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再見妻兒,已是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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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文軍沒覺得疼,隻覺得好冷,好像被扔進了大冷庫裏。
    從他的位置竟然可以看到遠處由他一手建起來的海城最高樓。
    “都撞成這樣了,沒救了。”
    一輛失控的泥頭車忽然從坡上衝了下來,帶著風撞向勞斯萊斯。
    “啊,好可怕。”
    各種尖叫聲在耳邊吵鬧。
    2022年6月18日早上6點56分,海城最繁華的十字路口紅燈跳成綠燈,一輛勞斯萊斯駛慢慢開了出去。
    “你有什麽遺憾嗎……”
    這小子是不是活膩了,一句話直接戳到他肺管子最裏麵。
    四十年前,他的叛逆任性和自私讓父親哥哥死於礦難,妻子帶著兩歲女兒自殺,母親瘋了。
    站在四位親人的墳墓前麵,他不肯相信,以為這是親人們逼他屈服的辦法。
    可惜無論是他跪著扒拉著墳上的泥土,還是抱著墓碑痛哭出聲,他們都回不來了。
    他恨不得能穿越回去,狠狠給那個遊手好閑,不知好歹的自已一個大耳光。
    打醒他,告訴他隻有現在擁有的一切才是最珍貴的,不然就算以後掙再多錢,也可憐得像隻孤獨的野狗,每一次想起他們,心就會像被狠狠劃了一個大口子,冰冷刺痛,滴答流血。
    這四十年,他像對待生產隊的騾子一樣沒日沒夜使喚自己,不就是為了贖罪,讓自己忙碌起來,沒有時間去想這些嗎?
    “怎麽可能不遺憾……”
    “嗯。你這輩子也算是做了些好事,那就再給你一次機會。”
    特麽的,說這話,這絕對是欺負他現在動不了。
    等他能出院了,一定要用辦公室裏那個玉石鎮紙,打爆這小子的頭。
    不對啊,他平時總板著臉,對職員都很嚴厲。那小子看見他就想老鼠見到貓一樣,怎麽敢在這個時候跟他開這種玩笑。
    越想越奇怪,腦子就像個生鏽的齒輪,一轉動就疼得像要裂開一般。
    “嘶……疼……”
    李文軍皺眉悶哼了一聲,睜開眼,看到的是因為漏雨而一塊黑一塊黃的破舊天花板。
    這些人幹什麽吃的,竟然把他送到條件這麽差的醫院來?!
    李文軍轉頭正要罵人,聲音卻立刻被掐滅喉嚨裏。
    靠牆擺著一張由兩塊木板和兩條板凳拚成的‘床’,上麵躺著兩個身影。
    大的那個瘦得像根曬幹了的白菜,小的那個小得像隻營養不良的貓兒。
    大的把小的摟在懷裏,像是護著雞崽的母雞。
    裝了鐵欄幹的窗戶上透進來的晨光,給她們蒙上了一層暖暖的,模糊的薄紗。
    顧展顏……
    還有他的小點點……
    淚水瞬間湧出來,填滿了眼眶。
    他曾無數次夢到這個場景,每次等他伸出手就醒來,回到奢華卻冰冷的床上,再次被失落、失望和孤單包圍,痛哭出聲。
    李文軍坐起來,小心翼翼靠過去,摸了摸點點的小臉。
    那張小臉柔軟溫暖,像是剛剝殼的水煮蛋。
    這一次,他沒醒。
    這個夢,太美了。
    “點點啊……”
    帶著鼻音的呼喚從他嘴裏冒了出來。
    那時候他自己都還是個孩子,根本不知道怎麽去愛女兒,就連這樣溫柔地呼喚,都很少給她。
    那個不到一歲的小粉團睜開眼,露出幾顆乳牙衝他一笑,揮動著小胳膊小腿,含糊地叫了一聲。
    “粑粑……”
    “誒。”
    李文軍的心軟得像被雨水浸透的田地,隻想把他的心肝寶貝用力抱在懷裏,好好親一親那散發著奶香的小臉蛋。
    可是沒等他俯身下去,孩子就猛然被人抱開,遠離了他。
    “你幹什麽!?”
    顧展顏把點點摟緊在懷裏,縮在角落裏瞪著他,漂亮的臉上滿是驚恐。
    果然,就算在夢裏,她也不肯原諒他,不肯讓他滿足心願。
    苦澀的滋味在李文軍嘴裏蔓延開。
    外麵忽然響起巨響的歌聲:“年輕的朋友們今天來相會……”
    和一個充滿激情的女聲:“現在是北京時間早上七點,礦務局廣播站開始為您廣播了。”
    那一瞬,藏在記憶最隱蔽角落裏的細枝末節叫囂著,擁擠著湧了出來。
    這個播音員是東北來的知青,圓圓臉,喜歡紮兩個麻花辮,偶爾會把‘人’念成‘銀’。
    離開家之後,他去了南方,就再沒機會聽見這種口音的大廣播,早忘記這種感覺了。
    這個夢的細節也太真實。
    就像遊戲裏,連最小的NPC都有完整的人生軌跡設置……
    頭又開始疼了,像個錐子不停紮著太陽穴。
    不對,這不是夢…….
    如果是夢,他現在應該醒來了。
    李文軍扶著頭,用力晃了晃腦袋。
    剛才還模糊的視線,現在清楚無比。
    顧展顏頭頂的牆上釘著一本手撕的日曆。
    1980年6月18日,星期三,農曆五月初六。
    宜嫁娶、安床、出門,忌動土,掘井。
    顧展顏有個習慣,晚上睡覺的之前把當天的日曆撕掉,早上起來看見的就是新的一天的日曆。
    李文軍的心狂跳了幾下,嘴唇發麻,渾身雞皮疙瘩暴起。
    呆滯地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洗得發黃了的背心,攥了攥原本滿是皺紋現在卻白淨光滑的手,感受著身體裏湧動著二十歲年輕人永遠用不完的力氣和衝動。
    那就再給你一次機會。
    那就再給你一次機會……
    這句話在腦海裏無限次回響。
    他回來了,他真的重生了!
    他回到離開家的那一天。
    耳邊響起一個聲音,有點像他的律師,卻更威嚴。
    “李先生,請問你是否確認將全部財產委托給您創立的機構用於慈善事業。”
    這件事不是早就確定了嗎?
    “文軍集團,涵蓋地產,通訊、物流,餐飲,珠寶,醫藥,做有責任心的企業。”
    縱橫海城商界幾十年,身家數百億,沒想到,就這樣死了……
    也好,就算是老死在床上,或者病死在醫院,又有什麽區別呢?
    反正也不會有親人圍在床邊哭泣。
    李文軍閉上眼,身子一輕。
    樓頂那巨幅液晶屏上閃爍著他創建公司的廣告。
    頭上傷口裏湧出的大量鮮血迅速模糊了視線。
    為什麽忽然又來問他?
    “是。”
    人們呆愣了片刻,便忽然像炸了窩的馬蜂一樣,驚恐地叫嚷著朝車子衝了過來。
    “出車禍了。”
    “砰!!”
    巨響之後,勞斯萊斯整個飛了起來,在天空中翻滾了幾下,才重重落在地上。
    “快打120。”
    “車牌80618,這是首富李文軍的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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