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好不容易沒有怪聲，讓我好好睡了半宿，結果起夜的時候，我看到有個人貓在屋角，把我嚇了一跳，就在這時候，那個人突然轉過了頭，他的臉上都是血！我嚇得趕緊回了屋，可就是那麽一眨眼的功夫，那無臉人就又不見了！”
    “我看得真真切切，”王郎中引著林間和沈聽清往醫館走去，“要不是我是郎中，見慣了死人，肯定連魂都要被嚇出來了。”
    幽幽的哭聲，爪子抓木板的聲音，半夜窗戶哐哐的響聲，深夜裏突然出現的腳步聲，各種怪聲混雜在一起，折騰得王郎中整宿整宿睡不著覺。
    醫術精湛的王郎中最近卻惹上了麻煩，前段時間醫館裏送來一個老頭，已經半隻腳踏進鬼門關了。
    這回，王郎中聽說鎮長府上來了兩個道士，便忙不迭跑了過來，肚子裏的苦水一下子全倒了出來。
    “您順順氣，慢慢說。”林間說，他聽著王郎中倒豆子般的講述，也有些犯懵。
    家丁口中的王郎中，是桃源鎮最好的郎中，據說祖上是外頭避難來的神醫，在桃源鎮傳了幾代，才把家業傳到了他手上。
    王郎中哎喲了一聲：“別說五枚了，幫我把這鬼東西趕走，命都給你，二位道長啊，不瞞你們說，我無兒無女，隻有兩個徒弟在，活到這一把年紀，隻想死前過些安穩日子，可這些天，是茶不思，飯不想啊，一閉眼，就是那個鬼來索我的命。”
    “老頭兒，你最近有沒有做過什麽虧心事啊？”沈聽清問道。
    “前幾天沒收的那個病人，我是真的有心無力，他都那麽大歲數了，我這又沒有延壽的仙丹，還能怎麽辦？除此之外，我王郎中行醫五十餘年，誰不對我的醫術讚不絕口？”
    這時候，一行三人終於走到了醫館。
    還沒靠近大門，林間就聽到裏麵有聲音傳了出來。
    “天殺的王郎中，害死了我們家老頭子啊。”
    “不給我們一個說法，我們就賴在這兒不走了。”
    “對，不給個交代，回頭我們就把老爺子的棺槨拖到醫館門口，看誰敢進來。”
    林間聽得直咋舌，這大夏天的，這種行徑也能做出來。
    “這裏也有醫鬧嘿。”沈聽清小聲說。
    “走開走開，再不走要報官了。”院子裏傳來一個洪亮的男人聲音，“你們家老爺子本來就到歲數了，和我師父有什麽關係？照你們的說法，難不成郎中才是世間殺人最多的人？”
    這話說得在理，讓林間和沈聽清也不禁高看一眼，“這是你的徒弟？”
    王郎中點了點頭，“這是我的大徒弟李道慈。”
    那家人顯然是不講理的，依舊在裏麵吵吵鬧鬧，王郎中一跺腳，歎了口氣，推開門走了進去。
    林間和沈聽清也跟著他的腳步，進了院子。
    看到王郎中，那家人便想上來動手動腳，好在被那個身材魁梧的大徒弟李道慈攔住了。
    “誰敢動我師父，我就和他沒完。”
    林間看了這漢子一眼，愣了一下，這人曾經給自己點過一碗餛飩。
    王郎中哭喪著臉，“二位道長，你們可要給我做主啊，你們看看這些人，成何體統！”
    咻的一聲，那家人中的一個男子抄起地上的一塊碎石，就扔了過來。
    林間伸出手，一把抓住石頭，冷冷地說道：“夠了。”
    沈聽清手上也露出一縷跳動的電光，把那些人一下給鎮住了。
    這兩個小道士是有真本事的。
    外加還有一個身材高大的李道慈在這裏怒視著他們，那些人這才走了出去，臨行前還對著王郎中狠狠說了一句。
    “你躲得了人，還能躲得了鬼嗎？”
    送走了這一幫瘟神，把院門關上，李道慈迎了上來，“師父，這就是鎮長府上的兩位道長？”
    李道慈看了林間一眼，似乎認出了他，但並未多說什麽。
    王郎中點了點頭，問道：“你師弟呢？”
    李道慈臉上露出奇怪的神色，搖了搖頭，“師弟一直在裏屋沒出來。”
    這時候，屋子裏才慢慢踱出一個年輕人，像是沒睡醒似的，也不說話，就斜斜倚在門框上，低著頭玩著自己的手指。
    “這是我的二徒弟周允。”王郎中解釋道。
    他招了招手，“還不快過來拜見兩位道長？”
    周允這才不情不願地走了過來，“兩位道長好。”
    他也不避諱外人，就這麽大喇喇地伸出手，衝著王郎中說道：“這個月的例錢又用光了，我要去戲園子聽曲。”
    “都什麽時候了，還要去戲園子聽曲？給我滾回去。”
    周允一看師父動了氣，這才不情不願地又進了屋子。
    林間與沈聽清麵麵相覷，這二徒弟的心可真大。
    而後幾乎是李道慈一人在操持著，收拾了屋子，又仔仔細細打掃了一遍，這才坐下，然後又忙前忙後的備置午飯去了，看不出他外表雖粗，內裏倒頗為細膩。
    周允卻一直沒有出現。
    王郎中歎了口氣：“我這二徒弟是個不成器的，雖然天資聰穎，但卻一直不肯在醫術上下功夫，整日不是去街上聽戲，就是澆花逗鳥，堪不了大用。”
    “那他還管你要錢？”沈聽清挑起眉毛問道。
    “要是不給，他就鬧啊，那陣仗可不比今天小。”
    林間咧了咧嘴，沈聽清倒是想起了什麽，深有同感的笑了笑。
    王郎中去街上買熟食了，趁著飯菜還沒備好，林間與沈聽清便去院子中逛了逛。
    王郎中所說見到鬼的地方，是院內的一角，不過那邊已經被細細打掃過，沒留下什麽痕跡。
    用於災厄探測的胸針，林間也一直帶著，此刻也沒亮。
    “你怎麽看？”他轉頭問沈聽清。
    “我覺得有些奇怪，要真是有鬼，就算隻是未成型的災厄，對於人類血肉的欲望也是抑製不住的，不可能讓王郎中活著。”
    “我也是這麽覺得的。”林間點了點頭，“你還記得，那家人走之前，曾經說過一句話，你躲得了人，躲得了鬼嗎？”
    “好像是有這麽一句。”
    “王郎中分明是昨夜才撞鬼，他們又是如何得知的？”林間繼續說道，“如果不是災厄所為，有沒有可能是人禍？”
    王郎中聽著覺得不太靠譜，但隻能死馬當作活馬醫。
    林間伸出五根手指。
    王郎中說：“三有道長的意思是說全在掌控之中？”
    “天太黑，臉上又血糊糊的，我沒注意是男的女的，因為穿著厚襖子，身形也看不出。”
    桃源鎮這會兒也是夏天，沒人穿襖子。
    沈聽清插嘴道：“死人才在夏天穿厚襖子，你肯定是碰到來找你償命的了。”
    王郎中重重唉了一聲，愁眉苦臉，“小道長可別嚇我了，快給我把這事解決了吧。”
    方才馬師爺給他介紹了這二位新晉的桃源鎮守鎮人，一個叫三有，一個叫三無。
    “那鬼男的女的？”沈聽清問道。
    王郎中哭喪著個臉，吸了口氣，“本來這些還能忍受，但昨天晚上，那可是真的見鬼了啊。”
    林間說：“不是，我要收你五枚銀元，這是規矩。”
    這倒不是他信口胡謅的，鎮史記載，守鎮人每次解決神鬼之事後，就會收取五枚銀元，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像是某種慣例。
    家屬哪裏能依，隻說是王郎中老眼昏花，害死了自家長輩，還說要拉他下去作伴。
    從這一天起，醫館就出了問題。
    任你再通神的醫術，也沒辦法從閻王爺手裏搶人，王郎中隻道這老人壽數將盡，不如回去好生奉養幾個月，陪他好好走完最後一段日子，就沒接這個病人。
    結果當天回家，老頭就死了。
    王郎中先是在起夜的時候聽到有人咀嚼東西的聲音，他沒當回事，隻以為是兩個徒弟中的一個在偷吃宵夜，結果第二天起來一看，魂魄都要被嚇飛了，醫館的地上全是血，角落裏躺著半截死貓。
    而後怪事更是頻頻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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