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兵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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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趕了一天路,再不歇息,實在撐不住。
    領隊猶豫片刻,撿了兩張椅子出來,先叫趙明枝同玉霜在門口稍待,又領著幾個護衛把門掩了,在裏頭搗鼓半日,才請她們進去。
    難道是零散斥候?
    而此刻不過向東邊行了百餘裏地,才踏出鄧州地界,半途的驛站已經成了這個模樣。
    此時天色漸晚,在這半路荒涼之地,往回退自然是來不及了。
    她見狀便道:“此處無人,實在無法,不如在裏頭歇一晚上再說。”
    按原本的計劃,從鄧州去往京兆應當沿官道先轉東北,再向西北,穿過數十個縣鎮。
    那領隊氣急,罵道:“誰人那麽不小心,不是說了仔細些嗎!”
    一幹人盡皆無言以對。
    倉促之下,哪裏還能顧及那麽多。
    趙明枝強自鎮定,把那驚懼之心壓下,做一副無事人模樣,努力笑道:“無事,是我一時沒有防備,有些一驚一乍了。”
    然則再不敢單獨在此處,稍待玉霜吐完了,才把那葫蘆撿起來洗幹淨,舀一瓢水給她漱口。
    回得堂中,趙明枝仍有些沒緩過來。
    倒是那急腳替不得已站出來問明日行程。
    一幹人看完領隊,又轉來看趙明枝。
    趙明枝便問:“原是怎麽走?”
    急腳替道:“原是朝東走,再要走一百八十裏的永興鎮上有個驛站,可以換馬……隻現在,也不曉得狄兵走了沒有,有多少人,是個什麽情況。”
    趙明枝又問:“如若不走東邊,還能怎麽走?”
    “那邊隻能後退回去,先等幾日,打聽清楚前頭什麽情況再說……”
    趙明枝見他欲言又止,複又問道:“還有什麽法子嗎?不妨說出來大家商量,能不能成另說。”
    那急腳替猶豫片刻,還是道:“小的其實還知道另一條道,就在左近,那路不必東行便能通去京兆方向,隻有些難走——要過兩回河,夏日時有水行舟還不打緊,此刻那水都結了冰淩,往年搭浮橋同人,隻不知今次浮橋能否過馬。”
    趙明枝詳細問那道路情況,又同領隊商量了一會。
    因不知這驛站中路過狄人還回不回來,去的哪個方向,隻能次日先遣人出去探查再做決定。
    一夜無話。
    既然有狄兵出沒,眾人的行事就更小心起來。
    次日一早,護衛們脫下統一製式的服裝,打扮成尋常富戶家丁。
    而趙明枝身上的大氅毛色雖然低調,但看著毛光水滑,顯見價值頗高,她便也收了起來,同玉霜分別都換了身粗布棉襖,將臉塗上藤黃粉混著鍋底灰,
    眾人打點完畢,卻見那探路之人幾乎是滾也似的撞了進來。
    確實有狄人,而且不僅不是零散狄兵,還是精銳,不知從哪裏來,急行軍正一路南下,沿途走官道,遇得人擋路便殺。
    “小的馬快,又是換馬,才撿了點時間出來,如若咱們再往前走,估摸著用不了一兩個時辰便會撞見,前邊消息不通,小的打聽不全,也不敢打聽這些兵是什麽來曆,但看他們那行軍模樣,像是要往鄧州去……”
    那人說著,已是嘴唇發紫,麵色發白,隻哆嗦問道:“咱們要不要趕緊往回退?”
    他們不過十餘人,對上千騎狄人騎兵,一旦被發現,甚至來不及求救,便會被直接碾碎。
    趙明枝自然知道其中利害。
    隻是暫不知道狄兵方向目的,隻怕因那一退正好被困住。
    她遲疑一下,問那急腳替道:“你方才說那通京兆府的小道不太好找?”
    急腳替道:“如若走得快,當是能躲避一二。”
    這便不用再選了。
    眾人趕忙收拾東西,將要出發之時,趙明枝卻是忽然醒起來一事,急忙問那探路人道:“你說沿途州縣知不知曉有狄兵來了?”
    那護衛一愣,仔細思索,搖頭道:“小的實在不知,隻是看那行兵速度,又都是兵強馬壯的,著實精銳,不像才打過仗的模樣。”
    趙明枝聽得越發心頭不安,勒轉馬頭同那領隊道:“不如分派幾位出去,通知沿途縣鎮先做準備……”
    她說到此處,心中狂跳,想到前日自己看的折子,急聲道:“鄧州廂軍好似就在這幾日換防,城中守軍有數日空檔……”
    而一旦被人拿下了鄧州,以此為據安營紮寨,殺向天子趙弘在的蔡州,急行軍不過三四日路程而已!
    其中一具容貌已毀壞,卻瞠目欲裂,自右耳至左下頜被削掉半片頭顱,剩得一雙幹糊血跡的眼睛同一個鼻孔正對過來。
    這一幕如此驚駭,趙明枝目力極好,看得真真真切切,全無防備之下,好險叫出聲來,勉強忍住了,卻嚇得手中不穩,那葫蘆瓢本來已經抓在手上,一下子又“咣當”一聲掉到了地上。
    正堂中跟得出來的護衛見狀,已是察覺出不對,連忙上前用身體把那柴禾擋住,急得手足無措,轉頭去喊領隊。
    即便如此,還是能聞到淡淡的臭味同血腥味。
    她見四處桌椅、牆麵上盡是毀壞痕跡,知道此處必定發生過極為慘烈之事,並不去多問,隻同眾人聚在一處,簡單吃了隨身帶著的幹糧。
    一時飯畢,趙明枝同玉霜一齊到後頭水井處洗手。
    趁著玉霜去找盆的間隙,她左右尋了一圈,見得角落地上落了半個葫蘆瓢,便走過去拾,剛俯下身,餘光一瞥,卻見幾堆柴禾邊上蟲蟻集聚。
    再定睛一看,心髒狂跳,幾乎要蹦出胸腔——這個角度正湊著柴禾一角,看見半截血肉模糊的手掌,而柴禾後橫七豎八,壘的都是被亂刀砍殘的屍首,麵目全非,血肉模糊。
    一進門,趙明枝就瞥見堂中地麵撲了厚厚一大片香灰。
    這也是無奈之舉。
    眾人一同衝得出來,見趙明枝目視方向,哪裏還有不知。
    而去廚房裏找盆的與玉霜聽得動靜,急忙出來,轉頭一看,卻是全身一僵,過了幾息,竟轉身捂嘴,又連跑幾步,尋一處角落嘔吐起來。
    對方麵色發白,道:“這一路人煙稀少,本要休息一夜再走,到下個驛站少說也要跑上百裏路。”
    領隊的臉色更難看了,小聲嘀咕道:“真古怪,當真像是狄人。”
    那急腳替偷偷進驛站裏尋摸了一圈,語調都變了,道:“恐怕不是劫匪,也不像是流民,倒像是……狄兵來過。”
    領隊的帶上幾個人跟著進去看了看,出來時表情也不對了,問那急腳替道:“左近還有能歇腳的地方嗎?”
    趙明枝聽得幾人這般說,忍不住也皺起了眉。
    在鄧州轄內的時候還一應正常,才走沒多遠,怎麽突然之間就冒出來了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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