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廣陵郡王的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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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夷站到屋簷下,指向劉氏。
    “他們想抓我回去,燒死我。”
    她隻想離傅九衢越遠越好。
    還是以一個即將被他捏死的炮灰女身份。
    “郡王,我不是在鬧,而是在逃命。”
    雨霧正濃,傅九衢和他的大黑馬仿佛與煙雨融在一起,好看,卻慵懶漠然。
    辛夷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會見到活的傅九衢。
    劉氏氣得心窩子疼。
    這蠢笨如豬的東西自從投河醒來,言行舉止就與往常大不一樣,換了個人似的,膽子也大了,居然敢當場咬她?
    “詛咒婆母,大不孝啊。郡王,你要為民婦做主,這小破鞋沒有王法了咧。欺負妯娌,辱罵公婆,同野男人勾三搭四,從不給三郎留半分臉麵……”
    傅九衢陰晴不定地看著她。
    “既如此……”
    清悅的嗓音,聽上去帶點嘲弄。
    “那就讓她改嫁王大屠戶,你們眼不見為淨。”
    張家人如同雷劈一般,愣愣看著傅九衢。
    廣陵郡王不是說和張三郎有過命的交情,兩個人“稱兄道弟”的嗎?哪有把兄弟的娘子改嫁他人的道理?
    “這不妥,郡王,這樣不妥……”
    張家人的尷尬,傅九衢視若無睹。
    他將韁繩交給身側的孫懷,慢悠悠下馬,攏一攏氅子,慢步到辛夷麵前。
    “行遠離京前曾經說過,小嫂若有改嫁之意,當應許之。”
    傅九衢個子很高,這個角度的他,辛夷實在很難找到形容詞來描述,很豔色、很清雅,很欲,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壞……
    大概這就是紙片人的魅力吧?
    集頂級畫師之長,用最好的技藝來勾勒,不可方物,世上無兩。
    隻可惜,不是個好人。
    辛夷眼波微動,哼聲一笑。
    “郡王看我,像是吃不起豬肉的樣子?”
    傅九衢“嗯”一聲,是疑問的語氣。也許是沒有聽懂她的意思,又或是驚訝於辛夷淡定的反應,這一個嗯字便在喉間輾轉,低啞纏綿。
    辛夷心尖一麻。
    這種被人撩撥的感覺,讓她喉嚨莫名幹癢。
    “郡王,我和三郎情比金堅,我不改嫁。”
    傅九衢低笑,“是嗎?”
    雨滴從藥鋪的屋簷上滴落下來。
    傅九衢眼睛半合,睥睨著她。
    一種微雨清露似的香味,就這麽猝不及防地闖入辛夷的鼻尖。
    這是取木樨、蠟梅、海棠等物煉製而成的一種香胰子,最是風雅有情致。
    但芬香裏,夾雜著隱隱的中藥味兒……
    辛夷忽然有點想笑。
    “我的終身大事,不勞郡王操心。倒是郡王的暗疾,我或許可以助力一二。”
    她說得平靜。
    傅九衢的身姿卻有一瞬的凝滯。
    雨霧裏幽冷的光色,勾勒出他漸漸晦暗的臉,嘴角噙著的一絲笑,襯得那近乎慘白的膚色,令人生寒的冷。
    四目相對。
    空氣怪異地粘稠起來。
    辛夷眨了下眼,“郡王,我們做個交易吧?”
    ·
    從汴京城東水門出來不過十餘裏地,就到了張家村。
    這個村子裏的人,大部分姓張。張巡家的宅子臨水而建,一座青磚黛瓦的二進院落,住著十餘口人,河邊的木岸與鄰裏相通,水渠上的便橋那一頭,就是從京城來的官道。
    靈棚搭在張家宅子的前院,三根一丈餘長的喪幡高高豎立著,裹著的白布在寒風中飄蕩。
    鼓樂通天。
    靈棚裏外坐滿了村鄰和宗親。
    看到辛夷跟著張家人回來,同行的還有一個前呼後擁的年輕郎君,一看便知是富貴窩裏來的大人物,親鄰們眼裏充滿了豔羨。
    張巡出息了。
    張家人跟著雞犬升天。
    張巡死了。
    張家人也能受朝廷的看重。
    村裏人竊竊私語。
    也不知是誰說了一聲,那是“廣陵郡王”,人群便騷動起來。
    廣陵郡王傅九衢——
    當今皇帝唯一的妹妹衛國長公主的獨子,少年成名,文武雙狀元,特務機構皇城司密使,天子耳目,可以在皇帝舅舅身邊帶刀行走的親從官。因他極為受寵,早早便得封爵位,儼然是京中世家子們膜拜的“帶頭大哥”,京中少女的春閨夢裏人……
    辛夷聽到那些議論,暗自發笑。
    誰會知道,如此風華絕代的廣陵郡王,光鮮的外表下,有一副黑心腸?
    ·
    辛夷邁入後院的廂房,麵無表情地脫下濕衣,換上那一身粗麻孝服,梳了個簡單的發辮,再插上一朵白花……
    銅鏡裏倒映著她的模樣。
    單薄瘦小,蒼白如鬼。
    十五六歲的模樣,濕漉漉的小臉,巴掌大,尖瘦的下巴,皮膚是辛夷上輩子求而不得的那種冷白皮,五官也都長對了地方。
    這麽好的一張臉,可惜……
    長了癰瘡和疹子,粒粒丘疹,影響了容貌。
    “是你的執念,喚我來的嗎?”
    辛夷對著鏡子自言自語。
    空寂中,一股夜風裹挾著寒意襲來。
    她不覺得冷,不覺得怕。
    隻是默默思考這個十足腦殘的穿越開端——
    以及,傅九衢怎麽死的問題。
    別看傅九衢人設超級變態,其實是個短命鬼。
    他活不過二十二歲,病死在皇祐五年,昆侖關之戰後不久。
    是的,傅九衢有病。
    這對辛夷不是什麽秘密。
    因為傅九衢的病,是辛夷親自設定。
    說來,傅九衢是殺她的刀,她卻是傅九衢唯一的解藥。
    之前在孫家藥鋪的門口,辛夷本來想用為他治病的由頭,獲得脫離張家的自由,結果被他冷笑無視。
    “別在我眼前興風作浪。”
    一句話,就硬生生把她帶回了張家。
    很顯然,傅九衢不會輕易相信她,更不會受人挾裹。
    但一個有病,一個有藥,辛夷不著急。
    “他們想逼死我,獨占朝廷給三郎的賻銀。”
    賻銀就是撫恤金。劉氏本來就沒有想過要分半個銅板給三兒媳婦,看她找傅九衢告狀,激惱不已。
    “你娘老子還沒咽氣呢,何時輪到你個喪門星拿三郎的賻銀?分明是你想改嫁他人,故意克死三郎。”
    她恨不得當場搧死這小蹄子——
    可今兒個廣陵郡王突然找上門來,自稱受張三郎囑托,要幫忙照料家中妻小,即使她再不樂意,也隻能先忍她幾分。
    “郡王,誤會呀。我這三兒媳婦得知三郎死訊,就和小甜水巷的王大屠戶眉來眼去,我不過罵她幾句,就要死要活地跑出家門,要跟人私奔……”
    辛夷不理劉氏,眼睛帶笑望定傅九衢。
    蒼白的、淩亂的,散漫的,那模樣如同一朵被暴雨摧殘過的花兒,些許凋敗,卻也倔強。
    劉氏一聽,怒火中燒。
    “為何要逃?”
    辛夷看了劉氏一眼,嘴角微動。
    “我要能克,第一個克死你。”
    “勾引廣陵郡王,慘死其手。”
    辛夷想到劇情設定,心便跳得快了幾分。
    也不知走的是什麽運,
    一開局,男主死了,大反派追來了。
    對於有血有肉有痛覺的人來說,死不可怕,怕的是“慘死”。
    所以,勾引是不可能勾引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勾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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