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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爺子在家養病，把孫女喊了過去，道，“如意了？”

    李純鈞垂眸不語，“談不上什麽如意不如意的，隻盼著我日子能夠好過些罷了，什麽時候我能夠真的退出這片亂局，那才叫如意了。”

    “老二，是你自己跳進去的。”老爺子看著孫女，這姑娘是什麽性子他最清楚。

    “是啊，我過不來消停日子。”李純鈞蔫蔫地說道，她大概天生反骨，對賢妻良母這四個字從來敬而遠之，若有朝一日淪為後宅婦人，還不如當時死了算了。

    老爺子明知道她，卻仍舊惋惜，“你是何苦，李家一共才幾個人，你和你哥哥想跳出這個泥潭抽身離開，隨時可以。”他也不指望後輩能守住家業，更不指望他們能夠發揚光大，李家的血，不能在北境戰場上流幹了。

    李純鈞搖頭，“哎呀，您老就當您孫女我心懷天下了，什麽時候肅清朝堂，我什麽時候麻溜得滾，多一刻都不待著。”

    老頭子說你好大的心思，還想著肅清朝廷，整個盛京城裏，有哪家是幹淨的，連我們李家，你自己一個姑娘家都不幹淨。

    李純鈞嗤之以鼻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君正臣才賢，我們盡力扶一根正梁上去不好啊。”

    “你說小瑛王？”老爺子嗬嗬笑了一聲，“顧家根子就是歪的，他這是還小你能夠拿捏得了他，等他翅膀硬了你看人家不反過來收拾咱們家。”看著挺好，指不定骨子裏是個什麽人物，年紀輕輕深藏不露，如此城府，再過幾年那還了得？

    李純鈞靠在椅子上皺起眉頭，半晌後道，“實在不行，我過兩年自己生一個，自己生的我總能教好吧。”

    老爺子當場大怒，眼前一黑，厲聲斥責道，“你個混賬玩意兒，你老子生下來你們倆小混蛋，是為了讓你繼承家業，把你們當成籌碼的嗎！他是真心疼你們愛你們，才把你們生下來的，你倒是厲害了！”

    “生米還在鍋裏扔著，孩子沒影兒呢，就想著把他架在火上烤，這是為人父母該有的心思嗎！李家絕沒有這種事情！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辦不了，指望孩子幹嘛，有膽量你一輩子拿捏顧湛，把姓顧的一家子收拾利索，你樂意垂簾聽政還是挾天子令諸侯你自己去，不許打孩子的主意，我們李家可跟別人家不一樣！”

    老爺子怒火三丈，念念叨叨把人罵了一頓，李純鈞連連求饒，“我錯了，爺爺，我就是過個嘴癮，我倒是樂意生，我跟誰生啊！”

    “小瑛王呢，你和他，還成不成？”老爺子認真問道。

    李純鈞搖頭，“男人嘛，臥榻側睡個美人誰不高興，但是睡個蛇蠍美人就比較可怕了，老頭兒，以您多年經驗，說是不是？”

    老爺子歎了口氣，說我就娶了你祖母一個婆娘，沒想過齊人之福這種事情，“後院裏的事情你爺爺不懂，不過女人多了確實麻煩，你看看皇帝就知道了。”

    李純鈞笑了笑，“他們算什麽夫妻，我和顧湛也不算什麽正經的夫妻。”

    “你呀，哪裏都好，就是太聰明了。”

    聰明厲害地叫男人都瘮的慌。

    以李純鈞看來，不管男人還是男孩子，他們其實心底裏偏愛和善柔美的女子，像李純鈞這樣工於心計，能掐會算，會賺錢會打架這樣的女人，他們止步於欣賞，一般會望而卻步，甚至大多數人會指責她不是個正常女人，說她離經叛道那都是輕的。

    “算了吧，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美少年滿大街都是，我看的順眼的多著呢，和顧湛做不成夫妻，那我做他的謀士好了，本來那才是我擅長的東西，整天膩膩歪歪，兒女情長，您說那是您孫女嗎！”李純鈞得意洋洋。

    但是老爺子知道，她傷心著呢。它喜歡顧湛，顧湛也喜歡她，可她硬是把這份剛剛開始的緣分親手打碎，露出自己猙獰可怕的一麵來逼迫對方。

    她心裏苦。但是這是她的選擇，她不是賢妻良母，她做了小瑛王手裏的刀，刀和它的主人怎麽能親近呢，刀控製不了自己，會把主人割傷的。

    李純鈞在李家喝了一頓酒，美美睡了一覺，該做的事情要做，日子是好是壞，也得繼續過下去，一串事情要辦，一堆手下要養，家國天下的野心還要接著實現，不可能半途而廢。

    她還得接著出去蹦噠，出去幹活。

    崔家藐視武將的傳言也挺熱鬧的，崔家百口莫辯。一幹武將們對此拍手叫好，紛紛感激皇帝為他們這些“泥腿子”正名。

    李純鈞和顧湛徹底睡不了一張床了，李純鈞自願自覺搬到隔壁廂房去住了，顧湛沒攔著，也不問。她倒是和往日一樣溫柔閑散，可是看在許多人眼裏，到底是個披了人皮的狐狸精。

    顧湛嘴上不說，但是李純鈞知道他心有芥蒂。

    好在調戲了少年郎兩個月，李純鈞也算心滿意足，唉，傷心是有點吧。可是畢竟接過是她一手造成的，讓她低聲下氣地挽回那不可能，她拉不下那個臉跟對方低頭，而且李純鈞理智上認為這是最好的選擇。

    隻好等哪天顧湛成了個好的繼承人，把坐穩根基，她就去和離去北境啊，江南啊這些地方逍遙，難孩子是缺不了的，要多漂亮有多漂亮。

    李純鈞苦笑，女人活到她這個地步，也真是絕了。

    然而李純鈞還是沒有清閑下來，萬家小公子萬長吉還掐在她手裏呢，她把人交給了顧湛。

    顧湛非常謹慎，得了便宜就是得乖乖夾著尾巴自己消化，沒必要四處炫耀惹人討厭。

    所以五月中旬了，皇帝還讓顧湛留在他身邊親自教導，當然李純鈞不覺得皇帝能教他什麽好東西了。

    兩個人回東山書院的安排被打亂，顧湛忙忙碌碌，人脈經營得很好。李純鈞夜出晝伏，賬冊滿天，也是忙碌。

    好容易有天下午兩個都歇息了，丹娘給李純鈞來送藥。

    李純鈞的藥停了幾日，她也不想再喝了。不過丹娘送了過來，李純鈞高高興興地收下了。

    不過丹娘一走，李純鈞把花盆裏的土翻開一層，等藥涼了，再倒進去埋好，這是盆君子蘭，伺候起來挺不容易的。

    每天兩頓藥，李純鈞把自己屋裏的花兒結結實實澆了有小半個月，活生生把一盆嬌貴的的海棠花兒藥死了。

    這女人從來不悲秋傷春惜花愛草，結果這次觸景生情，心裏是難過的，可是能怎麽辦呢。

    李純鈞吃苦吃了很多年，孤單寂寞，寒冷炎熱她什麽都不怕，她知道像自己這樣的女人，一定很難得到男人的真心，他們隻會喜歡她的權勢，喜歡她的容貌，他們不會關照她的心。

    所以李純鈞幾年前和謝毅斷絕關係之後，她已經做好了終身孤苦的準備。

    她勤奮練武，她不擇手段努力賺錢，她為北境百姓做事，她在戰場上身先士卒;她在深夜裏哭泣，孤身一人舔舐傷口，她愛喝酒，經常和她那個不靠譜的哥哥喝的酩酊大醉，人家睡花樓她掏銀子，然後孤身一人回去喝醒酒湯，或者把喝下去的酒吐掉。

    她回到皇城，嫁給顧湛，在這裏翻雲覆雨，他們都不是她的對手，她要贏。

    但是她輸給了顧湛這個漂亮的少年郎。

    人是不能享福的，尤其是受過苦的人;但凡享過福，就想沉溺其中，再也不願意出來，所以她輸了。

    李純鈞覺得不能再想，她起身走到院子裏的陰涼處，搬來躺椅，又抱來冰塊，然後躺在上麵，感覺舒適愜意，漸漸睡著了。

    迷迷糊糊的時候，二寶這不知死活的小玩意兒想在她身上睡覺，李純鈞扔了兩回，二寶這才認命不上去了。

    隔著一段距離，顧湛看到了李純鈞睡得香甜，哈喇子都快掉下來了。

    顧湛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她，她不擇手段也好，心狠手辣也罷，都是對付旁人的，從來沒有用到他身上。

    顧湛記得，她說過她對他說的話不是假的，他信。何況事實證明，她的選擇沒有錯。顧湛能是什麽善茬兒，他有野心當皇帝，還會在乎什麽手段了。

    但是他們之間仍舊距離遙遙，他從崔二爺手裏看到了那些關於李純鈞的事情，以他猜測，必定隻是真假摻半。

    且這些事情大多數浮於表麵，甚至有一些是以推測來補全事情，自圓其說。

    如果是真的，如果有證據，崔家為什麽不交給皇帝呢。

    顧湛保持懷疑，而且其中有些事情純粹是詆毀，譬如“殺良冒功”一事，這絕不可能是真的。李家統兵北境，靠北境活著，怎麽可能砸自己的飯碗。

    李純鈞其實誤會了顧湛，顧湛沒那麽在乎和崔家的血緣關係。顧湛更在意自己同床共枕的夫人是個什麽樣的女人，他在乎她。

    他好奇李純鈞為什麽會是這樣的性格，她身體好像住了兩個人，一個溫柔和善，另一個好勇爭奪。

    她美麗的外表下藏著的到底是什麽？以她快意人生的性格，為什麽會卷入糟糕的宮廷鬥爭中？為什麽她總是在深夜驚醒，噩夢纏身？為什麽她年紀輕輕留下一身傷病？為什麽她可以嬉笑怒罵，說哭便哭，說笑便笑？她為什麽喜歡醉酒來暫避現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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