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求娶

字數:3686   加入書籤

A+A-




    “首級正在回京路上,待相公驗看之後,便隻真假!”

    此人語氣歡欣雀躍,吼得又大,聲音又尖,那聲線鑽入張異耳朵裏,震得他血都脹了,臉上也青一陣白一陣的。

    ——自家要問的,難道隻是這一個腐爛頭顱!

    他先前不住說裴雍狼子野心,又說他別有所圖,還說他所奏捷報為假,此刻給這小黃門瞎叫喚一氣,倒似成了個陰險小人。

    可自己先前言語行事,若說私心,自然是有,可若說全出於私心,那卻又不至於。

    無論公私,京兆府都是心腹大患,天子若不能學會製衡之道,隻怕今次召那西軍前來驅逐狄人,便會成飲鴆止渴之舉。

    但眼下情境,無論如何都不適合再做諫言,更顯得先前那撞柱自辨做法,同個笑話一般。

    當著一朝言官的麵丟了這樣大的臉,饒是他多年養氣,此時也有點緩不過來。

    而趙弘也不知心中究竟想什麽,先看一眼張異,嘴角帶笑,連眼睛都好像笑嘻嘻模樣,看在後者眼裏,十足十討嫌輕浮小子。

    “有此大將,實乃我朝之福!且為裴節度記功——張相公,此事便勞煩卿家了!”

    張異幾次欲要說話,都發不出聲音,他強咽一口口水,不經意間,那本來卡在嗓子眼的痰竟是就這般被吞了下去。

    他頗為喜潔,喉嚨裏感覺到那形狀,當即想象出老痰味道同觸感,頓時一陣犯嘔,卻是眼前一黑,隻覺頭有千斤重,帶得整個人都打起晃來。

    趙明枝見狀,連忙叫道:“王署!”

    可憐王署先前去攔這一位樞密副使撞柱後便一直站在其人身後,方才好容易借機欲要去跟著翻滿地奏章找出捷報來為天子分憂,還未來得及表現,彼處竟又起事端,忙反身去扶張異,又喚兩個小黃門來打扇。

    而張異卻是勉力平息胸口翻湧血氣,唯恐被人看出什麽不妥來,又把張異來扶的手用力一甩,又咬牙站定,拱手回道:“臣無事!”

    趙明枝才來時見弟弟形容不好,實在擔憂,又怎會對張異沒有任何意見,是以後頭趙弘直發怨氣之時,半點沒有阻攔。

    ——你一個宦海滾了數十年的老狐狸,使足了心眼欺負個**歲小兒,其心還不正,既然如此不要臉,那就活該被罵。

    但此時趙弘既然已經活潑亂跳,看起來也無什麽毛病,反而那張異麵色煞白,嘴唇竟還有些發烏,趙明枝便又警惕起來。

    雖然對方口稱無事,她卻不敢真正放心。

    畢竟是多年老臣,中流砥柱,根深枝繁,門生故舊無數,要是真在此處被氣出個好歹來,端的難以收拾,且不管朝中會掀起多大風浪,姐弟二人從前所做一切收買人心舉動,效果都要打上極大折扣。

    而弟弟一慣心軟心善,性格難改,此刻一股氣性使然才嘴巴硬了一時,日後午夜夢回,恐怕都要輾轉難安,而要是將來史書上被人記上一筆……

    想到後頭無數事情,趙明枝手中輕輕一扯,拉了拉趙弘的袖子,又低頭對他使了個眼色,複才揚聲叫道:“醫官何在?!”

    又對左右道:“還不快扶張相公坐下!快宣醫官來做診治!”

    醫官是現成的。

    方才為著趙弘身體,趙明枝急急催召了醫官,此刻幾人正好到得殿外,諸人見此情境,自然急忙進殿,還未來得及行禮,便被趙明枝指去給張異診脈。

    張異幾次堅辭,終究無用,幸而會診之後,他隻是一時氣血攻心,並無大礙。

    賜了幾瓶清心丸,又催著醫官開好藥方,趙明枝終於鬆了口氣,轉頭再看殿外跪的一片人,才又領著弟弟上前道:“諸位卿家今日伏閣諫言,自是為朝為民,陛下從不固執己見,而今前線捷報頻傳,兩府正要議事,諸位若有諫言,還請各以本奏,稍後再議。”

    一眾言官今日雖然一同伏閣,可心中想法各自不同,方才跪了半日無人理會,又見那張相公一場名流千古的撞柱自清變成了笑話,幾次拿裴雍說事,偏偏就那樣不巧,都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那京兆府來的節度果然不是善茬,更不是什麽君子,人都不在,尚且遠隔千裏,連夜都不願意給過,當場便用幾份奏報報了仇,叫張相公這一位上遮清涼傘,帶玉服紫的權貴都丟出這樣大臉。

    今日這樣發展,實在出人意料得很。

    而既然達不成結果,張異也已偃旗息鼓,諸人自然不會強再出頭,老實散去。

    至於張異,雖說趙明枝特地囑咐王署領人護送,他卻絕不同意,更不要車輦,堅持自己走回衙署去。

    趙弘今日占盡了上風,雖然猶有些不過癮,被趙明枝連著提點兩次,也知道自己不能太過分,忙道:“相公這些日子實在辛苦,前頭還病了許久,還是好生回去休息,朕明日再召醫官……”

    張異自然沒有答應,道:“臣並無病痛,今日前線戰況變化如此之大,樞密院中正要就此議事、以報陛下,臣便不做多留了!”

    說完,也不再囉嗦那許多,果然告退。

    而王署猶豫一息,想起趙明枝方才吩咐,卻是急忙帶著兩人追了上去。

    至於那送戰報來的小黃門本來還跪在地上收拾奏章,見張異立時就要踏出殿外,眼珠子一轉,瞥見地上不遠處一方襆頭,卻是不知怎的,頓時福至心靈,一骨碌爬將起身。

    他將那襆頭一把拾起,回頭先看一眼趙明枝同趙弘,腳下半點不停,尖聲叫道:“張相公!張相公!”

    一麵大聲喊著,一麵往前追去,很快至於張異身旁左前方,把方才那襆頭捧起,卻不想才一抬頭,就見對麵那張相公麵無表情看向自己,隻一雙眼睛睜得甚大,同在瞪人似的。

    被如此一瞪,此人一個激靈,脫口再叫道:“張相公,您落了襆頭!!”

    他做這傳報之事,要求腳快手穩,再加一個聲大,樣樣都出挑,此刻一喊一跑,動靜極大,倒引得不少正往外走的言官看來。

    張異哪裏還肯在此處繼續丟人,抽過那黃門手中襆頭,也不要人幫忙重新戴上,而是攥緊了拳頭,急急朝外走去,不知怎的,從後頭看過去,居然莫名給人一種落荒而逃感覺。

    一場鬧劇終於結束,剩得姐弟二人站在原地,直到趙弘忍不住去撿起地上奏章,複又仰頭問出“阿姐,我們當真勝了麽”時,趙明枝方有了幾分真實感覺。

    聽得前線大捷,更有狄兵元帥宗茂身死——及至此時,已是同從前全不相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