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衝霄從不覺得自己是什麽正人君子，尤其是麵對討厭的人時，更是如此。

    “不跪？那這神使當不當的好像也沒什麽意思，麻煩讓下，我們要走了。”

    陸衝霄麵色冷然地往前走了一步，看樣子是不打算再搭理梵伮了。

    梵伮表情連變了幾次，最後竟是真的“撲通”一聲跪倒在了陸衝霄的麵前，隨之口中自牙縫裏硬擠出了一句話：“參見神使大人。”

    天奴寨中的武士們眼見著寨主跪拜之後俱都一愣，隻能紛紛如他一般照做了。

    在這之後，原本在旁邊圍觀的眾人也都山呼著跪倒了，陸衝霄的身前霎時間圍起了層層跪拜之人，看場景霎時壯觀。

    “看來那位眾荒大神在西荒的影響力確實很大啊……”陸衝霄心下暗驚，臉卻是依舊平靜地擺了擺手道：“都起來，沒什麽事的話就散了吧，大半夜的不用睡覺了嗎？”

    眾人聞言俱都有些遲疑，麵麵相覷著不知到底該怎麽做。

    梵伮的臉色有些鐵青地掃視了他們一眼，厲聲喝道：“你們都是聾子嗎？！還不照神使大人所說的去做！”

    眾人這才麵露惶恐地紛紛散去了，隻片刻之後，天奴祭壇中便再次恢複了原本的空曠，僅有陸衝霄等幾人依舊被天奴城寨中的武士們圍著。

    陸衝霄神色淡然地看著梵伮道：“寨主是打算讓我們在這裏過夜嗎？是的話麻煩你拿幾份鋪蓋來，我怕夜裏冷。”

    梵伮勉強幹笑了幾聲道：“神使大人玩笑了，我就派人帶您去住所休息，請吧。來呀，你們帶神使大人和他的朋友們去天奴神殿休息，務必要伺候好幾位懂嗎？”

    “嗬嗬，有這麽多人伺候我？還真是讓寨主費心了。”陸衝霄看了那些武士一眼，冷笑一聲沒有多言，直接轉身跟著他們離去了。

    梵伮在他走後臉的諂媚笑意漸斂，隨後麵沉似水地離開了天奴祭壇，行色甚是匆匆。

    天奴神殿距離祭壇並不遠，隻是轉過幾道彎之後那些武士們便將陸衝霄一行人帶到了。相比起民眾們所居的陋室，這座神殿的落成已經相當高大雄偉了，至少要堅固的多。

    其中一名武士將大殿的門推開道：“神使大人，請先進去休息吧，之後我們會侍立於殿外的，您有什麽吩咐盡可以告訴我們。”

    陸衝霄沒有半點遲疑地直接邁步走入了天奴神殿中，口中隨意到：“沒什麽大吩咐，被火燒了半天肚子有點空，安排點夜宵端過來吧。”

    “是，我們這就去準備。”武士答應一聲卻並不離開，隻是目光灼然地看著殿外的方晗等人道：“幾位，也請進殿休息吧，旁邊的側殿當中已經安排下床榻了。”

    方晗等人還在猶豫之際，陸衝霄卻是已經嗤笑一聲在門內道：“行了別磨蹭了，人家就是為了軟禁咱們才來的，你真以為自己是什麽賓嗎？”

    武士的臉色微變，但並未吭聲。畢竟寨主的意思確實就是如此，隻是沒想到這個少年居然就這麽毫無顧忌地將此挑破了。

    “咣當！”在方晗等幾人也跟著走入神殿之後，沉重的鐵門驟然關閉，隱約中還能聽到鎖頭合攏的聲音。

    方晗聽到這聲音時柳眉一挑便待跟外頭的武士理論，但陸衝霄卻是先她一步把她給拉住了：“你是不是傻？剛才跟你說的你沒懂啥意思啊？”

    方晗有些氣不過道：“你明知道那幫人是在關咱們還任由他們如此？你這才是真傻吧？”

    陸衝霄一臉無謂道：“我但凡敢聰明一點，現在就沒有你們了，真當人家的武士們都是擺設？”

    方晗也知道陸衝霄所說的都是事情，然而一想到自己竟然被那些人給軟禁在了這裏，心中便總有股無名火往撞。

    “淡定點少女，攢點力氣一會兒還能多吃點宵夜。”陸衝霄說著懶懶打了個哈欠，隨意在這座大殿中溜達著。

    作為最基層的祭拜場所，這座神殿應該也算得合格了，而且並不如陸衝霄最初所設想的那般陰氣森森。除了灰土的氣息略微重了些之外，其它都還好。

    “這就是眾荒大神？”陸衝霄抬頭看了看神殿正中的一座雕塑，發現麵雕的隻是一株不知名的幼苗，並沒有什麽人形的雕像。

    査破在一旁解釋道：：“恩人有所不知，傳說眾荒大神在修成大道之後曾煉成三件靈物恩澤於西荒子民，一為三辰人頂骨、二為百天誅狼刃、三為千年化雪藤。這頭所塑的便是千年化雪藤的幼苗，意為以此代指眾荒大神之神體受人供奉。”

    陸衝霄聞言隻覺有些好笑：“哈？你們這神殿不立眾荒大神本身的神像本來就已經很奇怪了，現在卻是連三件靈物都隻塑了其中一件，而且還隻是個幼苗，這都快八竿子打不著了吧？”

    査破卻是麵色鄭重道：“西荒當中並沒有人見過眾荒大神究竟是什麽模樣的，連這些靈物的雛形也都是老人們口口相傳，加之後世畫師們的自行想象才勉強補充出來的模樣。您也知道西荒之地教化不通，能夠做到這種地步已經相當困難了。”

    “這倒是實話。”陸衝霄附和著點了點頭，隨之又有些好奇地看著査破道：“你跟你妹妹都是土生土長的西荒之人嗎？”

    “算是吧。”査破的眼神似是有些躲閃。

    陸衝霄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追問，轉頭指著通向偏殿的那扇門道：“剛才那些武士說裏頭有睡覺的地方，我有點累想去躺會兒，宵夜來了記得喊我啊，肚子都快餓扁了。”

    査破麵色誠懇地點了點頭：“我記住了。”

    陸衝霄衝他笑了笑，轉頭果真走入了偏殿當中，進去後隨便找了張床就懶懶躺在頭了。

    片刻之後，側殿的門再次“吱呀”一聲被人輕輕推開了。陸衝霄微然轉頭之際，發現進來的隻有方晗一個人。

    陸衝霄嬉皮笑臉地瞅著她道：“喲，我沒記得我有叫什麽特殊服務啊……哪來的小妞這麽主動啊？”

    方晗對此早就習以為常了，白了他一眼後回身關好了門，隨之麵露鄭重之色地走到了他的床邊坐下了：“陸衝霄，你給我句實話，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陸衝霄撇了撇嘴：“第一次看你這麽嚴肅，有點不適應。”

    方晗眉頭微皺道：“我是蠢了點兒，但你能不能不要一直把我當傻子？我隻是努力想變成更能讓你喜歡的模樣而已。”

    “我沒說過我不喜歡你。”

    “喜歡我為什麽不娶我？”

    “我同樣很喜歡魯莽，你能想象出我跟他成親是種怎樣的場景嗎？”

    “…………我有時真的很想打死你。”

    “比如現在？”

    “包括但不限於。”

    “呃……謝女俠不殺之恩。”

    方晗幽幽歎息了一聲道：“那些亂七八糟的私事我不想多提，聽天由命便是。我隻是想知道關於我們現在的處境，你究竟有沒有認真考慮過？”

    陸衝霄仰躺在床，雙手抱著後腦勺看著黑漆漆的屋頂喃喃道：“有。”

    “對策呢？”

    “沒有……”

    “你他媽在逗我嗎？！”方晗終歸不是脾氣溫順的女孩，感覺智商受到了侮辱的時候直接一記朝天一字馬朝陸衝霄砸下來了。

    陸衝霄隨手一抬架住了方晗的腳踝，微一發力直接把她推到了旁邊的床榻，懶懶打著哈欠道：“稍安勿躁，現在並不需要什麽具體的對策，因為現在沒人知道天奴寨的那幫孫子究竟想怎麽折騰我。”

    方晗賭氣似的反問道：“那如果他們想殺你呢？”

    “暫時還不會。”陸衝霄微眯雙眼自言自語著：“至少在得到他想要的東西之前，他還不會動我。否則剛才我讓他跪下時他就已經翻臉了，所以關於安全問題暫時還是不用太過擔心的。我現在最感興趣的反倒不是他們，而是那對兄妹。”

    “你說小悅跟她哥哥？”方晗極為詫異地看著陸衝霄道：“難道你覺得他們有什麽不良企圖嗎？”

    陸衝霄搖了搖頭：“不是這個意思，隻是覺得他們的來曆實在太過神秘。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那個査破好像一直在刻意隱瞞著一些訊息。”

    方晗遲疑片刻後輕歎了一聲道：“那也是人之常情，畢竟就算你救了他的命，也不代表你有權力洞悉他所有的秘密。隻要他隱瞞的事並不是有什麽陰謀，你就隻當自己是做了件不求回報的好事不就得了。”

    。最g快9i

    “希望如此吧。”陸衝霄有些疲憊地閉了眼睛，腦中卻還在飛速回憶著最近所發生的一切。

    從最初在蒼山派身為雜役到得天緣拜師，再到遭人陷害跌落崖底。自己一路始終坎坷，也不知道在這之後還有多少劫難在等著自己。

    擔憂之餘，陸衝霄竟是隱隱覺得內心深處的某個聲音在告訴自己：這才是你所向往的生活。

    “怎樣才算是有意義的活著？”

    方晗有些怔然，不明白陸衝霄為什麽突然甩出一個跟先前所談之事毫無關聯的問題，隻能茫然地搖了搖頭：“不知道，你覺得是什麽？”

    陸衝霄麵露一絲略帶痞氣的笑容道：“活著的意義就是不斷把自己吹出的牛變為事實，然而再吹出更多更大的牛。循環往複，其樂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