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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初。

    蘇墨漓帶著小五上了懷山永欣寺。

    懷山永欣寺雖然廟不大，但是香火卻很好，汴京許多達官貴人都會來的寺廟。

    廟裏有個無夢大師，許多人都想見他一麵，奈何無夢大師隻見有緣人，便是皇親國戚來了，他也能說不見就不見，更遑論別人的麵子了。

    上永欣寺需要徒步從山下走上去，上下山有兩條路，幸而路程並不遠，不到一刻鍾就能走到半山腰，然後俯瞰山下的風景，再走一刻鍾便到了山頂。

    寺廟看著不大，但是往來的人數卻不少，月初進香的人又多，雖不至於人擠人，但小五還是把她往裏麵護著點，聽說今天丞相一家也上了山，到底與旁人不同一些，身邊好些個丫鬟下人圍繞，雖說丞相一家隻有三個人，但是這陣仗瞧著卻不小。

    小五護著蘇墨漓從他們身邊走過去的時候，卻不知從哪裏竄出來一個二愣子，竟直直的往兩個人身上撞了過來，隻看到後麵一個舉著勺子的男人大喊道：“抓賊，抓住那個偷東西的賊！”

    那二愣子長發遮臉，懷裏抱著一個包裹，瞧見後麵那個凶狠的男人追了上來，心一橫就往人堆裏紮了進去，在躲避的時候卻剛巧撞上了小五和蘇墨漓。

    這邊人又多，小五隻好抱著蘇墨漓轉了個圈，落在了一邊，把手裏提著的籃子塞到蘇墨漓手裏，腳下一躍，幫著那個人抓賊去了。

    蘇墨漓衝他背影喊道：“你小心一點，別把人打死了！”

    剛轉過來的時候，卻剛巧撞進了蘇培林的眼睛裏。

    蘇培林猛地睜大了眼睛，仿佛看見了那個十幾年前就已經過世了的女人，又活生生的站在了自己麵前，一時震驚不已。

    蘇夫人站在他身邊扯了扯他的袖子，往他瞪著眼的地方看了過去說：“老爺，你在看什……”話沒說完，就跟蘇培林一樣瞪大了眼睛，嘴巴也張的仿佛能塞得下一個雞蛋。

    蘇夫人在看到蘇墨漓的臉的時候，忽然一激動，就直覺暈厥了過去。

    嚇的旁邊的蘇清婉連忙抱住了蘇夫人，連聲喊道：“娘，娘你怎麽了？”

    一時之間蘇府的人亂作一團。

    蘇清婉朝著蘇夫人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卻剛巧看到了站在那裏的蘇墨漓，她一驚下意識的喊出聲：“蘇墨漓？”

    她不經意地喊出聲，結果蘇培林聽到了也差點嚇得昏厥了過去。

    小五回來說那個二愣子已經被抓到了，被人扭送官府去了，在菩薩麵前偷東西，便是玷汙了佛門清淨，怕是不關個一年半載的出不來。

    蘇墨漓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塵說：“我又沒有受傷，你何必跟一個小偷計較。”

    小五看了她一眼，卻沒有說什麽，拉著她從這亂糟糟的地方走了。

    蘇墨漓也沒有注意到自己旁邊還有蘇家一家人。

    後山是無夢大師住的地方，他們在前麵上過香以後就從後山的一條小路上去，後山有一個小和尚守在門口。

    圓溜溜的腦袋圓溜溜的眼睛和圓滾滾的身子，看見蘇墨漓和小五就邁著小短腿走上前來，因為在山上所以穿了件厚厚的衣服，行動上還有些不是很方便，遠遠看著像是一個球一樣一搖一擺的歡快的跑了過來。

    “二位施主是？”

    小不點還沒蘇墨漓腰身高，小臉紅撲撲的。

    蘇墨漓戳著他的小臉蛋說：“你們家無夢大師在嗎？”

    小不點眼珠滴溜一轉說：“師父采藥去了！”

    蘇墨漓蹲下身子扯住他的臉說：“小和尚說話不誠實，你們家無夢大師什麽時候這麽勤勉過。”

    小不點被扯著嘴說話都不圓了道：“我沒說謊。”

    遠處一個背著背簍的和尚走來，小不點伸出小胖手一指說：“喏，師父回來了！”

    蘇墨漓放開這小不點，回過頭時候，無夢已經走到她麵前，眯著眼睛上下打量她。

    “你看著像是我十幾年前認識的一個小姑娘，雖然那姑娘瘦巴巴的，但是你們身上都有一樣的戾氣。”

    蘇墨漓抱著手臂說：“無夢大師十餘年容貌都沒有多少變化，難道是哪個山裏的妖精修煉成人的不成？”

    無夢嘖嘖道：“果然是你，多年不見，施主戾氣一如從前，倒也是沒什麽變化，施主何不放下心結，何必執迷於過去。”

    一見到她就開始勸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旁人都覺無夢是一個少言寡語，甚至不開金口的人，隻有跟他熟悉的才知道，這個人囉嗦起來怕是無人能及。

    蘇墨漓歎了口氣，從小五提著的籃子裏抱出一個酒壇子說：“十幾年沒見了，喝酒嗎？”

    無夢大師立馬放下了鬼扯，眼睛都掉在了酒壇子上。

    怕蘇墨漓累著小五又把壇子抱到了自己手裏，隨著移交的還有無夢大師的目光，順著酒壇子一直到了小五臉上，他吸了口涼氣說：“你自己戾氣這麽重就算了，還帶了個戾氣比你還重的人在身邊。”

    蘇墨漓笑而不語，小五說：“酒壇子很重，我要抱不穩，掉在地上了。”

    無夢趕緊從他手裏把酒壇子搶了過來說：“嘶，莫糟蹋了好東西。”

    說完就抱著酒壇子走了進去，蘇墨漓和小五搖了搖頭也走了進去。

    進去以後，無夢就從自己箱櫃裏摸出了兩個酒杯，歡歡喜喜的把酒倒上，品了口異常滿足的說：“這麽多年了也隻有你釀的酒最好喝，旁人都釀不出這個味道。”

    沉默寡言從不輕易開金口的無夢其實是一個話癆，拉著蘇墨漓就要嘮一番《般若波羅密多心經》，也隻有美酒才能堵得住他的這張嘴。

    蘇墨漓故作正色道：“佛門戒酒你偏愛喝酒，這清規戒律你都不放在眼裏，還要我跟你念色不異空，空不異色。”

    無夢抱著酒壇子說：“我修心不修口，他們修口不修心，況且我隻喝過你釀的酒，距離上一次喝已經是十幾年前了，那會走的時候你也沒給我留幾壇，我空想了十幾年呢！”

    蘇墨漓撲哧一笑說：“我來之前去了趟懷山，酒是從懷山啟出來的，幸而你這麽多年一直不知情，否則留給我的恐怕隻有空壇子了。”

    無夢撇了撇嘴說：“不就幾壇子酒嗎？瞧你小氣那樣。”

    恰逢這時，外頭的小不點撅著屁股搖搖晃晃的跑了進來，趴在無夢麵前說：“師父，外麵來了個人，說是來找您的。”

    蘇墨漓抱著手臂跟小五說：“你看，這個人又要忽悠了。”

    無夢喝酒喝得正高興呢，不耐煩的說：“不見。”

    小不點猶豫了一下說：“可是那個人說他是四皇子，有一些事情，特來找無夢大師解惑。”

    無夢頓了一下，看了看還沒喝到一半的酒，揮了揮手說：“你就說裏麵有客人了，不見。”

    蘇墨漓撐著下巴說：“你不是說楚季丘是天命所歸之人嗎？天命所歸之人你都不見？”

    十幾年前無夢曾經見過楚季丘，後來他告訴蘇墨漓，楚季丘是天命所歸，身上有一條金龍盤旋，還有隱隱的紫氣，是帝王之相。

    要不是知道無夢是一個土生土養的土著人，她都要懷疑他是不是提前看了劇本，不然怎麽會猜的這麽準。

    她看不到什麽金龍盤旋，更看不出隱隱紫氣，她隻看過原著。

    無夢晃了晃酒杯說：“他歸天命又不歸我，更何況他這是自尋煩惱的事情，我為什麽要撇下好酒，跟他去自尋煩惱。”

    小和尚哦了聲，領了命啪嗒啪嗒的跑了出去。

    說完，他又看向了小五，十分莫名的問了句：“你想要歸天命嗎？”

    小五身形一僵，蘇墨漓拍了下無夢說：“他歸我。”

    無夢看著她迷迷瞪瞪的說了句：“哦哦，那也一樣，歸你也一樣。”

    小五難得的給他倒了杯酒，然後目不轉睛的盯著蘇墨漓。

    無夢愛喝酒，但是酒量卻不好，這會子已經喝醉了，看眼前的東西都是花的，他在地上打了一個滾兒，趴著小五的腿忽然喊道：“九兒，九兒，你怎麽戴了個麵具，九兒……”

    嚇得小五連忙坐起身，地上的無夢抱著蒲團口中喃喃九兒。

    楚季丘能想來找無夢也是走投無路了，十幾年前無夢曾對他說，他會心想事成，可是今天他卻疑惑了，他心想事成的事情是什麽？得到皇位還是心愛的人？

    他想找無夢解惑。

    等了許久，小和尚從裏麵出來，抬起頭說：“師父說，裏麵已經有客人了，不便再見施主，施主還是請回吧！”

    楚季丘頓了下問：“有客人？誰？”

    小和尚搖了搖腦袋說：“不可說，施主請回吧！”

    楚季丘想不到還有誰能在這個時候被無夢接見，甚至能不見他。

    又或許隻是不想見他編造的一個理由，看來無夢也沒有辦法，楚季丘歎了口氣，往下山的路走去。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他太貪心了，妄想把兩樣都拿在手裏，可是他兩樣都舍不得放手，就隻能緊緊地把東西攥在手裏，攥到實在攥不住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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