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願再多費口舌來佐證自己的正當。
    他隻想盡快地結束這一切，然後回到他的桃源。
    這樣的我，又如何能坦然麵對死亡？
    在漫長的歲月中，他也曾自省過，是否是因為自己太過弱小與無能，也因年歲漸長逐漸變得惜命，才致使需要用這樣殘酷的方法應對困境，守衛桃源。
    死了之後，那些曾經付出過的血汗，做出的努力，手底埋葬的亡魂，不就都失去了意義嗎？
    他依舊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但藏在他內心深處的舊傷疤此刻被無間一下子揭開，漫漶出淋漓的鮮血。
    無間的這番話對桃源之主的道心造成了很大的影響，以至於他剛凝聚成型的身形都微微波動了一下。
    這未免過於誇張，即便自己現在並非實體，隻是一縷神魂。
    但此刻畢竟是自己一生之中最為強大，精神也最為飽滿的時刻，怎麽會像一隻家畜一樣被按在地上動彈不得？
    這個少年到底是何方神聖？
    他又怎麽會出現在一個區區野生覺醒者的識海之中？
    無間的手往旁邊一伸，隱隱有金屬破開空氣的聲音傳來。
    咻的一聲，那個東西落在了他的手中。
    那赫然是一隻勺子。
    一隻很平常，很普通，用來吃飯的勺子。
    無間就拿著這隻勺子，敲向了桃源之主的腦袋。
    “我讓你吃桃子。”
    桃源之主剛從地上抬起頭，就感覺後腦勺傳來一陣刺痛，他費力地扭過頭，才發現這個黑衣少年手上究竟拿著什麽樣的凶器。
    即便是在與盧詞的戰鬥之中，不斷的受到足以致命的重傷，他也未曾受過如此屈辱。
    “你怎麽敢？”
    桃源之主怒極，身上泛起桃花的灼灼紅光，林間的識海之中，有桃花瓣飄了下來。
    “不要汙染環境啊，衛生搞起來很麻煩的。”
    無間搖了搖頭，看了躲在林間後麵探出頭的小白一眼，“那個......白胖子，去把這些吃了。”
    小白不太樂意，但迫於無間的淫威，還是張開嘴，吸了口氣，把那些桃花瓣全部吞到了肚子裏。
    那些桃花瓣在它的肚子裏炸開，白色小怪物也因此變成了粉色小怪物。
    倒是很符合現世那些少女的品味。
    小白打了一個嗝，吐出一團粉色的霧氣。
    桃源之主看得眼睛都要直了。
    那可是他最大的殺招，就這麽沒了？
    這裏究竟是什麽鬼地方？連那個小怪物都能輕鬆化解自己的攻擊？
    桃源之主突然感到腦袋上一陣刺痛，無間又打了他一勺子。
    “我讓你做手辦。”
    桃源之主目眥欲裂，隻想快點擺脫這個拿著勺子的詭異家夥，即便無法占據林間的身體也無妨，隻要能活著，就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他想回桃源。
    “你很強。”桃源之主說，“倘若有你這般強大的力量，我也不至於淪落到這個地步，我承認我的失敗，同時也祈求你的寬恕，我們之間並無化解不了的死仇，不是嗎？”
    “我的寬恕？你做了那麽多準備，殺死了那麽多妖魔與人類，消磨了一百多年的寒暑，難道就是為了來到我的麵前，向我祈求寬恕？”
    “這未免對你也太不公平。”
    無間搖了搖頭，“況且，你以為我是誰啊，那邊那個一臉白癡樣的小朋友嗎？”
    他應該是在說小白吧，總不能是在說我吧，林間心想。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你應該也是這麽覺得的吧。”
    無間靠近桃源之主，漆黑的眼眸緊緊盯著他。
    “你應該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無間。”
    “無間地獄的無間。”
    無間把勺子扔到一邊，抓住桃源之主的頭發，一隻手指頂著他的太陽穴，嘴巴輕輕鼓起。
    “砰！”
    桃源之主一點反應沒有，倒是無間先反應了過來。
    “哎呀，忘記了你是百年前的人，這招對你沒用。”
    他搖了搖頭，臉上不再有笑容，手掌之上有黑色的烈焰燃起。
    他已經覺得無聊了。
    桃源之主從那黑色烈焰上感受到了極大的恐懼，那黑色，是能將一切都吞噬的黑暗，他驚恐地大吼道：“不要殺我，我可以……”
    他還沒說完，無間的手便已經覆上了他的身軀。
    黑色的烈火無聲燃燒，給人一種平靜的錯覺。
    到了最後，地上隻剩下一顆紅色的小球。
    “怎麽著也算個梟雄了，死的時候卻這麽不體麵。”無間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
    “你要不要？”無間看向目瞪口呆的林間，撿起了地上粉紅色的小球晃了晃。
    那是桃源之主留下的超凡結晶。
    林間搖了搖頭，那顆超凡結晶便被拋給了小白。
    小白張開嘴，咕咚一聲把它吞了，然後歪著腦袋，靠在了林間的肩膀上開始打起了哈欠。
    無間走了過來，活動了一下筋骨，看向抱著小白的林間。
    “外麵還有一個家夥，一並解決了吧，我看他有點不爽。”
    他說的自然是盧詞，那個被桃蟲控製，差點把林間打死的盧詞。
    “你現在的狀態，能夠出去？”林間問道。
    “不能，但是我可以借用你的身體。”無間說，“不過話放在前頭，每次我占據你的身體，咱們的融合度也會越來越高，大概五次，六次，恐怕就會徹底融為一體。”
    “到時候留下來的可能是我，也可能是你，這不好說。”
    林間想起了外麵那些受害者，不見身影的沈聽清，還有山下一無所知的鎮民以及他們可能會麵對的妖魔浩劫，緩緩點了點頭。
    “好。”
    無間的臉上露出酷烈的笑容。
    “咱們去弄死他。”
    而眼前這個黑衣服的少年則是一臉戲謔。
    “我說你腦子多少有點問題吧。”無間笑了起來。
    “你覺得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無間輕輕搖了搖頭，“你以為這裏是誰的地盤？”
    桃源之主輕輕搖了搖頭：“口舌之爭，多說無益。”
    他伸出右手，微微攥拳，想要將眼前的這兩個，不，是三個靈魂徹底磨滅，從而占據林間的身軀。
    以自己現在的狀態，這應當是很容易做到的事，就像捏死幾隻桃蟲一般簡單。
    但是，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林間依舊一臉茫然，那個白色的小怪物還在扮著鬼臉。
    那個隻屬於他的桃源。
    那種突如其來的疼痛感令他極為憤怒。
    下一秒，他出現在了桃源之主的身前，抓住了他的頭，狠狠將他摜到了地上。
    桃源之主驚恐的發現，在這個少年手中，自己竟然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這不可能。
    我可是護佑著整個桃源的桃源之主啊。
    當初自己站在分叉口的時候，是否還有一條通往升平世界的小路？
    但他很快就否定了這個念頭，也否定了無間的質疑。
    我怎麽會沒有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覺悟呢？
    我到底因為什麽變成了不人不鬼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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