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4章,釤刀兕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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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不危哈哈笑道:“五路攻唐本是老夫為大燕皇帝所定之計,不過被嚴莊小兒拿來招搖撞騙而已,實不相瞞,此刻城外南詔與吐蕃軍隊也快到了。”
獨孤湘道:“你胡說!自唐軍奪了西海石堡城,吐蕃便不敢東顧了,劍南節度使尚有大唐守軍在,南詔也輕易打不進來。”
高不危笑意不減,道:“西海唐軍?你說的哥舒翰帶到潼關後被我軍全殲的那支軍隊嗎?”
獨孤湘這才想起來,西軍早已奉詔撤回關中,更在潼關之戰中被燕軍同羅騎兵殺得死傷殆盡了。
高不危又道:“至於南詔,蜀中守軍見南軍如見猛虎,哪敢再戰?況且如今要滅唐廷可也不需要什麽千軍萬馬,隻需五路各出數百精銳,便可以在人數上占優了,南詔人善於徒步跋涉,要繞過關隘,送幾百健卒入陳倉關也非難事。”
庭院中氣氛頓時壓抑起來,此刻院中多了這數百大食黑衫軍,饒是江朔、空空兒可以自由來去,其他人急切間卻不得脫身。若外麵真有五路大軍襲來,小小扶風縣城如何能守得住?
高不危對大野勃道:“可笑北溟老兒,還在想廢舊帝立新主,我告訴你,今日大唐便要覆滅於此,天下為我大燕所得矣。”
江朔再看大野勃時,隻覺他眼中似乎失了神采,不知是否被李歸仁那一擊打得腑內出血,他忙以手推宮,向大野勃後心注入內力。
大野勃卻輕輕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不必,他低聲道:“溯之,是我思慮不周,竟至於斯。看來與謀國比起來,武學之道還是簡單得多了。”言語中竟多有灰心之意。
江朔正不知該如何回答,李泌卻道:“尊駕之謀劃實可謂滴水不漏,但天下之廣,變數之多豈是一人之智機所能窮盡的?尊駕運籌帷幄之中時或許萬無一失,然千裏之外戰局瞬息萬變,豈可緣木求魚?”
大野勃輕聲笑道:“是了,我確實小看了天下人,以不變的招應萬變之局,與武學之道亦是不符,用之鬥智此時方知可笑。”
江朔知道大野勃心機深重,每每料人於先,此前可謂算無遺策,但確如李泌所言世事人心豈能盡知?大野勃今夜安排的兩支奇兵已兩度扭轉局麵,但再一再二豈可再三?從天而降的大食黑衫軍又有誰能想得到呢?
大野勃忽然握住江朔的手道:“溯之,你快走,以你的身手,這些蟲豸困你不住,江南還有十萬江湖盟眾,更有千萬軍民,可供你驅策,卷土重來尤未可知啊。”
江朔轉頭看了看四下,搖頭道:“我不能走!”
大野勃瞪大雙目道:“為何?”他氣急攻心又咳出一口鮮血來。
江朔道:“朔之唯願做一江湖遊俠,縱情山水之間,榮華富貴非我所願,帝王功業我也是做不來的。”
大野勃失神道:“你乃帝胄之後,怎會無心功業。”
江朔道:“我聽說北溟子也是王族後裔,當年你不也不願做渤海國王,隻醉心武學麽?”
大野勃聞言唏噓道:“哎……我與溯之一見如故,沒想到我們竟是一路人……”
江朔卻又堅定地搖頭道:“不,我們不一樣!”
他望向獨孤湘,心道大野勃醉心武藝,傷了雲姑的心,我卻不能如此對湘兒。
獨孤湘恰也望向他這邊,一對青年男女四目相對,都不禁羞赧。
高不危狂呼道:“哈哈,還在這兒肝膽相照,郎情妾意呢?今天誰也別想走脫,這邊送你們齊到黃泉相聚!”
他口中高呼聽不懂的語言,雙手往空亂轉如瘋似魔,大食黑衫軍轟然領命,四散開來,不分是誰一律拿手中彎刀招呼。
江朔一推大野勃後心,讓他平著飛向空空兒,口中喊道:“空空兒,照顧好北溟子。”
空空兒左手一揮,內力將衝到麵前的幾名大食武士逼退,右手一攬接過裴旻,問道:“溯之,你要做什麽?”
江朔卻已飄身落在庭院另一麵,那邊卻是眾宦官與唐皇太子等人所在之處。
邊令誠帶著一眾宦官與大食武士打鬥初時尚不分伯仲,但大食黑衫軍袍內穿著皮甲,宦官傷他們不得,被他們手中彎刀砍中卻是非死即傷,更兼黑衫軍人數占優,不消片刻邊令誠等人立刻落了下風。
而唐皇與太子則隻能靠著陳玄禮和高力士保護,卻如何能抵禦大食精銳的黑衫軍?二人尚在勉力抵抗之際,早有黑衫軍繞過他們直奔唐皇與太子而去了。
李唐皇室倒是不怯戰,李隆基與李亨各持佩劍在手,準備做殊死一搏,但他二人武功平平,真交起手來,隻怕三兩下也抵擋不住。
正在此時,江朔如鵬鳥飛臨,左手使掌,右手使七星寶劍,將大食人盡數逼退。
江朔本擬以七星寶劍將大食人手中彎刀斬斷,卻不料一揮之下連撞數刃,竟然一柄刀都沒有斬斷,另一頭的柳汲喊道:“朔兒,大食人使的是以釤城镔鐵打造的名刃,你手中寶劍雖利,卻難以一擊斬斷。”
“釤城”是大食名城,依照大食音作“大馬色城”,此城以煉鋼聞名,其特產镔鐵所鑄刀劍更是赫赫有名,“釤”者鋒利也,此城既以“鋒利”命名,可知其鑄造武器絕非凡品。
江朔知道不能硬拚,轉而避開敵刃,直刺其身,神樞劍法有招無式,任大食人的刀法如何詭異,江朔都能輕鬆化解,三兩招內便一劍此中一武士。
那人慘叫一聲向後飛去,跌在一丈之外,不一會兒卻有站了起來,揉了揉胸口,再度加入戰團,柳汲又喊道:“他們袍內穿了兕鎧,雖是皮質卻堅逾鐵甲,且更加輕便,不妨礙其閃轉騰躍。”
“兕”就是犀牛,相傳商、周兩代亦有兕鎧,但中原之地犀牛早已滅絕,兕鎧製造之術也早已失傳,但大食之地仍有犀牛,大食能工巧匠所製輕便堅韌的兕鎧,竟能抵擋七星寶劍的刺擊。
兕皮極為難得,製甲工藝又十分繁瑣,故而兕鎧十分珍貴,今日這數百大食黑衫軍竟然人人著兕鎧、持釤刀,足見這是一支精銳中的精銳。
江朔見兵器不能占優,隻能將長劍於對方頭臉、脖頸等薄弱處招呼,但大食人十分靈活,刺死一人都要大費周章,想要短時間內殺退黑衫軍則根本不可能。
沒料到眼前這支大食軍隊竟然如此難以對付,江朔側頭對陳玄禮、高力士道:“陳將軍,高將軍,快保護皇帝和太子出去,與禁軍匯合盡快突圍!”
高力士任右監門衛將軍,授三品驃騎大將軍銜,故此江朔也稱他為將軍,未以中官相稱。高、陳二人都是一愣,他們隻道今日江朔與大野勃是串通好了來奪太宗一埋子嗣的皇帝寶座的。
江朔卻出手相助,又叫他們逃跑,實在不知他葫蘆裏買的什麽藥,江朔見二人愣在原地又急忙喊了一遍,二人隻道定然有詐,仍不敢稍動。
這時李泌道:“山人看江郎出自至誠,無需多疑,我們快走吧!”
太子李亨道:“李泌,你覺得他可信?”
李泌道:“我觀江郎不似奸詐之人。”
太子點點頭道:“我們走!”
陳玄禮急道:“走不脫啦,大食人的武器厲害,他們把住了門戶,我們如何闖得出去?”
江朔聞言撤步到他身邊,道一聲:“得罪了。”
陳玄禮隻見剛才江朔還在一丈開外,卻忽然如鬼魅般出現在身邊,真驚惶間,江朔卻不由分說將陳玄禮提起向後一拋。
陳玄禮身材魁偉更穿了明光重鎧,加在一起怕有三百斤的分量,江朔卻如提個小雞仔似的輕鬆,看似隨手一拋,陳玄禮如斷了線的風箏,從五六尺高的院牆上飛了出去。
他去勢甚急,卻沒聽到院外傳來沉重的跌落之聲,高力士正奇怪間,江朔又到了他身邊,同樣一句:“得罪了。”把他也拋出了院牆。
院牆外傳來高力士驚喜的喊聲:“大家,我等無恙,江郎果有奇術。”
他喊話期間,江朔已經把李亨也扔了出去。
一眾大食武士見江朔如此神力,哪個敢上前,隻遠遠圍著他,眼睜睜看著江朔把人一個個拋出院外,卻不敢進前攔阻。
江朔樂得他們不來,又在皇帝李隆基腰下一托,低聲道:“聖人勿憂,我絕不搶你的江山。”不等李隆基點頭,江朔又將他也送出了院子。
這時院內唐廷眾人隻剩下了李泌,李泌對江朔看了一眼,閉眼道:“你如要殺我那便殺吧。”
江朔奇道:“我為什麽要殺你?”說著手上略一使勁,將李泌也送了出去。
李泌人稱“山中宰相”,他自視甚高,自比諸葛、張良,他料想江朔想以德感化,叫聖人甘心情願將帝位傳給他,但自己這樣的謀臣卻是絕不能留的,沒想到江朔完全沒有他這麽複雜的想法,毫不在意地將他也送出了院外,這份從容自信倒叫李泌汗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