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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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弘十分不情願地道:“家中雖有些東西剩,卻也離得遠得很,又來不及送來,況且那是我要留給阿姐將來用的!便是能騰挪一點子出來,也不願給這些個自私自利,蠅營狗苟……”



    趙明枝莞爾道:“家裏最珍貴的又不是那等金銀財物。”



    她不再說話,隻看著弟弟微笑。



    後者發了一會愣,絞盡腦汁模樣。



    趙明枝也不再吊他胃口,道:“你從不覺自己身份有甚特殊,可歸根到底,至於今日,難道不是因為天子身份麽?”



    趙弘登時呆住,卻是立刻反應過來,倏地站起身。



    趙明枝喚來宮人,令其取來一隻木匣擺在趙弘麵前,道:“這是家裏從前留的方子,你從中選取一二,請製藥監安排人來一同幫忙製作,至於日後如何賞賜,全看你心意。”



    趙弘眼睛亮極,連忙接過木匣,翻看其中藥方,口中道:“我這便回去做藥!”



    他得了這一項事情做,心中激動,一刻也不想耽擱,更有怕被問及更多,也不想多留,急匆匆抱著木匣跑了。



    而那黃門官王署還在後頭,正要跟上,卻被趙明枝出聲叫住。



    此人心中咯噔一聲,老實立住行禮。



    趙明枝道:“陛下性子專注,製藥又非隻一朝一夕功夫,你跟隨左右,當要好生提醒作息才是。”



    王署本以為要被問及金珠之事,還在糾結是和盤托出,還是為天子保密,卻不想趙明枝一句也未提及,倒叫他出殿之後忽的反應過來,有些為難了。



    ——殿下不問,陛下也不主動提,那許多金珠原是陛下多年間好不容易攢下,還有從前王爺王妃所贈,難道就這般流落在宮外?



    眼下天子年紀尚小,一下子想不到那許多,等將來他一做醒悟,再去找尋,還不是要落到自己頭上來,可屆時又哪裏能找到?



    一想到此節,王署頓足不已,唯恐日後難以交代,偏他雖說往年攢了些體己,匆忙間也未能帶來京城多少,眼下隻好東拚西湊,另托人去那藥材行裏欲要贖買不提。



    且不說趙弘帶了藥方回去,認真挑選半日,特取那宮中有現成用料,做法也耗時不長的,又召了製藥監官員過來細細指點。



    偏他行事自有堅持,雖叫人指點,樣樣工序都要親力親為,不肯給旁人假手半點,做到半夜都不休息,被王署等人苦勸一通,才不得不住了手,臨睡前還要伏案寫算半日,做出計劃來,以圖明日就把藥丸做好。



    這消息自然很快傳到趙明枝耳中。



    弟弟如此執拗性子,她不免暗生感慨。



    先皇從前給太皇太後抄經供奉,其實隻做個樣子,泰半都是下頭兒女臣屬完成。



    而弟弟既沾一個“親”字,便不肯打半點折扣。



    如此行事,其實色色同自己較勁,心思太細,反而容易傷身,其實未必是好。



    然而究竟是好還是不好,趙明枝也不能自下判斷,況且比起他一時想這樣,一時又想那樣,日夜多思多慮,倒不如一門心思去做這藥丸,至少動手時候,腦子裏幹幹淨淨,不會胡思亂想。



    於是趙明枝全不去插手,隻叫人好生照顧,除卻催吃飯睡覺,其餘事情俱叫他自行做主。



    ***



    再說墨香奔波一日,當晚也不回宮,直接夜宿外城,而天光一亮,宵禁一解,內外城便有數十批人馬由不同地方出發,匆匆出城而去,或往南,或往西,或走水路,或走陸路。



    其中一隊領頭的姓張,帶著兩三個青壯一早趕往碼頭處,一到地方,也不去找大船,隻去角落尋那小船。



    有個隨從忍不住問道:“掌櫃的,這當口到處亂的很,咱們是不是尋個大船,人多聚在一處,便是遇賊遇事也容易應對些。”



    張掌櫃搖頭道:“傻子,今日我教你個乖,京城被圍了旬月,才一放開,水路未必十分通暢,大船雖然看著樣樣好,卻不如小船方便,船輕又快,便是包一隻也用不得多少銀錢,好過大船幾步一停,人多眼雜,不曉得什麽時候水道就斷了,等咱們順水而下,且看什麽情況,沿途停歇問價,不知便宜多少!”



    那丘兒連連點頭稱是。



    幾人很快尋到幾艘小船所在,張掌櫃急忙走近,高聲叫道:“船家,今日包船是什麽價錢?”



    幾乎就在他開口的當下,不遠處也有人開口叫道:“船家,你這小船包不包的?”



    張掌櫃愣了一下,隻覺那聲音有點眼熟,抬頭去看,因天光才亮,半晌才把對麵人麵孔認得出來,心下一緊,連忙上前叫道:“可是廣安行的湯掌櫃?”



    “正是,對麵可是張掌櫃?”



    二人互相見麵,寒暄幾句,少不得各自打探對方去向,卻俱是風輕雲淡。



    那湯掌櫃道:“京城被圍這許多日子,主家說鄉中老宅不知什麽樣了,叫我回去瞧瞧,正好掛紙,也沒旁的事。”



    張掌櫃也道:“我這一廂是主家憂心大少爺,畢竟一人在南邊讀書,生怕缺衣少食……”



    兩人嘴上都說無甚要緊事,問及具體去向,卻是一個都不肯吐露,最後各包了一條小船,先後而行。



    那張掌櫃心中著急,特多給了船錢,叫船家用足力氣,快快撐杆,正巧今日風大水順,果然那小船順流而下,很快再看不到湯掌櫃所租船隻蹤影。



    他本以為兩處相遇不過偶然,誰知等到下一個碼頭歇息處,船家待要停船生火造飯,就見那一角地方停著十數艘小船。



    這會子太陽早已高掛天中,光線甚足,張掌櫃的一眼掃過去,就見一張熟悉麵孔坐在最外頭那艘船上。



    ——竟然又是早間那湯掌櫃的。



    他還未來得及說什麽,忽聽後頭有人“咦”了一聲,回頭看去,卻是另兩艘小船撐杆駛來,一人站在船頭,也是一般眼熟,原是另一名城中商行管事。



    張掌櫃心中一驚,轉頭再去看其餘船隻,果然又在上頭尋到了幾個熟人。



    都是在城中賣木料磚瓦的,大家生意做得雖然不至於是頂尖那幾個,但也自有規模,成日裏低頭不見抬頭見,今日如此湊巧全數包船南下,殊途同歸,究竟是什麽原因,實在不問自知了。



    按理京城之圍既解,賊人稍退,城中物價飛漲,各行各業外出找貨也是情理之事,不至於如此遮掩,可這一回不知為何,眾人都是躲躲藏藏模樣,一點口風都不肯外露,遠遠打過招呼,也不怎麽互相搭理,很快各自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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