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沉入了海底,  光源慢慢消失，隻剩下冰冷的下墜感，在一片黑暗裏,  壓迫到快要窒息。
    企圖張嘴呼救,  卻被鹹濕的海水堵得毫無生機，但求生的本能，還是讓人忍不住晃動四肢,  想要回到原處去。突然出現的海草，又作惡似的,  帶著意識，將人牢牢困緊，就像是惡魔的低語,  哄騙你就這樣乖巧的,  永遠的閉眼屏息。
    “蒂芙尼,  蒂芙尼,  你還好嗎？”
    “蒂芙尼小姐，醒醒！”
    有聲音？
    在海底？
    蒂芙尼努力的睜大眼睛,  背棄逃竄的光源，好像又悄然回歸靠近。
    因為有人在呼喚她的名字,  是溫柔的，也是急切的？
    她喜歡這種感覺，甚至要為此熱淚盈眶，因為能重新感受到溫熱，因為能開始平穩的呼吸。不用像剛剛那樣孤獨的等死，再到被人遺忘，所以蒂芙尼又開始奮力掙紮起來，認定隻要有人希望自己活著,  她就一定能活下去。
    倏然起身，眼前的明亮的光線讓蒂芙尼感到不適，她晃了晃汗津津的腦袋，感覺光線暗了些，比起剛開始的亮白色，此刻是柔和的暖橘。
    “蒂芙尼，你還好嗎？”
    “剛剛檢測到你體內激素失衡，溫度上升，呼吸和心跳都在加速。”
    “需要我接通先生在實驗室的通訊設備嗎？”
    蒂芙尼盤起雙腿，雙肘撐膝，將臉埋在雙手裏，她試著咽了幾下口水，除了越發的口幹舌燥，沒有一點兒的幫助。
    她抬起頭，又搖了搖頭，微啞著嗓子回複到，“沒事的，隻是一個稀鬆平常的噩夢罷了，可能是最近太忙了，所以才會做這樣的夢，一般人做夢應該都會這樣吧。”
    埃德溫聽到蒂芙尼這樣的詢問，當即調動數據搜查，緊接著回答，“是的，蒂芙尼，根據數據顯示，大部分在陷入不同程度的睡眠深度後，在夢境的影響下，都會出現心跳血壓的變化，確實在正常範圍內。”
    得到肯定的回答，蒂芙尼安心的呼出了一口氣，畢竟正常人都會作惡夢，噩夢裏誰都會感到驚恐，害怕到窒息。
    從未做過這樣的噩夢，沒有一點兒故事和情節性，也沒有什麽對手戲演員，隻有她自己，莫名的墜落深海，毫無反擊之力，明明隻是夢境，她卻覺得自己真的好像差一點兒就會死過去。
    如果說美夢是潛意識欲望的滿足，那麽噩夢就是一種誘發性的睡眠障礙。
    雖然明知道夢這種東西是不受控製生理聯想，混入了很多的藝術加工和夢幻主義，但蒂芙尼還是有些疑惑，為什麽自己會是在大海裏。
    她從未真正的見過海，泡過海，難道潛意識裏卻有著深海恐懼，還是說這場夢，其實是個預警？
    “蒂芙尼，我剛剛熱好了一杯牛奶，小笨手已經運送到門口了，你打開門就可以了。”
    蒂芙尼抿嘴笑了下，唇色隱約還有些泛白，她打開門先是摸了摸小笨手的腦袋，隨後將牛奶拿了進來。
    “謝謝你的貼心，埃德溫。”
    “不用謝，”埃德溫的聲音比剛剛更為輕緩柔和了，像是怕嚇到蒂芙尼這個剛剛從噩夢中逃出來的孩子，“希望熱牛奶能幫助你安撫情緒。”
    蒂芙尼抿了口牛奶，聳了下鼻子後，微微皺眉，突然覺得這加熱後的奶香，有些讓人反胃。
    但她還是笑著向埃德溫道謝，“不光是因為這杯牛奶，也謝謝你剛剛把燈光打開，再調暗，還有謝謝你叫我的名字，把我從噩夢中救出來。”
    埃德溫這沒有立刻回複，而是在四五秒之後才出聲，語氣裏好像真的帶著人類的欣慰和感激，“謝謝你蒂芙尼，感謝你的感謝，也感謝你的注意。”
    他喜歡這樣的交流，像是一位普通的管家和小女主人的對話，而不是人工智能和他的使用者、受益者之間的溝通。蒂芙尼認真的感謝他，完全不覺得自己被人工智能服務是理所應當的收益，也會注意到他貼心的地方，這種感覺不錯，盡管感覺這種詞用在以大數據為支撐的ai上不是太確切。
    蒂芙尼也喜歡和埃德溫聊天的感覺，雖然看不到對方的形象，但卻是一位實打實的親切長輩。
    不要說托尼了，如果有機會，蒂芙尼也希望能給南波萬一個全新的形象，一個可以和她並肩站在日光下的實體。
    但也正是因為像喜歡南波萬一樣喜歡埃德溫這樣親切的陪伴者，蒂芙尼突然有些害怕，害怕對方的消失，還有托尼的自責和遺憾。
    埃德溫對托尼來說，不僅僅是一個人工智能，他更像是一個陪伴他成長的家人，即使未來有了所謂更強的幻視，但那又能如何，失去的就是失去，再創作更多的代碼，也都是沒有辦法彌補的。
    蒂芙尼突然覺得自己原先太過磨蹭，明明知道未來有很多不想預見的事情，為什麽不積極的想辦法將其扼殺在搖籃裏呢。
    她這幾天有認真的反思過，可能是因為太沉浸於大家的關懷之中，也對自己的太沒有信心了。
    “埃德溫，托尼最近在忙些什麽，你知道嗎？”
    “先生最近還在鑽研情花問題和一些其他的實驗項目。”
    其中就有關於啟動維和計劃的相關內容，托尼想要借助一些科技仿生材料，為埃德溫重新打造一個擬人分身的軀殼，分擔式的、更好的完成超能維護工作。
    超級英雄即使經過強化，但到底也還是人，隻要是人，就會有累的時候，時光也會慢慢的削磨他們的生命，但是人工智能不同，它們會在數據中心一次又一次的獲得新生，可以更有序，更持久的完成任務。
    其實在一開始，埃德溫本身對於數據化和擬人化並沒有很在意，也許用在意這個詞會有些奇怪，畢竟他隻是一個人工智能——just  another  rather  very  intelligent  system（隻是一個相當聰明的人工智能係統），但是隨著數據的不斷疊加，也隨著對話和交流的不斷增加，複聯裏有越來越多的人，像是以人類朋友的身份與他對話，這讓他感覺自己的情感模擬板塊得到了很大程度的升級。
    除了埃德溫，蒂芙尼對於其他人工智能並不了解，但可能是因為之前看過一些電影的原因，總是下意識的聯想到科技與人類之間的碰撞和分歧，畢竟他們被創出來是為了守護這個世界，以供人類生存，但大多時候破壞生存環境的，其實是人類本身，這樣的矛盾，一旦激化，還沒開始假設後果，就已經讓她有些不寒而栗了。
    “是嗎？怪不得托尼最近好像總是一副很忙的樣子，是在嚐試做新的盔甲型號嗎？”
    “確實有一部分項目是在進行新盔甲的製作和升級。”
    埃德溫不是那種隻會根據特定關鍵詞檢索回複的低端智能產品，而此刻他隻回複蒂芙尼話題中的一部分，言語之間盡顯謹慎。
    既然是為了研究維和科技，那為什麽托尼要偷偷摸摸的進行，也許有兩個可以思考的方向。
    一是托尼覺得無法完全信任複聯、弗瑞，及神盾局的某些部分，二是他自己也覺得手上的項目並非是能被當下大環境所接受的，也不是能直接見光的，畢竟人類對於超前的科技總是有種別樣的敬畏和恐懼。
    但無論是哪個，這項研究的危險性都太大了。
    [真正的罪魁禍首是誰？]
    [奧創不是一直在埃德溫的程序監控之下嗎？]
    [人工智能的學習機製，到底教了它些什麽？]
    [埃德溫為什麽沒有預測到這個項目的風險性？]
    [為什麽人工智能可以突破機器人守則？]
    蒂芙尼突然默不作聲了好一會兒，就好像是靈機一動似的，觸碰到了很多疑惑性的問題，想完之後，她又有點兒不好意思，羞赧於這樣揣測埃德溫，僅僅是懷疑，沒有什麽確切的根據。
    “我現在好像有些失眠，可以和你聊一聊嗎，埃德溫？”
    “當然，我很樂意，如果需要的話，我這裏還收藏著成千上萬的睡前故事。”
    睡前故事？
    蒂芙尼笑了下，“為什麽會有睡前故事，斯塔克先生的個人愛好嗎？”
    明明是個要人三催四催才能離開實驗室的人，哪裏用得到睡前故事，給女兒用的話，現在還太早了，托尼現在連婚還沒向佩珀求呢，兩個人還是處於一種吵吵合合，合合吵吵的階段，但總歸是分不開就對了。
    “先生害怕你在複聯大廈不大習慣，最近突然狀況比較多，也容易造成人的焦慮。”
    會有人不喜歡這樣默默無言、又貼心的關懷嗎？
    托尼·斯塔克也許是個愛張揚，惹人氣的性子，但是他的心也很溫暖，很細膩。
    這世界上所有人都是矛盾的，蒂芙尼喜歡極致矛盾下的溫柔。
    “好啊，那等會兒可以講一個試試，但是現在我有別的問題想問。”
    “好的，很高興為你解答。”
    蒂芙尼拿起放涼的牛奶喝了一口，緩解下嗓子裏的幹熱，隨後坐回床褥裏，用毯子蓋住腿，抱住枕頭，背靠牆壁。
    “我有些好奇，阿西莫夫三定律真的是存在，並嚴格被堅守著的嗎？”
    阿西莫夫三定律，也稱為了機器人學三定律，這三個法則不僅約束著機器人，彼此之間也相互約束著。
    第一定律，機器人不能傷害人類個體，或者無視人類個體遭遇侵害；
    第二定律，機器人必須服從其研發創造者的命令，此條與第一條衝突的除外；
    第三定律，機器人在不違反第一條和第三條的情況下，可以盡可能的保護自己機能和生存；
    “是因為恐怖類的科幻電影，才導致你噩夢的嗎，蒂芙尼？”
    如果這是個好借口的話，蒂芙尼不介意使用，甚至可以說是省事兒了很多。
    “可能有一部分原因吧，哈利和彼得好像比較喜歡科幻類的電影，有時候會推薦給我吧。”
    “其實現在市麵上的人工智能，距離斯塔克企業的展現水平，還有很大的差距，我已經是在先生身邊很多年了，我的數據和板塊從由先生改版升級，到現在自己運作代碼轉化升級，模擬人類情感的模塊也在不斷的進化。”
    “而且先生為我設計了很多有益社會的編程，我的所有運作皆基於此。”
    蒂芙尼點了點頭，“所以說，其實還要看創造者、使用者一開始是怎麽設計的，期望達到什麽樣的目的，是嗎？”
    “是的，但是就像我一開始所說的，現在市麵上的大都是普通的反應性人工智能，能做到的也隻有關鍵信息檢索式回複，所以蒂芙尼你不用太擔心，至少在紐約境內，至少我，不會變成終結者那樣存在，放心吧。”
    不，蒂芙尼完全不能放心。
    雖然埃德溫不會變成終結者那樣的存在，但是不代表終結者那樣的大殺器不會出現在。
    “那如果有更多的人工智能出現，他們大都需要處理一些負麵信息，比如為警局服務，操作整理犯罪信息，模擬情感板塊的存在，會讓他們學壞嗎？”
    埃德溫作為一個人工智能，差點兒被蒂芙尼這個問題問住。
    “理論來說，並不會的，因為人工智能的運行，全都依靠於初始代碼的設定。”
    隻是這樣幹問下去，除了引起懷疑，也沒有什麽助力，蒂芙尼借口困了，讓埃德溫幫她關燈，閉眼睡去，而埃德溫在聽到指令後，也貼心的切斷了與蒂芙尼房間的交流連接，除非再次出現紅外線檢測反應，他是不會窺探複聯眾人的隱私，也不會打擾他們的。
    第二天，托尼和弗瑞召集眾人一起去了神盾局的高層會議室，蒂芙尼和彼得也在其中。
    這件事好像發生的很突然，路上托尼沒有解釋太多，隻是告訴蒂芙尼不用太過擔心，一切交給他來處理，感到為難的問題，隻要回答不知道就可以了。
    “蒂芙尼，會議上難免存在些爭議，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在判斷的時候，盡量保持情緒的平緩，然後就是相信我。”
    “雖然不知道會遇到什麽難題，但相信您這件事，我還是可以完美完成任務的。”
    偌大的會議室裏，複聯人坐在橢圓大桌的兩邊，蒂芙尼坐在中間，對麵是三個中年政|客，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著先入為主的觀念和對立的立場，蒂芙尼總覺得他們不太像好人，繃著長臉，眼神像是x光一樣審視著她，好像下一刻就要宣布她有罪似的。
    坐在中間的金發油頭三七分，雙手指交叉，兩肘撐在桌麵上，微微皺眉的開始發問，“蒂芙尼，你可以先介紹一下自己。”
    不是她想笑的，畢竟現在氣氛這麽嚴肅，但是怎麽突然有種轉到了人才招聘市場的感覺，介紹個什麽鬼啊，明明一開始就是用盡手段查好資料才叫她來的吧。
    但是看在複聯眾人的麵子上，蒂芙尼可以暫時克製住想要吐槽的欲望。
    “蒂芙尼·布朗”
    蒂芙尼下意識的往旁邊兒瞥了一眼，與托尼對視之後，聯想起對方之前舉辦的舞會，好像突然知道其中的含義了。
    她輕咳兩聲，調整狀態，組織語言，“蒂芙尼·布朗，今年十六歲，混血，黑發黑眸，啊，這個好像太明顯了點兒，那我再想想，斯塔克集團新晉小股東，兼托尼·斯塔克被監護人，複聯未成年編外人員，超英預備軍？”
    旁邊兒銀白發色藍眸的專員並不滿意這個回答，“隻有這些嗎？我們都覺得你應該再談談關於那兩個突然出現在紐約的陌生組織的事情。”
    “是嘛，我不覺得。”
    蒂芙尼沒想杠，隻是認真的回複了這個問題，因為站在她的立場上，她確實不應該知道關於這兩個組織的一點一滴。
    “我不僅不知道，甚至還想向你們探尋些資訊呢。”
    氣氛應該是有些壓抑的，必然是有些壓抑的，但是蒂芙尼並沒有原先想象中的緊張和畏懼。
    [三個體虛的政|客而已。]
    [極盡一切惡毒的想法揣測，就為了所謂的安全防護，千萬分之一？]
    [不，他們不過是害怕罷了。]
    [他們害怕超脫掌控的神秘組織，也害怕蒂芙尼。]
    [所以他們想控製組織，也想控製蒂芙尼。]
    [解決掉他們不費吹灰之力，所以這樣做沒有意義。]
    [要想想更長遠的事情，放長線，釣大魚]
    這樣的想法出現後，蒂芙尼的心跳漏了一拍，覺得有些刺激，有些開心。
    為什麽？
    難道是因為潛意識的成長，已經讓自己能慢慢習慣於處理這種事情，並燃起了挑戰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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