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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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末紀六十年冬,肅州牛家堡。
    白仲逸第一次見到阿寒,他可以說是整座堡裏最卑微的人。
    從此,群妖起,大淮滅,末世降,末紀啟。
    他本以為是夢,卻發現兩個妃子的臉,已不知被什麽東西啃掉了。
    這一年是庚子年,後世稱之為庚子妖亂。
    妖亂後,天下再無皇帝。妖獸遍地橫行,幸存人類分裂割據,築高牆圍居,苟活於牆內,與妖長存,直至末紀六十年……
    大淮末年的某個清晨,紹宗皇帝從兩個妃子的大腿間起身,卻看到宮殿大門堵著一顆黑龍腦袋,正朝他瞪著兩隻圓月般碩大的眼珠。
    他們不會把荒客當人看,更不會讓荒客入牆內。
    所以白仲逸唯一還有點不明白的是,這堡裏怎麽會有一個荒客?
    堡主沒有再說,將白仲逸請進廳堂,他顯然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和白仲逸商談。
    與阿寒相反,白仲逸可以說是這個堡裏最尊貴的人。
    他今年三十,五官硬朗,身材挺拔,著一身光鮮的綠色官袍。他是上賓,是堡主專程從龍笛下城請來的獵妖師,身兼鎮妖所四隊隊長要職。
    然而,僅僅一夜過後,白仲逸全身是血,在堡裏小巷內狼狽不堪逃竄,命懸一線,正好遇到拉著糞車的阿寒,如溺水之人抓住稻草,低聲叫道:
    “救我……”
    白仲逸本的確是來除妖的。
    最近半年,牛家堡丟了二十三個孩子,連屍骨都找不著,八成是被什麽妖獸吃了。堡裏也加強了防衛,卻連這妖獸的影兒都摸不著。年關將近,為了讓大夥過個好年,隻好請獵妖師。
    前幾日,妖獸倒留下些線索。一戶人家遭妖,孩子不見了,父母雙亡,應當發生過打鬥,屋裏留下一截妖尾和幾處爪痕。
    堡主請白仲逸和帶來的兩名手下,先歇息一夜,明日再讓守衛長帶他們到現場勘查。
    白仲逸在客房中睡至半夜,忽聽得門外有動靜,打開門無人,卻有一張紙條留下,上麵寫著:小心徐三。
    這是什麽意思?他覺得好笑,將紙條撕碎。不是他不當回事,而是他身為堂堂龍笛鎮妖所四隊隊長,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這偏僻小堡,能有誰是他對手?
    翌日清晨,陪他們勘查現場的守衛長自報家門:“三位大人好,在下徐三。”
    白仲逸皺了皺眉頭。
    徐三和他們套近乎。他過去曾是供職陽和下城的末等獵妖師,後來犯了點錯,被罷免。既曾是同僚,白仲逸的兩名手下,不禁對此人多了幾分親近,也多了一分疑惑。
    “兄弟,你也不是業餘的,半年了,就對這妖獸沒什麽眉目?”
    “慚愧啊,卸了官職,能力也退步了。我要能行,也不會請三位大人來啦。”
    說著,徐三向三人敬上三卷妖草。他知道這是城裏人盛行喜愛的玩意,有致幻作用,吸一口精神迷離,如夢似仙。
    白仲逸兩名手下眼睛放光。白仲逸卻道:“不必了。”
    閑時可以,幹活的時候他絕不允許下屬碰這東西。
    徐三訕訕收起,推開瓦房的門。
    “請大人們勘查。”
    屋裏到處都是血。男女主人屍體還在,是慘死,心髒被掏了去。桌子和床有多處爪痕,一截妖尾落在窗沿,應是破窗而去時夾掉的。
    徐三道:“也是怕屍體腐爛了,堡主才著急請三位爺過來。”
    白仲逸一名手下道:“徐兄,我當是什麽凶妖,根據這爪痕和尾巴,明顯是血狐狸,你怎麽沒看出來?”
    徐三一拍腦袋道:“嗐!我當狐狸精喜歡吃男人,不吃小孩,沒成想真是這畜生!”
    那手下搖頭道:“你可能不知道,狐狸精也分雌雄,雌的吃男人,雄的啥都吃。”
    “慚愧,鄙人才學殊淺,不然也不會犯了錯,被免職。”
    那手下拍了拍徐三肩膀。“沒事兄弟,這種小妖,一天內我大哥就能幫你揪出來。是吧,大哥?”
    然而,白仲逸卻沒搭腔。他陷入了沉思。
    這事有點古怪。血和爪痕太多了。兩個普通村民,哪會是狐狸精的對手,會留下這麽多打鬥痕跡嗎?
    除非,這現場是故意被人布置的。孩子不是血狐狸抓的。
    可又是誰為何要這樣做?
    白仲逸心中一凜,抬眼看向徐三,後者一直在看著他。
    四目相交,白仲逸懂了,徐三也懂了。
    糟糕!
    白仲逸伸手抓向徐三。可是晚了,對方動作更快,呼哨一聲,迅速後躍出房門。
    “你就當狐狸精來抓好了,狐狸精都給你們準備好了!非要多心生事!”
    兩個手下一臉懵。
    “大哥,怎麽回事?”
    一個陌生漢子忽然出現在門口,手舉連弩。
    白仲逸大叫:“趴下!”
    “嗖嗖嗖——!”
    十幾隻箭刹那間射出。變故突生,兩名手下哪裏躲得及,一人脖子中箭,另一人被貫穿腦袋,均當場斃命。
    唯有白仲逸反應及時,貼地一滾,一躍撞窗而出。
    窗外,果然還有兩名漢子持刀待命,這是早有預謀的暗算!
    那兩歹人見白仲逸跳窗而出,立即舉刀便砍。
    操他娘的!下墜的慣力讓他來不及躲了,索性舉臂硬生擋刀,然後落地一腳一個,踢翻二人,掉頭便跑。
    身後,徐三正領著三個漢子追來。
    白仲逸左閃入一條小巷,雙臂鮮血橫流,迎麵一人拉著一車糞,是昨天見到的被倒吊的荒客。
    白仲逸也是性急了,都不知對方是敵是友,便低聲呼救。馬上又覺得自己可笑,這荒客和他無親無故,為何要救他?
    白仲逸錯過身繼續跑,熟料荒客開口的話卻讓他停下腳步。
    “白大人,別跑,這村堡守衛都是徐三的人,您跑不掉的。昨晚的紙條,是我塞給你的。”
    白仲逸確實也理解了。荒客這類人,是在哪都不受待見。
    自從庚子妖亂,大淮滅亡後,妖獸到處橫行,占據了大部分地盤。人類隻零零散散守住了部分家園,並修築高牆圍居,抵抗妖獸侵入。牆修得越高越好,連牛家堡這麽個小村堡,圍牆都修了五丈高。
    而牆外之地,依然危險重重,被稱作“野荒”。在野荒上流浪生存的人,被稱作“荒客”。
    一個小男孩正笑嘻嘻地朝阿寒臉上滋尿。周邊人全在哈哈大笑,沒有人投來哪怕一絲憐憫的目光。
    男孩穿著比其他人稍好些,是堡主的兒子。
    跟在白仲逸身後的堡主見狀,先是一愣,隨即笑了一聲。
    “讓大人見怪了,這是個荒客。”
    堡主顯然沒有任何製止兒子行為的打算,並覺得道出“荒客”兩個字,便會取得白仲逸的理解。
    進到堡主家的院子,阿寒被人扒光了上衣,雙腳捆綁,倒掛在一根粗壯的樹枝下。此時距離過年還有三天,寒風冷冽。
    ……
    這兩字卻和妖獸一樣,成了令牆內人恐懼和厭惡的兩個字。
    這些人,有些是在牆內做錯了事被趕出來,不是好人。有些本就是牆外的。但牆內人認為,能在野荒那種殘酷環境活下來的,還會有什麽人性。
    紹宗不知道,他是這座天下最繁華都市內,唯一的活人了。
    很快也不是了。
    紹宗大驚失色,忙叫道:“來人呢!護駕!護駕!”
    可哪會有什麽人來。整個皇宮、整個京城,到處是屍體,以及形形色色的妖獸。
    那黑龍輕輕吸了一口氣,就將紹宗吸進肚子裏。
    其時,全國各地巨妖現世,群妖作亂。北有大鵬翅展千裏;南有巨鱉掀滔天巨浪;東有妖猴地動山搖;西有九頭巨蛇蜿蜒入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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