這凡間的素酒,她有一師叔名曰醉道人,尤為好酒,腰袢處掛個葫蘆從不離身,有事沒事總要喝上兩口,那酒似乎飲不完,在她年幼時曾偷偷的喝過一次,師叔發現後心疼的不得了,將她送回了藏劍峰,回去時腦袋暈暈的記不得事情,再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

    為此,她被眾師兄嘲笑了很多年,師傅倒也沒說什麽,隻是叮囑以後不要在沾這些俗物,趙琪一直銘記在心,至於結婚時喝得卻是水,哪怕交杯酒也是如此。

    將酒杯放下,發現趙琪未動,張曜疑惑道:“怎麽了?難道這酒水不合夫人的口味?”

    “張曜,你到底要和我說什麽?”

    又倒上一杯直接喝完,張曜這才說道:“夫人,你我大婚已經一個多月了,你卻很少叫我相公,能不能告訴我這是為何?”

    “這個。。。”

    趙媽再三提醒過這件事,隻是趙琪心中總覺得有些別扭,這相公兩字死活是叫不出口,遠遠沒有叫名字來的舒服順暢。

    “也罷,你不願意就算了,夫人,我再問一個問題,你對我有什麽看法?”

    “看法?”趙琪想了想,搖著頭道:“沒有什麽特別的看法,很普通的一個人。”

    “隻有這些麽?”

    “隻有這些!”

    轉眼間的功夫,一壺酒下去了七七八八,張曜隻覺得腦袋有些微眩,人反倒變得興奮起來,都說這穿越者是千杯不倒,若是魂穿試試,就好比前世是個長跑高手,這輩子投胎到一個殘疾人身上,你就是劉翔博爾特附體也跑不過別人,同理,若是這輩子沒有喝過酒,幾杯下肚任誰都要暈。

    不過既然已經興奮起來,他索性也不再控製,放開性子隨意道:“夫人,你知道我對大街上的行人有什麽看法麽?”

    這個問題問的太過古怪,趙琪不明所以,疑惑的看著他。

    “沒有看法!因為我不認識他們,他們是陌生人,無關緊要的人!”

    趙琪沉默了,她意識到了什麽,卻又不願意麵對,任由張曜繼續說道:“你是我娘子,我是你相公,我們要在一起生活一輩子,可是夫人你有沒有發現,你自己好像並不是這樣想的,你高高在上對所有事情都漠不關心,不管是我還是家裏人,你總是刻意的保持距離!

    起初我以為是你不習慣,又或者性子清冷,後來我慢慢發現,你看我、看趙媽、看青蘿,看所有人的目光都是一樣的,有人會說這叫一視同仁,但在我看來,這是藏在骨子裏的冷漠和殘忍!”

    “夫人,你從來沒有把我當成你相公!在你眼中,我跟其他人沒有不同,就跟那大街上的陌生人一樣,或許能叫得出名字,但一轉身就會忘得幹幹淨淨!”

    話說完了,酒壺也已經空掉,將桌子上的整壇酒打開,卻尋不到合適的器物,他索性直接抱著壇子喝,一大口下去,胸前的衣衫濕了大半,卻不由的高喊一聲:“爽!”

    趙琪依舊沉默不言,張曜也不在意,這些話他隻是借個機會說出來,有沒有回應無所謂,有些事情早說總比晚說好,若是一直沉默下去,誰也不知道將來會惹出什麽亂子來。

    “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任何事情都有緣由,張曜今晚說的這番話也肯定有,趙琪莫名想到這個問題,緊緊看著他道:“為什麽?”

    “為什麽?”張曜啞然失笑,搖著頭道:“要說原因的話倒也簡單,我不希望你變成母親那樣!”

    怎麽也想不到會牽扯到婆婆,趙琪著實不明白,張曜放下酒壇,輕輕歎道:“母親,她過的很不快樂,這裏麵原因複雜,有她的也有奶奶的,而你我要相守一生,我是你相公,理應護著你一輩子,讓你開心到老,這是我的責任!”

    “保護我,一輩子?”

    這六個字似乎藏有神奇魔力,讓趙琪心神大亂,一瞬間她想過很多,明明很想笑,卻不知為何笑不出來,竟又些想哭,為什麽要哭?如此可笑的事情,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說要保護她一輩子,滑天下之大稽,荒唐的簡直不可理喻,可是我為什麽很想哭?

    短短一會兒的功夫,張曜又連著喝了好幾口,這會兒酒勁上頭,反倒讓他越加亢奮,頗有些百無禁忌肆意輕狂的感覺,至於趙琪的異樣,卻是沒怎麽留意,自家這位夫人一直都是如此,正說著話就突然沒了後音,習慣就好。

    “張曜,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我會忽然離開這裏,離開張家?”

    睜著惺忪醉眼,看著變成了好幾個人的趙琪,他滿臉不在乎道:“你要走?那請提前跟我說一聲,免得我到時候四處尋你!”

    “你不攔我?”

    “想走的攔也攔不住,不想走的推都推不走!來,幹了這一杯,倒時記得喊一句分手快樂,一路走好!!!”

    剛剛還信誓旦旦的說要保護人家一輩子,這會兒又渾不在意的說什麽分手快樂一路走好,趙琪恨得銀牙差點咬碎,無師自通深深明白一個道理,男人靠得住母豬能上樹!

    現在再看張曜,麵目可憎尤為討厭,越看越是不痛快,這邪火跟澆了汽油一樣蹭蹭蹭的不斷高漲,說不上為什麽,就是很想暴打他一頓,。

    “小娘子,你看起來好眼熟啊?我們是不是認識?交個朋友吧!”

    這句話徹底把趙琪惹毛了,怒極反笑道:“相公,你醉了。”

    “醉?不可能的,我怎麽可能喝醉呢,老子可是千杯不倒能飲萬壇酒水,小美女你。。。你是誰?”

    正胡言亂語說著不著調的話,人卻愣在了那裏,趙琪還是趙琪,卻又大大不同,此時凡塵散盡光華齊出,她似那天山之巔的雪蓮,白淨素雅;又似那夜空中的玉盤,縹緲清冷,張曜半醉半醒,隻覺得這人很是熟悉,卻又想不來是誰,嘴巴花花道:“我道是誰呢,原來是嫦娥仙子!”

    “嫦娥仙子?你猜錯了,我不是你說的那個人!”

    “你不是嫦娥仙子,那你是誰?”

    “揍你的人!”

    !!!

    詫異時,一個拳頭飛來,昏倒前最後一絲記憶,隻覺得那手很白,很嫩,真的很好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