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魂裏麵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麵上帶著如出一轍的痛苦，整齊劃一地朝著林間圍堵過來。
    水猴子的尖利爪子微動，林間看到它的指尖好像有一團黑光，似乎在操控著這些怨魂。
    借著微弱的月光，他看到漆黑的河麵正不斷的泛起漣漪，在那些漣漪的中央，有一團團水草從水底浮了上來。
    林間抄起了千機棍，猛然砸向了撲向自己的水猴子。
    直到那些水草全部露出水麵，林間才發現，那哪裏是水草，分明是人的頭發！
    河裏湧出了難以計數的白色影子，一步步地踩著淺灘，朝著林間走了過來。
    砰的一聲。
    就在這時，趴在石頭上的水猴子突然動了起來，踏著河岸的灘塗，它靈活地爬上一個怨魂的身子，再踩著那些圍堵著林間的怨魂，撲向了林間的後背。
    林間一時間沒有防備，重重摔倒在地。
    水猴子並未直接發起攻擊，而是拽著林間的衣服，猛地向前拖，直到拖到了水邊，才罷手。
    林間翻了個身，想要拿棍子去打那猴子的頭，那些怨魂卻全部撲了過來，壓住了他的手臂，讓他根本無法動彈。
    然後，那隻水猴子跑到了捕網的身邊，那些怨魂則是拉著林間，往河裏拖去。
    河水浸沒身軀的冰涼觸感傳來，林間逐漸被那些怨魂拉扯著，一點點的沒入河道。
    龍眠河的水很深，就連在寧城生活了幾十年的老人們，也不知道最深處到底有多少米，傳說中，這條河的最深處，睡著一條龍。
    而現在，在這條河道接近中央的地方，那些怨魂，抓著林間的肩膀，大腿與腳腕，從上至下，從河麵到不見底的幽暗深處，一個拖著一個，形成了一道鬼氣森森的浮屍枷鎖，要把他溺斃在這漆黑的水域之中。
    林間睜著眼，奮力向著水麵劃去，可腳底卻越來越重，身體不受控製的往河底墜落。
    河水漸漸往鼻子裏，往嘴裏湧了進去，林間的意識也越來越模糊。
    就在這時，他的胸口處陡然散發出了黑色的光芒。
    不是河水幽暗深邃的黑，也不是水猴子指尖詭異邪惡的黑。
    那黑色極其純粹，仿佛要把夜色都吞入其中。
    “我經行處，百鬼辟易。”
    黑暗之中，有人低語。
    周圍的怨魂仿佛遇到了天敵一般，一個個露出了恐懼的神色，從河底延伸而來的禁錮之鎖驟然斷裂，在這黑色光芒的照耀下，最前方的幾個怨魂身形越來越淡，直至徹底消失。
    已經是半昏迷狀態的林間感覺身體陡然一輕，求生欲被激發了起來，立刻揮舞著雙臂，浮上水麵，趴在了河岸邊大聲咳嗽著。
    隨著那些怨魂退去，他胸口的印記又恢複了平靜，似乎那隻是一個普通的斑點一般。
    好不容易得到了喘息的時間，林間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然後抬起頭，死死盯著那隻趴在捕網旁的水猴子。
    他現在很平靜，也很憤怒。
    平靜的是舉動，憤怒的是情緒。
    那隻水猴子也很憤怒，因為捕網之中，它的同類或者說是它的伴侶，已經死了。
    水猴子發出一聲嘶鳴，在地上迅速奔跑，繞了幾個圈，向著林間撲了過來。
    林間彎下腰，撿起剛才掉在地上的千機棍，耐心等待著這家夥露出破綻。
    機會來了，就在水猴子躍起之時，林間一棍揮出，棍子狠狠地打到了那猴子的腰身之出，發出了沉悶的聲響。
    可那猴子非但沒退，尖利的雙爪反而直奔著林間的麵門而來。
    林間側過身子，硬生生用肩膀迎了這一爪，另一隻手則是抓住水猴子的胳膊，用力一擰。
    骨骼斷裂的聲音響了起來，那猴子發出一聲慘叫，指甲嵌入林間的肩膀，張開嘴就朝著他的脖子咬了過去。
    哢，牙齒沒有咬到林間的脖頸，而是被他的頭擋住了，下一秒，林間扔掉了右手的棍子，掐住了這怪物的脖子，往地上的石頭上撞了過去，一連撞了七八下，直到那玩意兒不再發出聲音為止。
    蹲在地上喘了幾口粗氣，林間又撿起地上的棍子，補了幾下，直到確定這鬼東西死得不能再死了才罷休。
    直到做完這一切，他的臉上都沒有出現過任何表情，好像在殺一隻雞一般。
    就在這時，一連串的劈裏啪啦聲響起。
    林間轉頭往河裏看去，那些怨魂的臉上，全部變得迷茫，然後露出了解脫的神色。
    “你們自由了。”林間說。
    河麵上微風吹過，怨魂們一個個破碎了，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到了這個時候，林間才抽了一口冷氣，躺倒在地上。
    剛才肩膀挨了一下狠的，水猴子的爪子異常鋒利，入肉寸餘，單薄的衣服已經被血液浸透。
    他抬頭看天，天上繁星密布，因為周遭沒燈光而顯得尤其明亮。
    剛才被壓抑的複雜情緒突然湧了上來，他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向誰說，隻能保持著沉默。
    好像從十歲起，就一直是這樣的。
    這時候，一張臉擋住了星星。
    是老裴。
    “來根煙？”老裴說。
    “不會。”
    老裴坐到他的旁邊，自顧自的點起一根煙，煙頭把黑夜燙出了一個洞。
    他凝望著橋頭突然亮起的燈火，深深吸了一口，然後就把煙掐滅了。
    他看著林間說：“真懷念啊。”
    林間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了，問他，“懷念什麽？”
    “我當初一個人出任務的時候，也是晚上，也是你這副鬼樣子，當初我就在想，以後是不是一直要過這種日子，那可受不了啊，天天為了守護所謂的狗屁和平奔波，哪來時間飆車和泡吧啊。”老裴坐在了林間旁邊，“沒想到，一晃十年過去了。”
    “我倒沒想這麽多。”林間說，“我在想，等下你會請我吃什麽夜宵。”
    老裴笑了起來，他走到河岸邊，在那兩隻怪物的身體旁邊隨便翻找了幾下，找到了一塊青色的結晶狀物體，拋給了林間。
    “這是什麽？”林間問道，剛才他沒看見地上有這東西。
    “超凡結晶，有時候超凡特性沒能全部散逸，就會留下這東西，你可以帶在身邊，能吸收多少看運氣，不過等到了時間，這東西就會自己消散。”
    老裴看了一眼林間的肩膀：“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林間搖了搖頭，“沒事，回去睡一覺就好了。”
    那裏的傷口已經止住血，現在開始結痂了，有點癢癢的。
    .
    長壽路十八號。
    林間爬著樓梯回到家裏，他滿身是血，腰間別著一根棍子，手上抓著一塊青綠色的結晶。
    這副模樣與他驚人的飯量剛才在大排檔引起了不少人的側目。
    還好這裏頗為偏僻，沒人會來，要不然非得坐實鬼屋的名頭不可。
    林間把棍子扔到沙發上，結晶隨手放在電視機旁，就衝進了浴室。
    換上了幹淨衣服之後，幾乎是沾到枕頭，他就睡著了。
    電視機旁，那塊綠色的超凡結晶肉眼可見的縮小，直至完全消失不見。
    一個輕輕的打嗝聲響了起來，在這寂靜的夜裏顯得尤為清晰。
    但是已經熟睡的林間聽不到。
    過了一會兒，電視機突然自己打開了，屏幕裏，伸出了一隻小小的手。
    他走入鬼影幢幢的“人群”之中，棍子猛然揚起，擊中了第一個敢向自己發出攻擊的男性怨魂手腕，啪的一聲，那怨魂的手腕被打得彎折，臉上卻沒有絲毫反應，隻有一成不變的痛苦與麻木。
    又是一棍揮出，林間將那男人直接打倒，趁著其他怨魂還沒湧上來，他又往頭部補了兩棍，於是怨魂的身軀陡然破裂。
    在最後一刻，怨魂臉上的表情從痛苦轉向迷茫，又從迷茫變成恐懼，最後露出了解脫似的笑容。
    這家夥到底弄死了多少人？
    他甚至在裏麵看到了一個五六歲的孩子。
    水猴子找到了一塊石頭，在上麵伏著，黑暗之中，紅色的眼珠子不斷轉動著，打量著林間。
    林間深吸了一口氣，緊緊握住了自己的棍子，不退反進，向著河邊走了過去。
    那就來吧。
    怨魂還在不斷的出現，林間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那些都是被這怪物害死的怨魂。
    玩具少了一個，水猴子發出一聲憤怒的尖嘯聲，於是越來越多的怨魂加快了腳步，湊了上來。
    林間提起一口氣，掄圓了棍子，殺進了怨魂堆之中，不斷有怨魂被擊飛，倒地，沒入了水中，就此消散。
    破水而出的怪物並沒有因遭受重擊退卻，而是朝著河水發出了一聲嘶鳴。
    聲音尖銳而又綿長，幾乎要刺破人的耳膜。
    那猴子落在地上，翻滾了好幾下才止住後退的身形，一雙血紅色的眼珠子死死地盯住林間，裏麵滿是怨毒。
    這根棍子雖然看上去異常山寨，但用起來卻意外地順手，每一擊都完美承載了全身的力量。
    嘩啦。
    林間聽到有什麽東西破開水麵，一聲接著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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