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糖丸(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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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訓撿起半道一根粗木,向著右麵野地裏走了丈許,以膝支地,半蹲著用那木頭在雪中挑揀一番。
    趙明枝追上之後,先將那幾匹馬綁定一旁樹身,也跟了進去。
    她起先還沒發現什麽異常,然而再向裏頭走多一程,就發覺地麵上的各種痕跡越來越多。
    先是得見許多雜亂足跡,開始還能看出被人刻意做過打掃,等往更深處,已是便敞天露著。
    眼下恰逢雪停,也無新雪再做遮掩,原本痕跡就被全數保留下來,又有馬車轍痕、刀棍印記,俱都藏於道旁,若非刻意走近,難以發現。
    這樣場景,倒像是中途有人起了打鬥,隻不曉得什麽情況。
    趙明枝心中亂猜,見那李訓正翻起下層舊雪,便走近去看。
    沿途地麵都是白雪堆積,最多有些灰土枯葉,可翻出來的這一片下層卻全是黑紅血跡,李訓拿粗木去探,正有一樣東西被挑露出來,在地上打了個滾,骨碌碌向前跳了兩下。
    趙明枝不免給引得去看。
    而李訓聽到動靜,回頭一見趙明枝,當即便伸手抓了地上一把白雪,將那物蓋上。
    隻他顧得到此處,自然就顧不到彼處,才一側轉,地麵上原被他半身擋住的東西就露了出來。
    是一邊胳膊。
    已叫人砍得血肉模糊,斷麵參差,凍得黑硬。
    趙明枝隻恨自己目力太佳,離得又實在太近,把上頭爛茸碎肉、血骨都看得一清二楚,另有骨漿子,缺了肉痛指甲的指頭杵在眼前,叫她心裏打個突,隻覺自己手指、手腕、另有手肘也跟著疼起來,忙調轉過頭,不再去看。
    李訓頓時皺眉,幾下覆雪,將麵前東西全數掩埋,複才回頭看向趙明枝,叫她一聲,又指著不遠處馬匹道:“那馬背上有個靛青包袱,瞧見了麽?你替我取來,另也帶個水囊。”
    趙明枝腦子裏全是方才所見畫麵,此刻聽他說話,如奉仙綸,忙不迭去了,很快尋到李訓所要東西。
    那包袱十分輕,水囊當中也所剩無多,輕輕一晃,就聽得極淺水聲。
    雖不知這李二哥用來做什麽,趙明枝想了想,還是把自己水囊也帶上,拎著朝道旁走去。
    等這一番取物完畢,她也把恰才所見忘了個七七八八,等再到麵前,就見原本那殘肢血跡已被遮好,半點看不出痕跡。
    而李訓則是再撿了不少枯枝過來,尋了塊幹淨空地,湊出一個小堆。
    見她過來,他伸手將東西一一接過,又從包袱中取出一個小瓷瓶來,先遞給趙明枝,道:“拿去吃著玩。”
    又指著不遠處一棵樹,道:“在那靠著稍等我片刻。”
    趙明枝應聲接過,隻覺莫名,卻老老實實按他指點,捏著那瓷瓶站得開去。
    那瓶身粗瓷製的,僅有兩指大小,用軟木做塞,剛一打開,就湧出一股清涼醒腦香味。
    她低頭一看,見裏邊裝著十來顆黃色圓丸,便倒出一粒吃了。
    圓丸入口有甘草甜味,又有薄荷冷冽,叫她吃完一粒,腦子都清醒了,原本些許胸悶也盡數消散。
    而不遠處李訓已是取出一個油布小包,先拿火信將那枯枝堆引燃。
    火信遇得枯枝同落葉,另有添進去的鬆枝,很快炸燃起來,發出火燒啪啪聲,隨即明火立起。
    候得那火勢正旺,他菜將油布包之中黑黃色粉末倒在火上。
    被粉末一灑,那火並不熄滅,卻很快生出黑色滾滾濃煙。
    此處本來平坦,並無半點遮蔽,那黑煙一起,便衝天直上,發出嗆鼻味道,就這般燒了半日。
    而李訓則是眺望前方,等了許久。
    或許片刻之後,或許再久些,前方遠遠不知何處,也衝天而起兩滾煙霧。
    那煙卻不同此處,一灰一黑,也燃了半日。
    李訓站定原地,看那煙霧大小形狀,等了幾息,俯身用積雪把那火堆蓋了,又稍等片刻,重新扒開雪堆去看,確認當中枯枝柴禾全數熄滅,並無半點星火,才把水囊打開,洗了雙手,複又帶齊東西,轉頭尋趙明枝。
    趙明枝在後頭,安靜看完他一番動作,見人走近,忍不住問道:“二哥,是有人被劫了道麽?”
    李訓回道:“不是尋常劫道,刀斧都用了,又是半路埋伏……”
    他說到此處,見趙明枝麵露不忍之色,便岔開話題,道:“不過看這場麵,應當還留有活口,一會等人到了,沿途搜尋一番,能救則救。”
    趙明枝本無半點餘力,自然不能多嘴插話,言說什麽救人不救人事。
    然則此刻聽得李訓解釋,心知他既能說出,必能做到,終於鬆了口氣,又問道:“二哥方才點火,是在招人來麽?左近也有李氏鏢局?”
    李訓點頭道:“離得不算近,約計還要小半個時辰才能過來,響哨必是聽不到了,隻好燃煙。”
    又道:“這一路本來已無響馬賊匪,也不知道哪裏來的過道賊,看這痕跡,多半還是老手,隻怕並未走遠,你我稍等片刻再行出發。”
    趙明枝自然聽從,點頭如小雞啄米,不敢有點半點意見。
    既是要在原地稍等,她偷來空蕩,也敢說些閑話,於是把心中纏繞半日疑惑問出,道:“方才二哥本來行在路上,是怎麽看出此處不對的?”
    李訓見她眼神晶亮,滿臉好奇,便不願隨意敷衍,指著道路之中,道:“積雪踩實踩虛各有不同,那馬跑得不對,人在其上,自然便有所感,再留神去看,地麵又有隱約滴血,就十分好辨認了——也是今日停了雪,又是往來沒有其餘行人拿新的蹤跡覆蓋,才容易叫人察覺。”
    趙明枝一時無語。
    哪裏容易了?
    什麽積雪踩實踩虛,我怎麽不知?
    李訓往前走出幾步,拿腳先在地上試了試,用腳尖圈出一個淺淺圓形,引她道:“你來此處。”
    趙明枝依言往前,踩在他圈出地方那個圓中。
    而李訓再往右幾步,另又圈出一個圓來,叫她去試。
    趙明枝踩來踩去,感受足下雪地結實程度,隱約也察覺出些許不同來。
    然則自家踩是一回事,馬蹄踩又是另一回事。
    騎在馬上,就能比對出不同,這當要多細致敏銳方才達到,又得要什麽騎術?
    她一麵佩服,一麵已是放棄再騎馬去試,隻原地環視,自恃目力,於道路當中地麵尋了半日,終於才發現幾滴血跡,不免有些失落。
    ——這一路要是隻她自家行走,無人提點,怕是往返不知多少回,也難辨認出來。
    李訓守在一旁,看她動作、表情,便道:“我靠這個討飯吃,你也不跑鏢,人人都會了,我拿什麽養家糊口?”
    趙明枝聽得這話,抿嘴一笑,然則複又問道:“即便是靠這個吃飯的,尋常鏢局裏頭鏢師、鏢頭,當也沒幾個能做到二哥這樣的罷?”
    李訓本來難得自誇,此刻卻是頷首道:“我吃的精細飯,旁人擅長旁的,此項倒是多數及不上。”
    又道:“這也不算什麽秘技,你本也聰明,向來一點即通的,若是生了興致,將來得空來同我學便是。”
    再補一句道:“不學也無事,等到了京兆府,西北一向安定,不至於同這一路似的遇得許多亂事,自可放心住下,好生安家。”
    趙明枝被誇得將信將疑,拿腳又去踩地上厚雪逐下比對。
    李訓就出聲道:“雪冷,一會回得鏢局再試。”
    又一點她那手中陶瓶,問道:“味道如何?”
    這話午間趙明枝也說過,此刻短短半日,兩人角色就掉了個轉。
    她當即點頭,應了一聲,道:“我吃出薄荷味,好似還有冰片,另又有甘草,甜絲絲、涼沁沁的,十分通竅醒神。”
    又問道:“二哥吃不吃的?剛才那煙氣熏人得很,聞著胸悶。”
    說著認真抬眸去等。
    她一雙杏眸,看人時眼睛幹淨又清澈,叫李訓不自覺伸出手去,將那手掌翻正去接。
    趙明枝便把那陶瓶裏頭圓丸給他倒了一顆出來,再收起時,明明已經修得十分整齊,那小指指甲尖還是不小心擦了一下他掌心。
    她全無所覺,隻顧著塞木塞,還不忘問道:“二哥從哪裏尋來的?這樣好東西,我怎麽從前沒見得有人說起。”
    李訓把那糖丸捏住,卻不急著吃,隻覺掌心微微發癢,半晌才道:“家裏從前的舊方子,本是叫人做了備用,放在身邊許久了,總不記得吃,你既喜歡,便收著罷。”
    幾顆糖而已,趙明枝也未多想,隻道一聲謝,就老實不客氣放進腰間香囊裏。
    她猶豫一下,忍不住道:“二哥……你莫嫌我市儈,這糖丸味道當真不錯,效用更好——我隻吃了一顆,便能提神醒腦,因是小糖丸子,又好隨身攜帶,其實未必不能試著做出來,朝過往行路人手上賣一賣。”
    “京城裏頭有一家姓柳的,兩地隔得甚遠,二哥或許沒聽說過,他家隻靠賣醒酒丸子,便在京西、東兩路開了十七八個鋪子,置下偌大產業。”
    “另有一個梁醫館,說是醫館,其實隻賣驅蚊止癢香包、香膏,不過三代人而已,就攢造了好大家底,光是宅子、鋪子都數之不清,若非狄賊來……”
    她停頓片刻,歎一口氣,卻又打起精神,又道:“隻不知道二哥家中除了這糖丸,還有無其他得用方子,若沒有,其實也夠了,若有自然更好。”
    “最好這方子其中材料便宜,咱們做得多些,即便薄利多銷也不怕,其實這東西急行軍時也能得用,若是做出名氣來,將來賣給朝廷……”
    她就在此處掰手指算得起來,然而算到一半,甫一抬頭,就見對麵李訓也正看向自己,眼神之中還有些說不清的縱容感。
    趙明枝莫名赧然,正要再說,就聽李訓輕聲道:“我家中還有幾樣方子,隻是鏢局裏頭事情甚忙,我也不懂經商之事,隻好留在角落積灰,你若得空,不妨幫著看一看,若能做些買賣,自是好事。”
    又道:“至於賣給朝廷,其實我先前在京兆府投軍時,也曾給同袍用過,都說很好,也有人送得上去,不少軍官也交口誇讚,常來討要,隻是後來忙著鏢局事,隻往均州、鄧州跑,就沒有再說此事。”
    趙明枝聽得這話,心念一動,忙問道:“卻不曉得是哪些軍官?能否做得了主的,二哥不願自家出頭,拿從前交情說話,倒不如把此事推脫出去,隻說是旁人方子……”
    又發愁道:“可惜我從前隻聽得人提過幾嘴,對京兆府上下軍中了解不多,也不曉得能從誰人著手,才好做這筆生意——其實兩相得利的。”
    李訓便道:“怎麽才算‘做的了主’?我往日從軍,而今開著鏢局,一向是上下都要打點,在京兆、鳳翔兩地,能搭得上話的人倒不少。”
    趙明枝心中盤算那裴雍手下,試探說出一二人名字,又道:“我不過外地生人,其實不太熟,或許還要再探,不過都說那裴節度勢力甚大,軍中也管,州務也管,想來有他手下點頭,應當能幫上些許忙?”
    李訓沉吟片刻,道:“那廖勉倒是從前同我有過接觸,或許可以問問。”
    趙明枝頓時大喜過望。
    她本來還不知道去得京兆府後,如何才好同那裴雍扯上關係,卻不想這李二哥如此得力,此刻簡直猶如瞌睡遇上枕頭,急忙道:“如此,若是二哥信得過,不如交給我來幫著處置——隻是要派幾個信得過手下過來搭手。”
    李訓眸光柔和,注視她道:“一樁生意從無到有,辛苦得很,你幫這樣大的忙,我要如何答謝才好?”
    趙明枝當即搖頭,道:“是我借二哥的勢力搭橋,要什麽答謝?”
    又笑道:“你我二人,還說什麽答謝?”
    她本來還不知道去得京兆府後,如何才好同那裴雍扯上關係,卻不想這李二哥如此得力,此刻簡直猶如瞌睡遇上枕頭,道:“如此,若是二哥信得過,不如交給我來幫著處置——隻是要派幾個信得過手下過來搭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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