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中條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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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再度出發,船工先用小舟將仟夫運送到河中砥柱和張公島上,李齊物為陝郡太守時,已在山上開鑿了挽路,隻是後來由於巨石堵塞河道,才一直沒有使用。
    此刻仟夫分為兩隊,一隊在砥柱山,一路在張公島,一齊拉纖,將上門填闕船拉向新門水道,大船進入大河中流,由於河闊水深,船上船夫可以搖槳前進,比之沿岸前行隻能靠仟夫拉纖自然快了許多,很快就通過了新門水道。
    對麵鬼門、神門山上都建有絞盤,隻是此前船隻無法通過神門上行,神門絞盤無法使用。神鬼二山之間有鐵索橋連通,河工昨日便已修好了鬼門山絞盤,今日又循著鐵索橋登上神門,此刻二山上同時放下長索,係住大船的船頭,山上河上一齊喊起號子,山上拉拽,河上打槳,大船上行速度比昨天不知快了多少。
    雖然河水依然激越,但神門是三門中最開闊易行的水道,且兩側山上同時拖拽用力更為均勻,又得船上船夫全力搖槳的助力,這艘上門填闕船隻用了一個時辰不到,便迅速而平穩地循著神門水道通過了三門峽。
    通過三門峽後,大河上下的民夫一齊高聲喝起彩來,溯新門、神門上行的夢想終於成真,其快捷、安全更勝眾人的想象,如何不喜極而呼!
    江朔向前眺望,此處河水與峽前已大不相同,峽前河水寬不過兩百步,峽後水麵卻有裏許寬,水流亦趨平緩。仟夫河工又回頭去牽引其他船隻,江朔他們所乘的這艘上門填闕船則靠著船工自己打槳,繼續上行約莫二十裏,見北麵群山之間有一大片的平地,丁鯤指揮船工將大船靠向北岸。
    丁鯤對江朔道:“此間河水兩岸群山環繞,南岸是崤山、北岸是中條山,中條山沿河壁立,東西三百餘裏,僅此一處平地,乃先秦之虞國,秦一統華夏後稱為大陽縣,天寶元年陝郡太守李齊物疏通三門漕道時,從此間河中挖出古刃,有篆文‘平陸’二字,聖人以為祥瑞,遂改名為平陸縣。”
    張果先生嬉笑道:“天寶元年各地多各種有祥瑞出焉,這刻字古刃麽,十有八九也是此類人造的‘祥瑞’。”
    丁鯤叉手稱是,轉而對江朔道:“少主,我們需要在此處靠岸等待其餘船隻,然後一起向西走廣通渠入西京。”
    江朔道:“好,那我們就在此別過,丁大哥隻管往西京長安卻,我和清杳妹子隨張果先生去中條山中尋找魔教的巢穴。”
    丁鯤道:“少主你去救幫中幾位大把頭,我們這一堂的兄弟本都該隨著你同往,但轉運使衙門對漕運有時限,耽誤不得,要不我帶幾個得力的兄弟隨你一同去?”
    江朔道:“魔教光明鹽甚是歹毒,連少林眾高僧,漕幫各大把頭都著了他們的道,多幾個人同往也沒甚用處,還是我自己去為好。”
    丁鯤歎氣道:“以我等的身手去了也是添亂,那……少主,我留些人手在此地等你?”
    江朔道:“丁大哥不必在此等候,若能救出眾人,我們還要去長安解救謝把頭,丁大哥不如先到長安探訪一番謝把頭的下落,等我們來長安再商議解救之法。”
    丁鯤點頭道:“也好!少主,你們若一切順利,可以不必回到此處,翻過中條山後一路向西便是蒲州城,大河在彼地轉了個大彎,從南流轉而東流,蒲州城西有蒲津渡,水勢平緩,設有蒲津橋可供車馬通行。”
    葉清杳道:“我知道蒲津橋的所在,丁大哥放心。”
    丁鯤點頭笑道:“有葉小娘子在,我自然放心。”
    船靠平陸後,江朔等人下船登岸,此前張果先生的白衛一直待著船艙中,哪怕船隻在驚濤駭浪中翻滾也沒有叫喚一聲,始終安安靜靜的,眾人皆嘖嘖稱奇,道是神仙坐騎果然非同凡響。
    一行人在平陸縣城宿了一夜,稍作休息,葉清杳去市集采買了替換衣物,幹糧等一應物品,又買了兩匹健驢,道山中行路,驢子可比馬匹管用,江朔心想:老黃馬亦善行山路,但黃馬留在了少林寺山門,一時無法取回。
    江朔想說他無需騎驢,但想到葉清杳內力不佳,確實需要腳力,如自己說不騎驢,她必也不騎,因此也騎在驢上沒說什麽,丁鯤陪他們住了一宿,第二日清晨出發,丁鯤又一直將他們一直送到中條山腳下,才告辭回港口去了。
    張果先生騎著白衛在頭前帶路,江朔和葉清杳跟在後麵,葉清杳替三人鬥換了裝束,張果先生仍是一副葛布黃冠的打扮,自己和江朔卻也改換了小道童的打扮,好似一個老道帶著兩個小道童結伴同遊一般。
    江朔隨著張果先生在山中行走,見這中條山中陡峰與深穀並存,方才還是筆直的懸崖峭壁,行不多時就變成了寬闊幽深的峽穀,立於山脊可向南遙望壯闊的大河;遁入山穀則又成了群泉翠柏的世界。群峰時而青山蔭峰,時而孤峰標出,如此變化多端的奇景委實令人稱奇。
    三人隨著山勢起起落落在山路上行了不到一百裏,這百餘裏對於中條山本地健驢而言,也是甚是艱難,因此這一點路程走了一整天,入夜時,張果先生站在一座小山崗上,向下一指道:“我們到了。”
    江朔和葉清杳向前望去,見此處群山忽然下陷,一條小河在山間穿過,形成一方小小的河穀,此地為群山所屏障,通往外麵的道路七彎八繞,早已不知在山中何處,也虧得張果先生找得到。
    葉清杳問:“先生我們要把驢子先藏起來嗎?”
    張果先生搖頭道:“不必藏咯,已經被人發現了。”果然見山下幾條白色的影子向山上飛奔而來,之所以是白色影子,蓋因這些人都披著白色的長袍。
    白袍人來的極快,顯然都身赴不俗的武功,張果先生對奔來的人影卻恍若未見,對江朔繼續說道:“老人家我不知道多久沒有和人動手了。”
    江朔心領神會,下驢叉手道:“怎敢勞先生大架,此間之事自然是朔兒自己解決。”
    張果先生點點頭道:“好的很,小子有擔當,你既然掌握了禦炁之道,料想對付這些宵小也非難事,老人家我這便去了。”
    江朔和葉清杳聞言忙跪倒磕頭,江朔泣道:“多謝先生傳授,若非老前輩點化,朔兒怕是一輩子也無法領會玉訣之妙。”
    張國先生倒騎白衛,毛驢在往山下走,他卻仍然麵朝著江朔和葉清杳,老人露出狡黠的一笑,道:“我傳你些微末手段,隻是為了假你之手除去河中頑石,你卻自以為得了什麽天大的好處,打從一見麵就已入彀,小子尚不自知,實在好笑……”
    江朔心中一動,張果先生真的一開始就料想到自己要度三門峽麽略一秤量就知道自己能體悟禦炁之道而擊破巨石麽?難道說天下真有神仙不成?想到此處,江朔頭上背後汗如漿出,拜服於地不敢再言。
    而張果先生說完這句話,也閉上眼睛不再看江朔,奏起懷中所抱竹琴又唱起道情來:“
    大道遺留一卷經,自然匹配作儀形。
    天生鉛汞人間有,何得他州問藥名。”
    江朔心道:這“大道遺留一卷經”說的難道是《上清大洞真經》的遺篇《玉訣》麽而自己吞了二龍內丹,可不就是“天生鉛汞人間有”麽?張果先生這是在暗示我一朝以禦炁之法徹底煉化體內二丹,便能達到《玉訣》所述的最高境界麽?
    他伏在地上思忖之際,穀中的白衣人已經躥到了他身邊,江朔不用回頭,隻以炁感應,便知來了六人,絕非俗手,其中兩人對著葉清杳攻去,兩人對著他後背襲來,更有兩人口中喊道:“老賊休走!”想要越過他去追張果先生。
    就在兩人剛剛超過江朔兩側,另兩人掌鋒將將要拍上他後背之際,江朔忽然躍起,避開身後二人,雙手抓向身前二人頸後大椎穴。此刻他已不用刻意運勁發力,隨手一抓,便製住了二人的穴道,飛在半空中的二人仿佛突遭雷擊,渾身一震,便僵直的撲倒在地。
    江朔又回身雙掌一探,將身後二人的臂膊順勢下壓,在二人肩井穴上各斬一掌,二人亦立刻歪斜倒地。
    預備圍攻葉清杳的二人還沒動手,就見江朔瞬息間擊倒了四人,叫一聲:“有鬼!”轉身就跑。然而此二人的輕功如何能和江朔相比?江朔騰空躍起,隻一個起落就飛過二人頭頂落在他們身前,頭也不回,雙手隨手一點,一中胸側神封穴、一中頸窩缺盆穴。
    被點中缺盆穴的人當即仰麵昏倒,被點神封穴之人,卻呆呆矗立,動彈不得,江朔轉身麵對他,道:“此處可是魔教總壇?”
    那人為江朔神乎其技的功夫所攝,不自覺地實話實說道:“不……不錯……此處正是摩尼教東方總壇。”
    江朔問道:“你們教主阿波回來了麽?”
    這六人是魔教護教阿羅緩,身手不俗,心誌亦堅,就算嚴刑拷打,也未必會透漏教中機密,但這人見江朔不知用的什麽法術,瞬間放倒五人,又將自己定住,簡直如鬼魅一般,心中惶然,竟不知遮掩,道:“沒有,沒有回來……”
    這個回答不出江朔的意料,江朔他們一路趕來幾乎沒有耽擱,來的甚快,大隊人馬想來至少要和他們差著幾日的腳程,那人緊接著說道:“乙亥阿波大慕闍一行已有一年多沒有回總壇了。”
    江朔心中回想自己一年來多次撞見阿波,道:“嘿,阿波教主也是個不著家的人啊……”此話出口,他忽然叫一聲:“啊喲,不好!”
    葉清杳嚇了一跳,問道:“什麽不好?”
    江朔道:“此處雖是魔教總壇,但阿波已有年餘沒有回來了,此番又怎能確定他一定會回來,若他押著眾人去了別處,我們在這裏傻等,豈不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