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紅袖添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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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夷張了張嘴,剛想詢問,孫懷便噓了一聲,慢慢地繞過傅九衢,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
    “小娘子。等主子爺睡一會兒吧。他累壞了。”
    到了簾子外麵,孫懷總算敞亮了眼睛,那獨特的滿臉堆笑的表情,今兒看上去格外親和。
    “你猜主子是從哪裏趕過來的?”
    辛夷本不想問,但孫公公把話都遞出來了,她也隻能順著往上爬:“哪裏?”
    孫懷笑道:“家裏。”
    辛夷:“……”
    原以為孫懷會說傅九衢很累是趕了很遠的路,哪料竟是這樣一句話?
    她低低地笑,“公公真是幽默。”
    孫懷眼睛眯了眯,露出點高深莫測的笑,“這陣子,長公主換了好幾個廚子了,今兒更是特地備好飯菜,主子爺都沒有吃上一口,問了個安便趕來藥鋪了。唉,我們主子爺那顆心啊,巴巴地惦念著小娘子。”
    辛夷嘴巴微抿,一時半刻不知道說什麽。
    “公公說笑了。郡王無非圖個新鮮罷了。大魚大肉吃膩了,誰還不愛吃幾口清粥小菜呢?”
    孫懷尬尬地笑起來,見張娘子表情淡然,本想再說點什麽,但顧惜著自己那點俸祿,怕馬屁會拍在馬腿上,於是悻悻地笑著閉了嘴。
    簷下的躺椅上,廣陵郡王眼睫毛微微地顫動了兩下。
    隔了片刻,他才懶洋洋地喚:“孫懷。”
    孫懷噯一聲應了,拘著身子過去,“爺,您醒了。”
    傅九衢嗯一聲,淡淡道:“去催催張娘子,飯菜好了沒有?”
    辛夷聞言鬆了一口氣。
    幸好孫懷的話傅九衢沒有聽見,要不然糗都糗死了。
    “好了好了。”辛夷笑盈盈地走過去,“以為郡王睡著了,剛準備拿到灶上去溫著……”
    傅九衢身上蓋著件風氅,隻露出俊美的一張臉,眼眸幽暗如淵。
    他盯著辛夷臉上的笑,慢慢坐起來,轉動一下脖子,“睡得真沉。”
    孫懷眼睛左轉,右轉,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機靈地道:“張娘子特地做了爺愛吃的菜……”
    “你下去。”傅九衢沉下臉,似是不悅:“不用在跟前多嘴多舌,招人厭煩。”
    孫懷心裏咯噔一聲。
    完了。
    果然他方才說的那些話讓主子聽見了。
    “是。”孫懷退著轉入院子門外,離得遠些,不讓傅九衢瞧見他,但耳朵卻貼在牆上,無時無刻不關注著主子的動靜。
    在這個闊大的空間裏,隻剩下二人,辛夷見傅九衢眼睛轉也不轉地盯著自己,暗自歎口氣,認命地走過去,為他盛飯布菜。
    “郡王不愛自己動手,又何必趕走孫公公。”
    傅九衢看著小娘子添菜的模樣,滿意地笑:“爺就煩他那張嘴。”
    辛夷噗嗤一聲,淺淺一笑,“孫公公隻是愛操心,護主心切罷了。”
    傅九衢目光幽幽地掃過辛夷的臉,“你見他護住了麽?”
    辛夷搖頭失笑,換了話題,“就隨便做了幾個菜,郡王將就吃點。”
    “嗯。”傅九衢淡淡地道:“你也坐下吃一點。”
    辛夷道:“我吃過了。”
    傅九衢眼梢微抬:“陪我。”
    “我不餓。”
    “你竹竿似的杵在那裏,影響我食欲。”
    “……”
    這家夥的嘴巴是真的損。
    可誰讓人家是債主呢?
    辛夷似笑非笑地在傅九衢的旁邊坐下來,看他慢條斯理地吃東西,也學著他那樣子,盯著人便不轉眼。
    她不信,傅九衢被人盯著吃飯,不別扭。
    然而,她眼睛都盯痛了,人家真的不會別扭,照常吃得意態閑閑,並無半分尷尬。
    辛夷服軟了,托著腮,半闔眼,看庭院,看花草,不再看他。
    屋簷下茶香嫋嫋,微風陣陣,院裏的蔬菜和花兒在風中擺動,十分愜意。
    “十一妹。”傅九衢突然開口,淡淡地望著她,“幫九哥做個香包吧。”
    辛夷眉頭微微一跳,轉過眼來,“為什麽?”
    “端午,配香包可除穢辟邪。”
    “……”辛夷掃了他一眼。
    在端午節的習俗裏,人們確實有製作和佩戴香包的說法,目的是防蚊蟲騷擾。辛夷的藥鋪裏也有來買雄黃、艾草、菖蒲的粉末回去做香包的人。
    但女子是不能隨便送香包給郎君的,那便含了一層情愛的意思,娘子一針一線地縫製,郎君掛在身上,那是一種宣愛的方式。
    “郡王找錯人了。”辛夷真誠地道:“吃的喝的,我還能給你對付著做一點,香包那可就難為我了。我隻會用針灸的針,不會用針錢的針……對繡活那是半竅都不通。”
    傅九衢眯眼看著她,臉色沉下了幾分,“當初給行遠,你便會,到了本王這裏,便不會了?”
    呃?張小娘子居然會繡活,還會做香包嗎?
    辛夷半真半假地道:“就我那手藝,讓郡王見笑了。”
    傅九衢漫不經心地哼笑一聲,“繡功是不怎麽樣,貴在心意。”
    這語氣怎麽聽著酸溜溜的呢?
    辛夷麵色微緩,歎口氣,“郡王府上有的是繡娘,你想要什麽樣子的,讓她們給你做便是。她們做的,比我做得好上何止百倍千倍?”
    “你的好。”
    “……”辛夷腦門發涼,“我做的當真是難以見人。郡王若是佩戴出去,恐怕會遭人笑話。”
    “我都不怕笑話,你怕什麽?”
    無論辛夷說什麽理由來回絕,傅九衢都有他的理由反駁。
    最後,還是辛夷詞窮了。
    總不能告訴她,自己不是張小娘子了吧?
    她隻能先忽悠著,“那我回頭試試看吧,不保證能做得出來,更不保證端午做好給郡王應景。”
    傅九衢的臉上終於恢複了笑容,輕哼一聲,放下筷子。
    “今晚早些歇著,明兒一早,我來接你。”
    辛夷看著桌子上的飯菜,“郡王不吃了?”
    “不吃了。”傅九衢拿出帕子拭了拭嘴,淡定自若地道:“留點肚子,回去應付老娘。”
    辛夷好笑地看著她,默默為他倒了熱水,然後坐下來陪他飲茶說話。
    不知不覺天色便暗沉下來。
    微笑無聲,歲月靜好。
    傅九衢發現辛夷的院子裏也有草木,卻不見蚊子,心下覺得奇異,正想問她是怎麽做的,就傳來孫懷的輕咳聲。
    “爺。小周娘子來了,說是長公主沒用晚膳,等著您回去呢。”
    傅九衢眉頭沉下,看了辛夷一眼,“知道了。”
    藥鋪門口,周憶柳帶著兩個小丫頭,站在一輛馬車前麵。那馬車華冠香帷,一看便是富貴人家的坐駕。顯然,她在長公主府裏,已不是尋常丫頭的待遇。
    安娘子不敢等閑待之,趕緊笑臉將人迎入內堂,奉茶侍候。
    周憶柳環顧左右,說是想孩子了,順便過來看看他們。
    安娘子趕緊讓人去叫來三小隻。
    孩子都是需要陪伴的,長時間不見麵,總會生疏。三小隻站在周憶柳麵前,規規矩矩地喚了姨母,並不十分親近她。
    安娘子見狀,摸了摸三念。
    “三寶,你去陪陪姨母呀,你傅叔和娘還在房裏說話,不知道什麽時候出來,可不要怠慢了貴客。”
    周憶柳心裏微窒,抬眼看著那個不起眼的小婦人,目光深了幾分,臉上慢慢地笑開。
    “多謝安娘子。三寶,來,姨母這裏來,讓姨母看看你。”
    安娘子也陪著笑,“三寶,去呀。”
    三念磨磨蹭蹭地走過去,挨著周憶柳,眼睛卻不停去瞄安娘子,神色局促不安,遠不是平常活潑好動的模樣。
    周憶柳心下不免寒了幾分。
    “在長公主府的時候,三寶不是和姨母很要好的嗎?怎麽這樣快,就把姨母給忘了?”
    她似笑非笑地逗弄孩子。
    可安娘子卻聽出一些不同尋常的味兒來。
    這不是說他們背地裏教壞了孩子麽?
    “小周娘子莫要見怪,小孩子忘性大。隔個三五日的不見麵便會跟人生疏,何況小周娘子這麽久不來?”
    周憶柳微微抿嘴,傷感地一歎,“這三個孩子是我在世上僅剩的親人了,我怎會不想常來看望他們?隻是身在府上,為奴為婢的,也不那麽方便出入。不像張小娘子自由之身,想做什麽便做什麽,不用顧及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